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蔺慌乱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用手轻抚他的脸庞:“好喝,以后就不要再喝别的野水。”
刘承颐眼神复杂:“你们……”
薛蔺心里咯噔一声,刚刚的事……他看到了?反射性地先声夺人,揪住刘承颐衣领,举起一只拳头:“你特么居然用一个老女人来算计我!”
刘承颐反攥住他的手腕,眼里烧起几分嫉恨:“我算计你什么?平阳长公主艳名远播,世族子弟中多少人想入她春帐,都不得其门而入。我只是送了你一场欢娱!”
薛蔺不敢置信:“你特么这意思,是说我不识好歹?!你觉得她好,你去跟她玩儿啊!她现在还在树上挂着的,你一去,那就是英雄救美。说不定人家一感动,能让你入一辈子春帐,去啊!”
刘承颐攥他手腕的力道更重了,眼带隐忍:“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萧玦拍板:“好!”转头就吩咐人把20头羊改成50头。
在大业,猪肉是贵族才能享受到的食物,而一口生猪也不过200文钱。而羊肉这种普通人都能吃得上的食物,就很便宜了。
只是骑兵队机动性强,打仗的时候要不然就是任前锋,要不然就是哪儿危险去哪儿,会肯进这支队伍的人,基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进来的。当然,这支1000人队伍里还有一小部分像萧川这种武艺高强,本来就是萧玦的人的。
对于这支“敢死队”,萧玦自然不能亏待他们。50头羊只充作一顿的军粮,都是小事。事实上真要分下去,20个人合吃一头羊,还得加其它干粮才能吃得饱。但积沙成塔,以后类似的开支绝不会少。而这场战争要达到重创突厥的地步,也绝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有可能数月,有可能一年,甚至两三年的时间。
萧玦开始念诵起来。
萧鸾写这封信时,身体已近崩坏,字迹都歪歪斜斜的。但也因为已近鬼门大关,言辞怆然,信里所提皆是悔憾。
大致讲的是,他一生全奉献给了家族事业,让山东萧氏的名头响彻天下,从无一天为自己而活过。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子嗣问题也都屈从于家族利益。每每夜里醒来,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皇后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孔,心底俱是冷如霜雪的无边寂寞。
他做到了家族对他的期许,甚至连家族没有期许的,他也做到了。他与皇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子嗣众多,虽然大半死于战场之上。但他至少做到了。
然而,再是建立了千秋伟业,再是被众人交口称赞,临到头仔细回顾,他竟只觉凄凉。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种解脱了的放松感,因为他终于可以做回他自己了。
他有点得瑟,又有点欢喜。嘴里却忍不住嗔怪:“还说我冲动,居然连犯忌的自称都敢用。也不怕被人看到。”
虽然舍不得,但怕被人认出她的笔迹,他还是把纸条拿去烧掉了。
***
数月之后,大逃杀围猎场终于落成开幕了。
它占地面积极广,是将京郊两处不相邻的围猎场拉通了进行改建的,包括围猎场、马球场、大逃杀游戏场、酒楼茶肆等综合娱乐休闲设施。特别是酒楼茶室里还有多种曲艺表演。
薛蔺:?!
那他到底要不要说话?他心里犹豫不定。
搭在身上的被褥被悉窣掀开一个角,有人相当自然地贴了过来,将他拥入怀里。
他全身都僵了,眼睛闭得死紧:不是我要睡她,是她要睡我。我没有责任。半点责任都没有。
背后传来轻笑:“睡着了,心怎么还跳得这么厉害?”
“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她安慰他,“你要不信,把我衣服脱了,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她以为薛蔺肯定又像平时一样,立马就怂。谁料他竟跑去把门窗关得死紧,真过来解她衣襟了。
萧玦愣了愣,心脏漏跳了一拍,忽然觉得就这样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其实也不错。便张开双臂,任他褪衣。
可他只把她的外衫衣襟敞开,就顿住了动作。
她正莫名,却见他找了把剪刀过来,替她沿着背上中箭之处周围,把衣衫小心翼翼剪了下来。
第61章:
她眼里的哀伤更浓,忽尔强行唤回一点清醒,随手就拔-出匕首在自己手掌上一割!
