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尼禄在登帝后,将自己的生日设立为“尼禄节”。在那一天,所有罗马人不必工作,可以去剧院观赏竞技、音乐和戏剧。
血淋淋的鱼肠码齐在天井边上,上面覆盖一层苍白的盐晶。女奴用石钵捣碎一种红色的药草,悉心地将药草碎末抹在盐晶上,猩红的血水被挤压出来、流淌一地。
“这是什么?”罗德从树上跳到女奴身后,如黑鹰般落地,低沉的嗓音如闷钟一样从背后敲打她。
女奴惊吓一下,手间的药草碎也抖落一些。
赭红色的药草粉十分鲜艳,象一片充满毒菌的红藻。在这片青绿而温柔的庭院里,就象一滩不断滋生的菌群。
“是藏红花,大人。”女奴敬畏地回答,“它能治疗肠胃病,还能让鱼酱有浓郁的香味。”
罗德质疑。他捏起一点红药粉放在手里,凑近鼻尖闻了闻。
这的确是极其馥郁的藏红花的清香气味。
强烈的鱼腥气引来许多蚊蝇。它们嗡嗡叫着,叮咬鱼内脏,女奴不时挥手驱赶。
罗德站定一会,平静的黑眼瞳匆匆扫过这一地狼藉。他闻了两下,令人不适的血腥如蜡油一般封住他的鼻子,使他有点反胃。
“蚊蝇会传播疟疾。”罗德沉沉地说,语气有些凶恶,“皇帝的限制令对你来讲不起作用吗?!”
女奴甩掉手上的血水,粗糙地往围裙上擦几下,连忙跪倒他脚边说:“是主人允许了我酿制鱼酱。他说……”
她顿住了嘴,欲言又止。
“他说了什么?”罗德逼问。
“我想让你尝尝这个……”尼禄掩着鼻子说。
他走到罗德面前,纤细的骨架撑起宽松的红袍,细碎的阳光溜下来,浮流在他修剪得服帖的卷发上。
罗德面色不佳,肩背警戒地紧绷,“家里已经有奴隶患了疟疾。您不应该为了一个近卫的口腹之欲这样做!”
尼禄细长的眉毛一蹙。他神情委屈,密集的眼睫微微颤动,眼睑之下几颗淡淡的雀斑随之晃抖。撒娇的情绪慢慢渗出,染满他的脸,使他象一只索取拥抱的、刚出生的小奶狗。
罗德调整一下神色,拽住榕树的气须蹬上树干。
这个位置能使他观察到院内院外的情况,方便他守卫。
他向委屈之中的尼禄伸手,以松弛的口气说:“上来吧……”
罗德话音还未落,余光就瞥到门口的一个黑色幽影。他猛然撤回手,谨慎地按住长剑。
尼禄循着他的眼光看向门口,刚刚还纯真的五官如镀上一层银般深沉。
阿格里皮娜身穿黑丧服,在青辉遍照的庭院间,象陡然焚烧起来的一把黑火。
“现在还没有出丧期!”她一贯的强势,“你还不能穿红色!”
尼禄默不作声,对她冷眼以待。
“你这次表现得还算不错。”阿格里皮娜难得地夸奖儿子。
她压下眉锋,浅棕色的眼瞳蓦然闪过一丝柔软,好象一片柔嫩的蛇鳞,“总算没给你的父亲丢脸……”
罗德在树上留意到她这一瞬间的异样,眼神微动。
“你的15岁生日就在一个月后,这是你的成年生日。”阿格里皮娜恢复了冷漠,“我在元老院帮你争取了一个演讲的机会……”
尼禄的脸瞬间黑下来,眉目间好象聚集了一堆阴云。
阿格里皮娜继续道:“以生日为契机,你要向那帮元老证明自己能独当一面!”
“我不去。”尼禄打断道,“那是我自己的生日……”
“政治家没有生日和节日!”阿格里皮娜强硬地说,“你太任性了!”
她的红唇沉重地开合,好象被一层红锈所累赘。她郑重其事地说教道:
“要成为一名奥古斯都那样的领袖,你目前的努力和忍耐都不够格!要知道,人生中所有的眼泪和隐忍,都不过是荣耀来至之前的蠢蠢欲动!”
