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川眼眸深深的看着任平生,“殿下要去哪儿?”
任平生,“还不知道。”
颜川伸手握住任平生的手指,在他指尖取了一滴血。
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无论殿下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任平生瞳孔一缩,一转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魏骁的心脏。
魏骁还没反应过来,直直的愣在了原地,看着长箭刺穿自己的胸口。
任平生反应极快,立刻念起了锁缚咒,“戊、寅、己、庚、辰、辛。天行有常,执徐朝阳,降祉乌桓,缚束于此。”
魏骁化为一个手掌大的塑像,胸口还插着一根迷你小箭,被任平生捡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任平生拽住邓烨的袖子,“禁术反噬还不知道是什么,趁现在赶紧走。”
任平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马上握弓的人,是太子魏峥。
邓烨去掉马上套着马车的缰绳,跃至了马上,扶着任平生坐到前面,一路往城门外疾行。
任平生眼前视线越来越暗,他抱着邓烨缩进邓烨怀里。
如果只是暂时失明的话,远比上次强得多。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任平生强烈的缺乏安全感,他紧紧的抱住邓烨,不停的往邓烨身上摸,在他怀里乱动个不停。
马背上不停摇晃,邓烨按住他乱动的手,“别捣乱。”
任平生摸摸他的腰,“我看不见了。”
任平生张开腿夹住他的腰,整个人挂他身上,“我害怕。”
邓烨脸一黑,“腿放下来。”
任平生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腿夹的更紧了。
邓烨拍了下他的屁股,“你要是想我现在就办了你就继续夹着别动。”
任平生把腿放了下来。
天边飘起了雨丝,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邓烨出了城门一路往南,在一个偏远的废弃寺庙停下,脱掉外袍披在任平生身上,抱着他进了寺庙。
任平生搂着邓烨的脖子,“这是哪?”
邓烨摸了摸他的脑袋,“一个破庙,在这里呆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任平生感觉脑子里面有些混沌,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他看清其中一幕,心脏猛然一缩,疼的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不是我…邓烨……你为什么不信我…”
“求求你……不要……邓烨…求你了…”
“邓烨……我好疼…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求你了…”
任平生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画面中的他狼狈不堪,被锁链束缚在刑架上,他满身的伤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的地方。
大多是用铁钉鞭子抽出来的,皮肉烂开溢出血水,十指被刑架绞的变了形,他看见自己的双目如同枯槁的草木一般没有一丝神采,在看见邓烨进来的时候瞳孔微缩,整个人如同见到鬼魅一般瑟缩起来。
他的牙齿似乎被拔掉了几颗,一张嘴就满嘴的血腥,口齿似乎有些不清。
他的声音如同浸了血的裂锦一般嘶哑。
“如果能重来一次…”
“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充满了绝望和无力。
任平生捂住了头,“邓烨…我头好疼。”
邓烨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拧了拧眉,“你发烧了。”
“坐这儿等一会儿,我找找有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
任平生抱着他不肯撒手,“你别走。”
“我脑子里好乱…我看见我被绑在邢架上…身上都是刑伤…我求你放了我…”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邓烨看着任平生的眼睛,他的眼眸颜色很浅,眼睫又密又长,瞳孔像清澈的琉璃一般,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邓烨把他往怀里紧了紧,像是要将他融进血肉里一般。
“是。”
任平生抿唇,“为什么?”