她掌中鲜血淋漓,人倒是刹那清醒过来。
他震惊不已,呆立当场。旋又在袍子上扯下一块布帛,慌乱地替她包扎伤口:“你不愿意,你就说啊。干嘛要伤害自己?”已是泪湿沾襟。
他一边替她包扎,一边胡乱抹去眼泪,喃喃地道:“早知道你宁愿自伤,也不愿意和我共床同枕,我不会给你下这个的……”
因疼痛恢复清醒的萧玦满目歉意,轻轻替他拭去眼泪,捧着他的脸:“傻稚奴,我不是不愿意跟你鸳鸯交卧,实在是……”
说罢,将长绳的另一头牢牢地系在房梁上,再飞身而下,素手一推,薛蔺这个人型秋千架就开始晃荡起来。
薛蔺在半空中荡到高处,接着就往下俯冲,刺激程度可以媲美游乐园里的海盗船。但他从小到大就没横躺着玩过海盗船,一时吓得噤声闭嘴。
眼瞅着自己这个人型秋千就要落往最低处,他死死闭紧了双眼。
然而预料中因俯冲而导致的胸口发闷和失重感,并未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怀迷醉人心的暖香。
他缓缓睁开眼,萧玦不知何时已站至了他这个人型秋千运行轨道的最低处,此刻正稳稳地将他抱在怀里。用的,是她惯常爱用的打横抱起的姿势。
薛蔺问了句:“半年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少妇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我夫郎半年前病倒,大夫说他染的是绝症,好不了了。我想给他多做功德,保唐寺的大和尚说,多孝顺父母、多做供养,能减轻业债……”
薛蔺叹了一声:“你以为你在种福田,别人却觉得你是在找退路,以后要靠着他们,欺负起你们母子来更肆无忌惮。”
老妇人怒了:“竖子在说谁呢?!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狐媚子没有勾引男人!”
老妇的儿子冷笑道:“你这么护着她,莫非也跟她有女干情?”
薛蔺吓了一跳:“你干嘛?”沉稳如他,竟也有行动力这么强的一天?
“不干嘛,就是觉得活得太憋屈了,想搞点事舒活一下筋骨。”萧玦吹了声口哨,在远处自行吃草的绝尘就飞奔而来。他翻-身上-马,又弯月要把手递给薛蔺,“一起?”
薛蔺震惊:“你搞个事儿,还要带着人一起搞?”手却口是心非地递给了他。
萧玦稍稍用力,就把薛蔺带上了马。马鞭一扬,就往回城的方向而去。
已经是春天了,在绝尘的脚力之下,风刮到脸上还是有些疼。薛蔺的脸不一会儿就被风刮红了。
媳妇果然强大!放到现代,那就是妥妥的学霸。为了他,连蝴蝶的繁育、越冬这些难题都攻克了。
最重要的是,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比他严重多了,她却还在担心他受不住,想方设法哄他高兴。能遇到这么好的媳妇,他……他一定是前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
他感动地望着她,羞赧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我要是女的,我还能说一句‘以身相许’……”
同样分外感动的萧玦握着他的手道:“你不是都已经肯让我在上面了吗?”
他脸色涨红:“这个……这个不算什么的呀……”
——他既容不得我,便将这一身骨血全还给他吧。
薛蔺在心里模拟着他的语气,自问自答。答完,整个人立时打了个哆嗦!
萧玦肯定不会到皇帝面前去还骨血。因为那样会给狗皇帝带来麻烦。
那他会……
薛蔺觉得自己心肝都在发颤。他问身边暗卫:“太庙在哪里?在京内吗?”
萧卫有些莫名奇妙,怎么都是送些小玩意?送礼不是该送点有价值的东西吗?但他为人木讷,只知遵命行事,于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东西接了过来,往宫里送了。
他走了没多久,司筝就回来了。不过这丫头也有些莫名奇妙,她递给薛蔺一只莲花苞:“大事不妙。公主送礼一向大方,你这回只送了几只雪梨,太不像样子了。你看公主就叫我带了枝莲花苞回来。”
她有点担心:“要不,咱们去东市逛逛,好好给公主选一只簪子?”
薛蔺却脸上绯红,她怎么把象征“破瓜”的东东送过来了?老这么撩他,万一他哪天憋不住了怎么办?
于是不高兴地道:“不去不去。真要给她选簪子了,她得送我一屋子莲花苞,哼。”
做人得懂看眼色才是。
薛蔺这会儿已经把一整只雪梨给啃完了。把梨核随手一扔,他站起来开始教训人:“您老人家还是悠着点儿吧。您都做了那么多对不起陛下的事,还指望他来见您?他现在肯让你留在太极宫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外边大安宫倒是比大吉殿地方宽敞,可真把您遣送过去,不知道有多少恨你卖国的人还等着收拾你呢。没有陛下护着,他们想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懂不?”
