大执事也在旁边道:“是啊四老爷,大公子身上有伤,还是先离开星北府为好……之前主母说过那些话,万一再留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
四老爷皱着眉思考主母说的那些话。以他对主母的了解,知道这话绝对是言出必行的。
“那好……你先回去吧。”
星北流点点头:“请四舅替我向阿茕道一声谢,让她不用为我担心。”
四老爷久卧病榻,一般不会离开自己院子,这次危急来得这么及时,他猜测多半是星北茕派人跟着来了,一看到有情况没办法才去请四老爷。
虽然说四老爷在星北府说不上什么话,但是星北府是属国家族,最重视面子,暗地里再有多么无法和解,明面上还是要显得和气大方的。
四老爷叹了声气:“你不知道,当时茕丫头吓得都哭了,一股劲喊着要我去救你。但我来得还是有些迟了……”
“不,多谢四舅来得及时。”星北流行了个礼,“今日不大方便,来日再来看望您。”
四老爷忧心忡忡,看着他点了点头。
大执事送着星北流出了星北府。
已经是下午了,长光差不多该从宫里回来。星北府外停着大统领府里的马车,通体漆黑的骏马低着头,有些急促地蹬着蹄子。
星北流走过去,让大执事回去了。马车上出来了一个人,不过不是长光。
寒千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带着几分局促:“大人,您终于出来了。”
“嗯。”星北流点点头。
寒千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脸上还有几道抓伤,以为他在星北府又是受了什么委屈,咋咋呼呼起来:“大人!您这是怎么伤的……”
“没事,不小心弄的,不必担心。”星北流摆了摆手,侧头往马车上看去。
难道说,他出来得有些晚了,长光又在闹脾气不肯下来?
寒千见星北流在看马车,连忙道:“对了大人,方才小公子派人传话来说,江国公留他到去府里吃顿饭,好像要说说话,就来不及来接您,所以我就来了……”
江国公?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他给长光说清楚了身世的事情,长光还没有好好和江国公谈一谈,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垂下眼,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想了想道:“好吧,我们先回去。长光肯和江国公好好说一说话,这也是好事。”
寒千点点头。正当星北流准备上马车时,一辆马车从他们前方快速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这马车看上去颇为眼熟,于是星北流没有急着上车,等那马车停稳后,马车里的人慢吞吞地出来了。
果然是肃湖卿。
星北流看着他,礼貌地点点头。
肃湖卿看了看星北流,似乎想从他的脸色推断出他在星北府遭遇了什么。不过显然会失败,于是肃湖卿也回了一礼,先开口了:“大公子,统领大人去了江国公府里,我来给您说一声。”
“多谢肃公子,我已经知道了,辛苦您亲自跑一趟。”
不过奇怪的是,星北流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肃湖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有话要说。
星北流看了出来,不过他在等肃湖卿自己说。
先忍不住的是肃湖卿,他搓了搓手,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其实,我的来意是找大公子有事。”
不等星北流说话,他又继续道:“上次您伤重来探望,可惜没有能够亲自见一面……”
他都这样说了,星北流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没有能够亲自谢谢肃公子,是我失礼了。”
肃湖卿睁着有些发亮的眼睛,脸上几乎遮掩不住的期待。
星北流有些忍不住好笑,肃湖卿早已是肃家主君,但有时候却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实在有些不好。
肃湖卿找他估计是有其他事情,星北流失笑,便顺着他的意思了:“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肃湖卿连连点头,就差没直接说“等你这句话”了。
“大公子坐我的马车?”肃湖卿从马车上跳下来,“请吧。”
寒千有些犹豫,看了看星北流,神色担忧:“大人……”
“不碍事,我只是和肃公子出去坐坐,你先回去吧。”星北流朝她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肃湖卿,“一会儿肃公子会负责把我送回去的吧?”
肃湖卿笑了几声:“那当然,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显然星北流也想起来之前被肃湖卿直接带到长光那里去的事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
虽然星北流提出他请客,但是肃湖卿带着他去了皇城一处有名的酒楼喝茶,自动自发就请了客。
肃湖卿是这里的常客,和酒楼老板有点交情,所以一直都留有一处雅间。这地方靠近街边,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时,皇城中街道上灯火通汇,宛如汇聚在一起的明灯河流。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也很多,星北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往身后椅子上一靠,顿时疼得脸色一变。
他忘记了自己背后还有伤,不过也不想说,他更想知道肃湖卿的来意。至于伤势,这会儿衣服还穿得厚,应该看不到渗出来的血迹,回去再处理好了。
“大公子怎么了?”肃湖卿注意到星北流脸色一瞬间的不正常。
“没事。”
肃湖卿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似乎了然了几分:“是伤还没有好吗?或许您应该再休养几日。”
星北流没有回答,端着茶杯看外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下:“肃公子果然有情趣,喝茶也选这么一个别致的地方。”
肃湖卿听出来他在揶揄自己喝茶到酒楼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毕竟这是经常来的地方。”
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肃湖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星北流似笑非笑的眼睛。
“如此说来,大统领也经常和肃公子来这里——”
肃湖卿一个哆嗦,端端正正地坐好,因为心虚差点无法控制音量:“没、没有的事!大统领洁身自好,我劝他来都不来……”
他预感星北流会找他麻烦……然而他的预感是对的。
大概是他及时表现出了明智的一面,星北流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暂时没有计较。
肃湖卿被他这哼的一声吓得浑身又一个哆嗦。早知道就不在星北流面前提边歌岸的事情……还不是因为早没算到,他这么快就要有求于星北流。
“肃公子不妨直说,省得客气来客气去太过于麻烦。”星北流放下茶杯,道。
肃湖卿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道:“嘿、嘿……大公子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这么客气不是很好……”
星北流微眯起眼,他当然不想跟肃湖卿客气,免得想找肃湖卿算账的时候,不是那么方便。
肃湖卿似乎有些紧张,吞吞吐吐没说出什么来。星北流倒也不是很急,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我是想问问……”肃湖卿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是不是有个名叫宛扶的人还关在大统领府邸里……”
宛扶?