邓烨垂下了眼眸,“因为那时的我很无力,没有办法保护你。”
“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羞辱陷害,我却不能上前。”
“对不起。”
“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放开你。”
“我能舍弃很多东西,但是你让我永远难以割舍。”
☆、回忆1
23
五年前,大魏边陲清河镇。
任平生像往常一样去双山采药,他是清河镇首富任家的庶子,他母亲对他寡淡,自十五岁以后便将他扔在了任家在双山的祠堂上,不允他回到任家。
他少时不明白江悦为何如此无情,到后来知道自己身世以后才理解,毕竟他不是亲生的,江悦作为他母亲曾经的侍女 ,将他养大已是仁至义尽。
双山是大魏和漠北的交界之地,一半处在大魏,一半处在漠北,顾得此名。
任平生采了不少的鹿茸和白术,他在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浑身的泥泞,他把摔翻的草药拾起来放回筐里,背着筐去了河边。
他捧了几把水把脸上的泥巴洗干净,眼角扫到一旁芦苇地里好像躺着个人,他偏头一看,确实躺着个人。
是个男人,身上都是血,脸色惨白,手里还握着一把银色长剑。
任平生以为是个死人,吓得握着筐带子退后了几步。
然后他就看见男人握剑的手轻微动了动。
任平生上前在男人身旁蹲下,摸了摸男人的鼻子下方,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有气息。
任平生费力的将男人扶起来,背着男人回了祠堂。
祠堂里只有他一个人住,除了他,还有一堆任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男人的血肉和衣服粘在一起,任平生用剪刀一点点的剪开,男人的身材极好,腹肌如同虬根的树枝一般排列在一起,肩膀很宽,显得十分遒劲有力,胸口处两道交叉的极深伤痕,皮肉都翻了出来,血浸透了胸口的衣衫。
任平生只会认些药材,他在邓烨的伤口上撒满止血的药粉,伤口太深,药粉完全不管用。
从山上去镇上几十里路,他现在去请大夫也来不及。
任平生见过大夫给人缝针,但是他自己从来没有试过,眼见着男人身上新换的衣衫再次被血浸透,任平生心里做了决定,拿了烛台和银针过来,打算自己上手给男人缝伤口。
炙的通红的银针穿入皮肉,男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平生拿着针小心翼翼的缝,等他缝完,握针的手有些抖,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
任平生打了桶热水来,仔细把男人的身体擦拭干净,这时仔细看男人的脸,才发现长得格外俊俏。
男人身高八尺有余,一张脸生的轮廓分明,眼睫又黑又长,如同两把浓密的小扇子,鼻梁英挺,嘴唇薄削,面部线条俊朗刚毅。
任平生抱着被子在地上打了地铺,祠堂一直他一个人住,没有多余的屋子。
男人一直昏迷昏迷到第三天。
任平生正在给男人喂粥,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他刚把粥碗放下,男人猛然睁开了双眼,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表情阴森恐怖。
任平生难以呼吸,伸手拽男人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你…做什么…”
邓烨突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手,眯了眯眼打量面前的人。
面前的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生的白净好看,眉似柳叶,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眸清澈无比,红唇皓齿,饶是邓烨见过无数美人,都不及眼前的少年有灵气。
皎若天上月,清明胜霜雪。让人觉得多看一眼便是对神明的亵渎。
任平生咳嗽了两声,顺了顺气,“你一身伤晕倒在双山河边,是我把你背回来的。”
邓烨眼眸漆黑,低头看一眼自己胸口被缝的乱七八糟的伤口,挑了挑眉,“你帮我缝的?”
少年脸有些红,眼神闪亮,“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
所以缝的很丑。
邓烨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任平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任平生。”
少年笑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如三月艳阳,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仿佛藏有万千山河。
邓烨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直撞南墙。
破土而出的东西叫做l爱意,从他见到任平生的第一眼开始,就此沦陷,在他心底不断的生根发芽,占满了他的整颗心。
邓烨唇角微勾,“我叫邓烨。瘗夭追潘岳,持危觅邓林的邓,虔受赐兮,有烨有光的烨。”
任平生听傻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识字不多,你能写出来吗?”
邓烨心底痒痒的,笑了起来,“可以。”
任平生去给他找了纸墨来,一旁的宣纸上还有他之前练的字,歪歪扭扭宛如狗爬。
任平生脸有些红,“我的字难以入眼,见笑了。”
邓烨看了一眼旁边又大又蠢的字体,意外的感觉可爱。
邓烨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字体遒劲有力,带着几分凌厉,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任平生念了出来,“邓烨。”
少年声音清澈好听,两个字像是在唇齿之间缠绵之后蜿蜒而出,邓烨觉得第一次有人念他的名字能念的这么好听。
任平生将纸砚收了起来,“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乱动了,在床上躺着休息吧。”
邓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你一个人在这里?”