他充满恶意地道:“对了,您舌头这么能说会道,真要把您送出去,您这舌头可就真的保不住了。”他鼓了鼓掌,“不错不错,陛下的亲阿娘舌头就是被你割了的。我帮你把舌头赔给他,你身上的罪孽也会少很多的。说不定能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呢。”
经他这么一敲打,萧衍怂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懦弱得再看不出曾有的狠毒模样。
萧衍大声冲树下的人嘶吼:“梯……梯……拿……”
太上皇哭得声嘶力竭,惨号不断:“玦儿——玦儿——我的玦儿啊!为父好冤呐……玦儿啊!”
那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薛蔺吃了一口蒸梨,忍不住高声指点他:“唉,有点儿创意行不行?你就只会喊玦儿,除了把别人耳朵听起茧子,能管P用?”
萧衍这才发觉薛蔺就在院子外面坐着,跷着个二郎月退儿,嘴里吧唧着蒸雪梨,面前的案几上还摆满了各式糕点、茶水,甚至还有……萧衍咽了口唾沫,还有他许久没吃到的含桃蜜饯。
简直就像来看戏的!
突厥人脑袋上全是大写的懵逼。
这景象太奇怪了!大业人哪回看到他们,不是吓得顷刻间逃得连影子都没有的?怎么会这么镇定?!
正当突厥人疑神疑鬼之际,城门上忽然有人拉起大红横幅来。
阿史那可汗让通汉语的人翻译红幅上的字。翻译者还没开始翻,自己先愣住了,喃喃自语:“见鬼了……这真是见鬼了……”
阿史那可汗一巴掌拍在翻译的后脑勺上,不耐烦地骂:“到底写了什么?!”
薛蔺不理他们,把茶粉倒入茶罗子细细筛过,反正半点茶渣不能留,只要最细的那些粉。
在他忙活的时候,那边已经把一釜浓汤分完,吃饱喝足在拍肚皮了。
薛蔺这会儿才唤人把今早刚从御用山泉那边取来的山泉水拿过来,用特制的风炉,上好的相思木炭,专用的小釜烧水。待到水面有鱼眼纹,微微发声时,加了点盐。
其实他可以不加盐的,但加少许盐是唐式煎茶法的正宗做法。毕竟斗茶还得稍稍迎合一点时下人的口味。
等到水面二沸时,一边用竹具搅动沸水,一边往水中心撒茶粉。当水面开始汹涌激荡时,舀一瓢山泉水倒在锅里压火头,以免茶粉迸出锅。
首领笑得更开心了,回头冲着自己的部属们高兴地捶月匈口,像是在炫耀什么。
然而,不等他转回头来,脖颈处突然一凉。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头飞上了天,而四周是他部属愤怒或震惊的咆哮!
萧玦收割了头目,马刀毫不停歇,又掷向这支队伍的副头目。可怜副头目还不及拔-出刀来,整个人已经被抛掷过来的马刀刺了个透心凉!
而刚刚在萧玦跟突厥人叽哩咕噜时,军人天性发作,不得不收势等在原地等候号令的骑兵队队员们,一看到公主亲自出手了,一声欢呼,举刀就冲那些突厥兵杀去!
欢呼声一声叠一声,立时变成震天喊杀声。
轻易取了那突厥兵的性命。
薛蔺怔了片刻,忍不住吐槽:“你这也……太爱耍帅了吧?刚刚拿把刀往自己头顶抛,也不怕刀砸下来直接cha到脑袋上。现在又用手指去夹刀……”
萧玦头也没回,又用手指将一柄砍过来的刀给接住了,还不忘笑眯眯地对薛蔺道:“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当然要耍帅。不把你迷得七荤八素,怎么拐得了你入洞房?”
薛蔺在心里骂了句“厚颜无耻”,看着萧玦在自己身边护驾,时不时扬起斗篷把突厥人的血遮挡在外,不容一滴脏物沾染到自己身上。那模样帅气得……简直像求偶期的公孔雀!
夸张地开着尾屏不停地在他面前抖,生怕他不知道他的羽毛有多好看!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薛蔺满心的不敢置信立时化作了浓浓的幸福感,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这是……因为我曾经把蝴蝶藏到披风里逗你开心,所以你现在也用蝴蝶来逗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