星北流眼中露出些玩味,回答道:“不是关——顶多只是软禁。”
他让长光派人严密监视宛扶,不能让宛扶离开长光的府邸,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去和主母说些什么。
宛扶知道长光的身份——一条可以变成人的狼,一个随时可以变成狼的人。
这一点太危险了,星北流不得不做好防备。
“我……”肃湖卿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般嬉皮笑脸、能说会道,此刻的结结巴巴只能说明他心中的紧张。
星北流慢慢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反倒让肃湖卿更加紧张。
他咬了咬牙,心下一横,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希望大公子能将宛扶交给我!”
☆、罪欲爱(三)
虽然猜到肃湖卿可能要提的事情可能会比较超出想象,但是这个要求,仍然大大超出了星北流的预料。
他低头,敛去眼底的寒芒,轻笑一声:“肃公子说笑了,宛扶现在在大统领府里,如何处理要看大统领的意思,您来向我提出这种要求,我也只能说,爱莫能助。”
肃湖卿:“……”
谁刚才还说不必客气的?马上就一口一个“肃公子”、“大统领”、“您”了。
他真的有些着急了,完全顾不得身份什么的,急忙道:“如果我找长光能有用,为何还特意来找你一趟?”
星北流一愣,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如今宛扶在长光手里,而长光从来不在意他人,他只会听一个人的话,就是您……所以我才来,恳请你帮帮我。”肃湖卿的神色真挚诚恳,大概是真的被逼得有些无法了。
能叫一家主君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还真是有意思。
可是急的人并不是星北流,他微微一笑,道:“我给你出一个办法。你就去告长光一状,说他私自囚禁良民。”
肃湖卿虽然急,但还没有急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低头不语了好半天,才默默地道:“大公子,且不说我真的去告了状,大统领、江国公、二殿下会一起把我折腾一番,再有,宛扶本来就是主母给你的人,你完全可以说并没有囚禁他……”
星北流勾了勾嘴角,忍住笑意。
看他着急,还真是有意思,至少看着没有之前那样不顺眼了。
肃湖卿低着头,有些委屈地、无比诚恳地说:“如果大公子是在为长光的事情生气,我愿意道歉,并且以后会好好补偿。但是宛扶、宛扶……”
看他这样子,星北流也不折腾人了,换了认真的神色:“我之前对宛扶的身份有一个大概的猜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肃湖卿一听感觉自己有戏,顿时精神了许多:“什么猜想?”
星北流扣起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宛。”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联想到的……但是您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星北流脸色一凝。
肃湖卿点点头,低声道:“宛扶……您应该见过的。就是那次您来肃家,跟着姐姐一起过来的孩子。”
说到“姐姐”一词时,他的声音有些古怪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过这个词,而变得生涩而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星北流心头微微一动。
“他……为什么会在星北府?”
肃湖卿见他神色和之前不大一样,连忙道:“是之前……姐姐将他们母子送到晚离郡之后的事情了。”
星北流许久没有说话,眼睛里有些失去焦距,像是无意识抓起桌上的茶杯,小口啜饮着。
“他的母亲已经死了,是么?”
肃湖卿微微苦笑。
“大公子应该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星北主母不会放过她的,宛扶……宛扶是运气好,才能逃过一劫。”
星北流沉默不语。
肃湖卿没有看到他脸上是什么样的神色,但依然不懈努力为自己争取:“大公子,姐姐走之前,对我提了两个要求。”
“什么?”星北流望着窗外人潮涌动,眼睛里落了些灯火的余辉,轻声问。
“第一,不要去找她。第二,照顾好宛扶。”
他看着星北流,极为认真地说:“只要是她的要求,我都会照做。她不让我去找她,我就不去,她让我照顾好宛扶,我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知道宛扶母亲死的事情,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可是没有找到,后来我找了很久,终于在星北府找到了蛛丝马迹,等到我确定时,他已经去了你那里。”肃湖卿说,“如果他之前做错了什么得罪你,我愿意亲自偿还。”
星北流沉了一口气,缓缓道:“他没有得罪我。他知道了长光的另一个形态。”
肃湖卿神色倏地一怔。
“既然确认了他的身份,那么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了,他留在主母身边,一定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星北流回过头,恢复了之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如果这是她的意愿,那么我也会照做,明日便让人将宛扶送到你这里来。”
目的终于达到了,肃湖卿看着男人泛着冷意,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心头翻涌起一阵名为担忧的情绪。
“大公子,”肃湖卿张了张嘴,“您……没事吧?”
星北流低头看着茶杯中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中一丝疲惫几乎控制不住流露出来。
怎么会……没有事。
他欠了很多,多到快要还不清了。
他不回答,肃湖卿又连忙道:“大公子,宛扶是什么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姐姐从未怨恨过,所以我也不会……还请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别说了啊。
不要再说了。
他觉得很累,身上的伤似乎很不留情的,在这个时候同时发疼,折磨着他。
“我没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先……告辞了。”
“我送你!”肃湖卿连忙跟着起身。
星北流走在前方,肃湖卿跟着后方,正要从雅间出去,酒楼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肃湖卿偏头听了听,好像是有人朝着他们这里来了,他一个闪身走到了星北流前面,打算先开门看看。
门开的一瞬间,外面冲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