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他的关系,虽然已是朝中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是秘密就是秘密,哪怕只是蒙着一张纸糊的皮,也没人敢当众议论,就算攻击他,众人都知道该如何隐讳,绝不敢把矛头直指皇帝。
一旦皇帝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他不敢想象到时候的后果,无论对皇帝,对他,对皇家,对卫家,还是对朝臣,对百姓,都不会是好事。
“陛下有想过后果吗?”很久以后,他终于理清了思绪。
一定要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能让皇帝这么做。
“朕当然想过。放心,一切都有朕呢。”景骊抚摸着他的后背,努力安抚他。
他隐约有种感觉,怀中的人此时如临大敌,背上的汗毛全部都竖起来了。
“陛下有想过世人会如何议论陛下吗?”
“卫衍,朕一直想问你,当日你答应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时,有想过日后世人会如何议论你吗?”
“臣不在意那些虚名,但是陛下的声名……”
景骊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卫衍,你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朕就做不到?难道你觉得朕比你还不如吗?”
“臣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
第一局交锋,以卫衍哑口无言作为结束。虽然他觉得皇帝的话中,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陛下有想过朝臣们的反应吗?”过了一会儿,卫衍又想到了一个理由,他不相信朝臣们会全部头脑发疯,一起支持皇帝这个荒唐的决定。
“卫衍,你觉得到现在,朕做了决定的事,这朝堂上还有人能反对吗?”其实,还是有一个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的,不过他不是朝臣,而是他的爱人,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家人,但是此时此刻,景骊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好心提醒卫衍,还有这么一回事,当然以后也没有这个必要。
不知道的时候,某个人动不动就要来个劝谏,常常念叨得他耳朵疼,知道了那还了得,他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太后呢?”皇帝的决定简直让皇室蒙羞,卫衍不相信太后会无动于衷,任由皇帝如此荒唐行事。
“今时今日,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改变朕的决定。”
皇帝的回答让卫衍彻底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事实。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位被各方势力掣肘的少年帝王,现在的他,只要愿意,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只要他不介意过程是否鲜血淋漓。
卫衍已经听出了那些掩藏在言语之下的肃杀之意,不敢想象到时候的境况,他一时顾不上再说话,拼命想着能让皇帝改变主意的方法。
景骊见卫衍不再说话,并没有放下心来,放在他背上的手掌,开始不怀好意地动起来。
卫衍的确是个笨蛋,是一个死脑筋的,对于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笨蛋,所以千万不能让这样的笨蛋有思考的余裕,否则他会有很大的麻烦。
每次皇帝心虚的时候,没理的时候,不想讲道理的时候,胡搅蛮缠试图转移视线的时候,就会做出如上的动作。卫衍何尝不明白他的那点心思,但是他现在被皇帝紧紧搂在怀里,想要挣脱都不能。
“陛下……”他刚想开口,嘴巴就被皇帝堵住了。
皇帝灵活的舌尖,在他嘴里一遍遍勾缠他的舌头,强迫他一起共舞。卫衍心里告诫自己,现在不能沉沦,一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完才行,但是享尽了欢愉的身体,很快就背叛了他的理智,让事情向皇帝所希望的方向滑去。
“不要。”卫衍拼命摇头。
他讨厌皇帝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法来对待他,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皇帝为什么拒绝继续交流下去?
“乖,说好。”景骊虽然很想做,不过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强迫他,所以他只是啃着卫衍的下巴,亲吻着他,爱抚着他,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卫衍的理智消灭在欲望中。
这一招也许很无赖,但是对付卫衍这种死脑筋的笨蛋,就是要用无赖的招数才行,否则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陛下,臣不要……”卫衍仰起脖子,呜咽着把喉结送上门去给皇帝啃,理智和欲望交叉着在他脑中轮流占据上风,以至于他嘴里说的和身体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说好。”对于他的拒绝,景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拨动着他的情绪。
“嗯……”卫衍摇着头,尽力抵抗理智的沦陷,不过刚刚尝过欢爱滋味的身体,比平时更容易撩拨,很快,他就浑身发烫,意乱情迷起来,接下去发生的一切,让他刚才的拒绝,很快就成了一个笑话。
若是平时,景骊也许会打趣一下怀中人刚才的言不由衷,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也不想分神说话。当务之急,他要做的就是仔细用身体服侍身下的人,最好把他做到第二天没力气爬起来,那么明天他就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会跑来阻拦。
卫衍无可奈何地抓着皇帝的胳膊,想推开他不能,怀抱住他又不甘愿,最后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犹如落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任自己在欲望的波涛中翻滚。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那时候,卫衍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陷入了睡眠中。
半睡半醒间,卫衍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榻边有衣物翻滚时发出的声响。他心中不安,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陛下!”