红血丝覆盖上尼禄的眼睛,有一种压抑。无奈的情绪从他脚底慢慢生根,沿藤一点点攀爬到他的头顶。尼禄无力而僵直地站着,感到一些晕眩。
阿格里皮娜叹息,刚强的气质象铠甲一样包围着她。
“你太幼稚了!尼禄。你什么时候能强大起来……”她顿了顿,“象你的父亲那样……”
她说完这句话,身影就象浓烟散去一般消逝在门口了。
尼禄胸口憋闷,抑郁如冰晶般慢慢阻塞他的血管。他细嫩的眼帘一垂,就形成一片脆弱的睫影。他的身材十分纤瘦,细碎的银色刘海半掩住腼腆的眉目。
突然,一枝青色的树叶垂下来,轻扫他挺翘的鼻尖。
尼禄被弄痒了鼻子,用手指抹了两下,淡褐的雀斑随之颤动。
他茫然地抬起头,那双明锐的黑眼睛就猝不及防地钉入他的眼底。
“伤什么心?”罗德晃动着树枝笑道。
他端丽的五官掩在青叶后,朱砂般的双唇一勾,“上来!坐我身边来。”
尼禄心感蚁虫蛰咬般的痒。
第19章 尼禄的自知之明
于是尼禄就在罗德的拉拽下,费劲地一步步爬上榕树枝。
他垂着小腿,紧紧抱着罗德的手臂,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尼禄树脂般的眼眸移动,象黏胶一样粘在罗德光裸的双足,再粘粘地往上,宛如粘腻的蟾蜍般,一点点挪到他微露的锁骨,那里就象刀锋一样斜去两侧。尼禄吞咽下口水,接着去瞄他突出的喉结,那里形成一点阴影,性感而沉着。
一种渴望如冬眠之蛇一般苏醒。尼禄觉得十分口渴。
他攀紧罗德,僵硬的身体猛烈地晃动一下。
罗德连忙挽住他的肩。他硬实的皮手套箍住尼禄的肩头,衣料上清冽的气味如铁索般将尼禄紧紧束缚。
不知为何,尼禄忽然心如刺伤般疼痛。
忧伤象油脂一样糊住他年轻的眉睫。他的眼睛眨两下,蒙起一层晃荡的水雾。压抑宛如爬虫般在他的语气里蠢动,他的阴郁气是从灵魂里散发的。
“我想去军队学习骑射和搏斗。”他说。
“为什么?”罗德随口一问。
尼禄盯他一眼,纤密的眼睫又迅速垂下去,绵软地说:“因为我太弱了。”
罗德仅仅愣了一瞬间,不驯而狂放的笑容就如流星般坠入他的脸上。
他松开尼禄,侧躺在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那双可称为美艳的双眼放出凌厉的黑光。
“那我就祝您早日强壮如海神波塞冬!”他咧出一个飞镖般的微笑。
尼禄朝他挪了挪,娇贵的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他硬硬的黑手套。
青涩而敏感的少年抖了一下,手指象被烫伤一样火辣辣的。
他的脸瞬间就羞红起来。仅仅是这点轻微的触碰,就能使他心波荡漾,好象羽箭般沿着血管捅进他的心头。
凉风从树缝间吹进来,有树叶的苦涩气味,很清新。
尼禄感到脸在烧。他局促不安地侧躺下来,用手捂着热烫的脸。
他细瘦的双脚绷直,笔直的腿一伸长,宽袍扯动几下,就露出一截细白的肚皮。
尼禄捂着脸,没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好象一只露出肚皮酣睡的小狗。
罗德笑了笑,笑容是带有某种恶意的。
他伸出脚,瘦削的脚慢慢逼近,用脚尖戳了一下尼禄的肚皮。
尼禄的敏感超出罗德的意料。他猛地缩成一颗球,银白的绒毛脑袋晃了几下,刘海之下是羞得通红的脸皮。
他慌张至极,手忙脚乱的,肢体在树枝上打滑。
罗德立刻整肃起来,语气绷紧如满弦之弓:“尼禄!”
他紧张地坐起来,去抓马上就要掉下去的尼禄。
但他没有成功。尼禄象球一样从树间滚下去了。
他掉进了盛满水的天井里,发出一声巨响。叮咬鱼血的蚊蝇嗡嗡地飞起,象沸腾的开水。
四周的奴隶们丢掉手上的活计,七手八脚地去捞他们的主人。
……
深色的暗影象岩浆一样淹没皇殿。
安东尼宛如鬼影般闪到殿门口,碧蓝的眼眸里冒出幽怪的眼光。
昆汀躺在女奴的腿上,懒洋洋地打着盹。女奴将东方香油抹在他厚墩墩的太阳穴,修脚师抱着他宽肥的脚,额头汗津津的,用锉刀修理他的脚指甲。
安东尼吸了口气,幽幽地走进来。他暗钝的金发好象上了绣。
昆汀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冒着油光的红头发在女奴的腿间蹭了蹭,神色晦暗地说:“我母亲就在楼上的浴池里等你呢!”
“哦……”安东尼顿住脚步,尴尬地摸了两下鼻子,“谢谢指路。”
昆汀举起银杯,让女奴往里倒满葡萄酒,手腕处的肥肉象棉絮一样摇荡着。
“她这几天因为我的事情脾气不好。”他戏谑道,“等会儿可有你受的!”