任平生把筐里的药材放在桌子上清点,闻言点点头,“我一个人在山上守祠堂,父亲额娘在镇上住。”
少了十颗鹿茸和二十颗三七,任平生背起了筐,对邓烨道,“还缺点儿药材,我先去山上,晚点回来。”
邓烨看着他离开,桌上的都是十分寻常的药材,可见少年生活并不宽裕。
可能还有些艰难。
晚上任平生回来的时候,脸上灰扑扑的,衣服和鞋子上不免沾了泥泞,见邓烨依旧在床上躺着,也不避嫌,洗完澡后从木箱里拿出衣服打算在屋子里换。
邓烨,“你……”
任平生正在脱衣服,他衣襟敞开,锁骨白皙精致,两片茱萸若隐若现,闻言看向邓烨,“怎么了?”
邓烨见少年眼底清澄无一丝杂质,便摇了摇头。
想来少年在山里长大不闻世事,不知如今大魏盛行南风,即便是同为男子,大部分时候也是需要避嫌的。
任平生褪了里衣,露出来的两条腿又长又直,刚洗完澡身上尚有水汽,背上的水珠向下滑落,顺着尾骨滑向不可言说的秘地。
邓烨眸色深不见底,看见他之前铺在地上的地铺,提议道,“你和我一起睡床上吧,床榻不小,咱们两个人也可以睡下。”
任平生点头,收拾了被子放在床上,“你嗓子怎么了,有点儿哑,是不是渴了?”
任平生给他倒了一杯水。
邓烨看着他被腰带箍紧显出来的腰,那么细,他两只手说不定就能握住。
邓烨喝了水,觉得更渴了。
☆、回忆2
24
任平生铺好床就去做饭去了,他做了一条鱼,炖了排骨汤,炒了一个芦笋和一份苋菜。
苋菜放了好多辣椒,其他三个菜都十分清淡。
任平生将除了苋菜的其余三个菜放到邓烨面前,给他盛好了米饭,“我好不容易抓的鱼,你尝尝。”
邓烨夹了一块儿鱼肉,肉质鲜美,汤汁浓醇,味道很不错,看来少年的厨艺挺好。
他留意到任平生只夹面前的苋菜,于是把鱼和排骨汤往任平生面前推了推。
任平生给推了回去,笑道,“我喜欢吃辣,太清淡的受不了,这些是做给你吃的。”
“你不用管我,这一盘苋菜就够我吃了。”
平常他是不怎么舍得吃鱼和排骨的,排骨太贵,鱼不好抓,这次全都炖给了邓烨。
邓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生母去世的早,父亲宠嫡子不怎么关心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照顾他。
这人怎么这么傻?把好东西都留给别人,对待自己却随意凑合。
吃完饭任平生收拾了桌子,他刷完锅后提了一桶热水进来,“你自己擦擦身子吧,现在还不能洗澡,等伤口愈合了才能见水。”
任平生把药和绷带一并放在了桌子上。
邓烨躺在床上没动,漆黑的眼眸看着他,嘴角浅浅勾起来,“我现在动不了,一动伤口就会裂开。”
任平生想想也是,于是像前两天一样开始给邓烨擦身子。
只是前两天邓烨是昏迷的,现在邓烨醒着,一直盯着他看,任平生被盯的耳尖泛红,抬起头看着邓烨,“你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邓烨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很想伸手摸一摸。
邓烨并未言语,任平生继续低头擦,他垂着眼睛,眼睫在烛火的映照下剪成黑影,眉目看上去异常温柔。
地上溅了水,任平生脚步往前挪,脚下一滑,直接仰倒在邓烨身上,任平生抬眼,和邓烨四目相对,他的嘴唇差一点就碰上邓烨的脸。
任平生脸热的要命,连忙起身,“地上太滑了,没压到你伤口吧。”
邓烨盯着他,“没事。”
任平生低头一看,伤口已经渗了血。
任平生,“……”
任平生重新给他上好药后也上了床,躺在了邓烨旁边。
邓烨偏头看他,“你一直都在这里?”
任平生点头,“我在这边长大,后来一直在山上,没有去过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