“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景骊正在更衣准备去上早朝,听见他大叫,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去一看,发现卫衍还闭着眼睛,才知道他尚未清醒过来,只是由于潜意识中的担忧才会出声,不由得苦笑起来,拂了拂衣袖,在榻边坐下来,凑过去亲了亲他。
“早朝……不要……”卫衍费力睁开眼睛,揪住皇帝的衣袖,恳求起来。
“放心,朕不会在早朝上说这事。”景骊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鬓角,耐心安抚他。
别人听了卫衍这没头没脑的话,可能以为卫衍是在撒娇,不想他去上早朝,不过他知道卫衍在担心些什么,马上做出保证。
卫衍这一夜睡了个天昏地暗,他可是一夜没睡,一直在想这事该如何进行。考虑了一夜,他决定,至少保证太后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所以他现在允诺在早朝上不会提起这事,不算谎话。
“陛下,您不要走,陪着臣。”卫衍分辨不出来皇帝是不是在随口哄他,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放皇帝现在离开,否则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朕陪着你。”卫衍疲累的神态,沙哑的嗓音,让景骊心中那些难得涌现的愧疚感开始泛滥,神情语气更加温柔起来。
“真的?”
“放心吧,君无戏言。朕不走,你再睡会儿。”
某人又开始睁眼说瞎话,旁边伺候的人听到他的话,都要忍不住脸红,某个厚脸皮的人却没有丝毫自觉,自顾自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卫衍昨夜毕竟被折腾得狠了,现在又得到了皇帝的保证,他勉强撑了一会儿,又一次睡死过去。
这一次他睡得很不安稳,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那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中的他会飞,整天飞来飞去。有一天他不小心飞到某个悬崖处,不知怎么回事就掉了下去,一直往下掉,掉了半天还不见底。他很着急,突然想起来自己会飞,就拼命飞,拼命往上飞,累出了一身汗,还是飞不起来,只能继续往下掉,然后他就醒了过来,发现殿内已经空无一人,皇帝早就上朝去了。
“侯爷,要不要泡个澡去去乏?”候在外面的人,听到他醒来的动静,很快就进来伺候,看到他满头汗水,一边帮他擦拭,一边请示。
卫衍被他这么一问,才感觉到自己的背上也是黏答答的,很难受,就点了点头。
皇帝的寝宫中沐浴的地方有好几处,有专门的浴池,也有放置浴桶的庑房。浴池与寝殿有段距离,他现在浑身酸痛,懒得挪地方,而且他一个人的时候,习惯了泡浴桶,所以卫衍这次依然选了最近的地方,最习惯的方式。
庑房中按照惯例,除了一个兑好温水用来沐浴的大浴桶外,旁边还放了两个稍微小一号的木桶,一个用来盛热水,一个用来盛冷水,可以自己用木瓢舀来兑水。
卫衍将下巴浸入水中,让温水洗涤着他全身的疲劳,眯着眼睛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仔细过了一遍。
如果说昨夜他认错认得是心不甘情不愿,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了,他怎么都料不到,事情会突然转到了这个方向。
皇帝要做的事,超出了他的想象,大概也超出了这世上所有人的想象。但是皇帝现在的意志无人可阻,任何人想要阻止,恐怕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真的无人可阻吗?”很久以后,他喃喃自语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个盛冷水的桶上。
第十六章 良药苦口
景骊刚下早朝, 候在金殿外头的内侍,就向他禀报,说永宁侯病了。
他当然记得自己昨夜做的好事, 不过卫衍的身体一向没这么娇弱,况且他做的时候, 到底也是留了几分余力, 所以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当下他再也顾不得原先计划好的下朝后要去太后宫中请安这回事, 急急忙忙返回了寝宫。
他回去的时候, 田太医早就过来把过脉开过方, 连药都由人煎好送上来了,卫衍正半倚在榻上,对着手中的药碗发愁。
自打卫衍出去几年,经历了一番磨炼以后,脾气大改, 往日的很多小性子, 就算在亲近如他面前,也不会再使, 景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看到卫衍露出这种表情,平白少了无数乐趣, 如今见他故态萌生, 又是怀念又是担心, 还要分神听人汇报卫衍的病情, 所以他没有及时发现,卫衍发愁成这样的真正原因。
