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奖是罚,结果就要出来了,总比这般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着强。
他的父亲倒是对此始终云淡风轻,仿佛他干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皇帝醒来后,父亲的整个人又如利剑归鞘,眉目温和姿态淡然,再不复月前的凌厉气息。
到了此时,卫敏文才发现,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上下收拾了一番,匆匆入宫,进了昭仁殿,行礼如仪。
“臣卫敏文应召见驾,吾皇万安。”
“平身吧……卫敏文……”景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年的青葱少年,已经过了不惑之龄,如今也是儿孙满堂了,原来他和卫衍都老了,他们都老了,怪不得他的好儿子们都等不及了,为了这皇位都煞费苦心了,“密旨,召睿王归京。”
“臣遵旨。”
“卫敏文,你卫家既然押了注,上了这赌桌,不管输赢,都只能赌下去了。朕的意思,你明白?”储位之争,你死我活,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卫家既然敢把注下到景珂头上,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必须往下赌了。
“臣明白。”储位之争,俱是惊涛骇浪,身陷其中,有进无退,但是如今这个形势,他们卫家不争也得争了,更何况他们卫家真的不能不争。
父亲与皇帝的私情,是卫家如今这般繁华的由来,但是因为这私情,父亲的声名,也永远是卫家最薄弱的那个点,不管是谁,只要揪住了这点死缠烂打,就可以轻易撕开他们卫家自律自持的防线,让他们全族付出惨痛代价。
有些事,现在开始撕掳,总比以后开始要好,只要皇帝还在,必然是要偏心父亲的。
“去吧。”
“臣告退。”
放心,朕会护他上位的,毕竟如今就他没有和卫家翻脸,且与卫家有着联姻,应该不至于对卫家不利。
不过,朕会好好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到底是怎么个情深意重法?
一生唯一人吗?
很好,朕会好好看看,他能不能真的做到一生唯一人?
景骊望着卫敏文告退的背影,暗暗思索,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弘庆三十年末,睿王突然回到了京城。次年,睿王景珂被立为太子,睿王妃卫敏萱被立为太子妃,储位终于确定。
<第三卷 完>
非言非默于2009.1--2009.12完成初稿,2019年修改,独家发表于晋江原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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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尾声(慎买)
弘庆三十三年, 春, 靖王府。
自打三年前, 先是永宁侯恣意行事,为了皇帝坠马之事, 拘禁下狱了无数人,后来又有许多人被皇帝贬斥的贬斥, 左迁的左迁, 有些人见势不妙, 求外放的求外放, 乞骸骨的乞骸骨, 支持靖王等人的势力顿时大减。
等到睿王景珂被立为太子,太子的三位兄长, 手中无兵也无权,就算暗中依然有着支持者,这种时候也不敢再随意冒头, 很快沉寂了下来。
不过, 随着局势的发展,眼见着太子的储位, 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稳当,他们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一日, 春光正好, 靖王下了帖子给四皇子五皇子, 请他们过府来赏景。
此时, 宴席就摆在了靖王府后花园的湖心亭中。这湖心亭四面都临水, 需要靠小船摆渡才能上去,只要谴走了伺候的仆从,四下里都无人,非常适合商量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位可谓文武双全,可惜啊可惜……”酒过三巡,靖王景瑛趁着气氛正好,挑起了这个话题。
那位是谁,可惜什么,他没有细说,不过在座的另外二人,都知道他在说谁,以及可惜些什么。
太子再能干又如何,有卫家支持又怎么样,只要他无嗣,他的储位就不会稳妥。
“呵,恐怕是杀戮太甚,才会有碍子嗣。”四皇子接口道。
“四哥所言极是。”五皇子点头应是。
“这次我请四弟五弟过来,是要商议一件大事。”景瑛探了探他二人的口风,知道他俩对这事也不曾死心,才说起了正事。
“三哥请讲。”
“五弟我洗耳恭听。”
“这事的源头,是在那边。”景瑛向皇宫那边示意,“若想解决,还须在那边下苦功。”
三年前,皇帝的坠马事件,景瑛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涉入,但是此事绕来绕去,最后肯定能够绕到他们头上。所以皇帝动手剪除他们的势力时,他们一个个安静如鹌鹑,不敢稍作反抗。