“好……”安东尼脸色僵硬,苍白就象油漆一样晕开在他的脸庞。
他硬是挤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眉目之间尽是面具一般的僵。
“对于您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他虚伪地说。
昆汀一口气喝光葡萄酒,粗短的脖子里发出“咕咚”的声音。他肥厚的舌头舔干净嘴角的酒渍,神色揶揄地骂一句:“男|妓……”
安东尼听到他在骂,脚步迟滞了一下。愤怒的红色漂浮在他的耳根和眼角,这一瞬间他的蓝眼睛刺过一道白芒,象一头海怪叫嚣而出。
但他紧抿着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打着滑如泥鳅的步子,轻缓地蠕动到二楼的浴室,呼出一口严阵以待的气。
麦瑟琳娜全|裸着身体,松散的红头发上套着一顶黄金发箍。
她站在浴池边,往熏炉里新添一些印度香料,烟雾如同蛇信子一样从炉眼里钻出,萦绕她细长的手指。
在烛光满布的幽暗浴室里,她就象一块招揽蝇虫的肉。
她冷漠的视线飘过来,象鸟羽般落到安东尼身上,不冷不热的。
“先把你的长袍脱了。”她命令道,“有什么话就到池子里说。”
说着,她就一步一步走进浴池。池水好象泥流一样渐渐漫过她的双腿、胸脯和红头发。
热腾腾的水汽象迷雾一样充盈这里,黏在皮肤上就留下一片水渍。
安东尼很快就脱光衣物,游到浴池的一角。
吐着水的蛇形雕像就矗立在那里,尖蛇嘴直冲他的头顶。
他扒着池岸,缓慢地倒上一杯葡萄酒,脸色疲惫而阴森。
麦瑟琳娜从水里拱出,引起哗啦啦的水声。
她的红发湿成一绺绺,象红色尖刺一样倒挂在头皮和后背,使她仿若久居水底的怪物。
安东尼立马换上恭顺的微笑。
麦瑟琳娜抹了一把脸,神情颓废地问:“那个女奴都打点好了?”
“当然!”安东尼谄媚地冲她一笑,“一切都很顺利。”
麦瑟琳娜面色深重地点头:“事成之后,就杀了她灭口。”
说完,她就朝安东尼游了过去。
她白花花的肢体象水蛇一样,在铺着玫瑰花瓣的水面下扭动,如一滩乱晃的油脂块,给人一种粘腻的感觉。
安东尼抑制住想干呕的反应。他努力保持怪异的笑容,手指不由地攥紧酒杯。
“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麦瑟琳娜很快就游到他面前,“我花了10个优格拉姆土地的地价,才从巫女那儿搞到毒粉!连我的父亲都被我隐瞒了……”
“不会的。”安东尼肯定地说,“只要毒粉下肚,就会象泡沫一样消失。连死因都查不出来……”
麦瑟琳娜放心下来。她仰起脖子,呡了一口酸甜的葡萄酒,从舌尖叹出一口酒气。
池岸边的烛火跳跃在她艳丽的眉眼。她火红的嘴唇动了几下,眼里满溢出不加掩饰的快活。
“我要赢了……”她喃喃道。
安东尼附和道:“阿格里皮娜永远只能屈服于您的手下!”
“我赢得似乎太容易了些。”麦瑟琳娜松懈下来,“其实我还不想结束和她的比拼。失去了这个宿敌,我一定会很寂寞的……”
“谁让她当初被冲昏了头脑,死活要嫁给那个出身平平的多米提乌斯……”安东尼嘲弄道。
“感情用事的阿格里皮娜啊……”麦瑟琳娜拉长了尾音,语句就象冥流一样消弭在沉沉的气音里了。
“她原来可不是这么野心勃勃的。”安东尼说,“为了不与多米提乌斯离婚,她居然与卡里古拉决裂,宁愿离开罗马去希腊的荒地……”
“哼。”麦瑟琳娜戏谑地冷哼一声,“可惜多米提乌斯是个短命鬼!”
她将葡萄酒灌进嘴里,滚动一下的咽喉泛出惨白的光。
她缓缓转动手里的酒杯,打磨得光亮的杯壁映出她耀眼的红头发,就象一块烧红的烙铁。
安东尼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味道怎么样?我亲爱的皇后?”
“很不错。”麦瑟琳娜嘬一点,别有用心地说。
她凑近安东尼的耳边,往里面吹了一口酸乎乎的、发了酵的酒气,“和你的雄|根一样令我满意……”
安东尼的嘴角抽了抽,笑容依旧,油滑象蚯蚓一样弹跳在他的眼睛里。
“我的一切都是为您生长的。只要您喜欢,我就让它粗大而持久……”他搂着她光裸的肩膀。
麦瑟琳娜有些得意。她抓过安东尼的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上,神色淫|荡地说,“那你呢?你满意你所服务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