大冬天里洗冷水澡这种作践自己身体的事,被皇帝发现了,绝对会让他死得极其悲惨,所以卫衍当时只是在脑中转了转,最后还是没敢付诸行动,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装病了。
但是没病装病,是件技术活,特别是面对田太医这个岐黄大家中的大家时,技术要求更是非常高。
卫衍虽然对病中的情景知之甚多,没病的时候,毕竟还是装不出真正的病症,田太医一把脉,大概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虽然不知何故,田太医并没有当场揭穿他的谎言,不过田太医可能出于对被迫参与欺君行为这种事很有怨言,或者纯粹是对他的这种做法看不顺眼,要给他一个教训,这碗药中黄连的分量绝对足,卫衍刚尝了一口就塌下了脸,再也不敢轻易尝第二口。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都多大的人了,还怕吃药?”
卫衍听到皇帝坐在榻边说风凉话,绝对是苦在心头口难开,除非他能对皇帝直言,说他是没病装病,所以田太医在借机整他。
可惜他不能,所以这药他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然后,景骊就看到卫衍以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灌下了这碗药,他好笑之余,心中略微有些疑惑,等到卫衍用完药睡下后,他命人呈上医案,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虽然他算不上精通岐黄之术,不过几种常用的药方药材,他还是知道用法的。
卫衍的病症,据他自己说,是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喉有痰迹,手脚无力,显然是受寒了,按理来说应该开个发汗祛寒的药方才对,不过田太医的这张方子上,除了黄连外,其他都是温和性的调理药材,只是这黄连的用量明显偏高。
田太医是专门负责给皇帝把脉治病的总领太医,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开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药方,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卫衍的这病有古怪。
景骊命人撤下医案,仔细看了看身边某个睡着了依然紧锁眉头的人,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自讨苦吃的笨蛋。”
卫衍这番装病的原因,他心中明白,肯定与昨晚的事情有关。不过出于某些无法言语的爱好,他决定暂时不揭穿卫衍的这点小伎俩,反而要通力配合,看看卫衍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
卫衍想达到目的,肯定会想方设法示弱撒娇尽力缠着他,好有机会改变他的主意,既然如此,这段时日,卫衍肯定顾不上卫家卫敏文绿珠等人,甚至也不会有公事来打扰,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他哪会傻傻地自己把它破坏掉,至于卫衍能否达到目的,他可不相信自己会在卫衍的怀柔政策下败下阵来,轻易让他得逞,绝对可以陪卫衍好好玩上几天。
景骊心中计较妥当,也就乐得以照顾病中的卫衍为由,整个下午哪里都没去,一直围着卫衍打转,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忙得是不亦乐乎,甚至连奏折都拿到了榻边来批改。
卫衍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缠住皇帝,以便让皇帝腾不出手去,马上就把他的荒唐念头付诸行动的目的,不过看到皇帝乐在其中的表情,偶尔会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他始终觉得很不对劲,仔细想了想,又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缠住皇帝是第一步,让皇帝改变想法才是最终目的,所以他很快就没空去计较哪里不对劲,而是绞尽脑汁地想起了办法。
很快,到了晚膳时,他就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晚膳用毕,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内侍捧着药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