而今,事过境迁,皇帝似乎也不准备追究那事了,再加上太子无嗣,意味着其他人依然有机会,他们的心思自然又活络了。
景珂是幼子,他能越过三位兄长上位,靠得是皇帝的宠爱,靠得是卫家的支持。
不过君心之所以在他的身上,倒不是皇帝有多么喜欢他。这里面的原因,说一千道一万,都源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永宁侯。
没有永宁侯,景珂根本就不会入了皇帝的眼,到如今恐怕依然悄无声息地做着他的六皇子。
没有永宁侯,皇帝不会允许卫家拥有这般赫赫权势,没有卫家的支持,景珂就不可能这么顺利上位。
这些道理,到了如今,景瑛明白了,另外两位皇子也明白了。
与其说君心是在景珂身上,不如说君心是在永宁侯身上,其他的,其实都是皇帝的爱屋及乌。
那么要撬动景珂的储位,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对付永宁侯了。
但是有皇帝护着,想要对付永宁侯,可不是件容易事,除非哪天永宁侯失宠了,才有这个可能。
这些年来,盼着永宁侯失宠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许多人盼着盼着,盼到了死,都没能盼到永宁侯失宠。
“那位快近古稀了吧?”四皇子咕哝了一声。
“明年就要过七十大寿了。”五皇子应道。
“三哥有什么好主意,就直说吧。”四皇子望着三皇子,等着他说话。
“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四下里无人,景瑛依然压低了声音,将他的计划,缓缓道出。
他们需要动摇君心,但是又须不着痕迹,行事太过刻意,皇帝恐怕会起疑心,这事就难成。
“这……能行吗?”听了他的计划,四皇子有些犹疑。
“五弟刚才不是说了吗?永宁侯快过七十大寿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永宁侯还能再过几个寿辰?父皇就算不为了他自己,单单为了永宁侯,恐怕都会入彀。人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有些事,四弟五弟还须搭把手,将这人不着痕迹地送到父皇的跟前。”
“这是自然。”
“三哥放心。”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点头应诺。
只要景珂还是太子,他们就会齐心协力,当然,一旦景珂不是太子了,他们之间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弘庆三十四年,二月。
京城的二月,天气还有些寒冷。永宁侯府中堂里,虽然置有火盆,但是有些人,因为心里发虚,还是感觉到背上冷汗淋漓。
卫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问道:“敏文,这小乞儿失踪案,你们查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孩儿无能,请父亲责罚。”卫敏文站了起来请罪。
这一年来,京城里面,陆陆续续走失了不少小乞儿,这事本来不归卫敏文管,但是他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这事,让卫敏文去仔细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卫敏文不查还好,这一查,就查出了事。
如今,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哦。”卫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了儿子一会儿,一直看到儿子浑身不安起来,他又问道,“陛下近来在忙什么?”
“这……孩儿不知道……左右不过是些政事吧……”卫敏文支吾着回道。
“没事了,你下去吧。”卫衍挥了挥手,打发儿子出去。
问到这里,他不用多问了,这事肯定和皇帝有关,否则儿子不会是这么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暗卫又不是吃干饭的,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查不出来。
儿子查出来了,却装作不知,除了皇帝有这个本事,还有谁能让儿子不敢多话?
只不过,皇帝要这些小乞儿,到底在做什么?
皇帝既然要瞒着他,他直接问,皇帝肯定不会说实话,而且他身边的人,恐怕都被皇帝下过噤口令了,就连敏文也没有例外。
卫衍沉吟了片刻,就有了主意。
既然皇帝需要小乞儿,他就让人盯着那些小乞儿,只要再有走失的,顺藤摸瓜下去,自然可以知道真相。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让敏文去查这事,打草惊蛇了,本来每旬就会失踪几名小乞儿,这段时日,竟然不再发生了。
卫衍旁敲侧击问过皇帝,皇帝自然一如既往地装傻,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既然皇帝收敛了,不再做这种事,卫衍也没有多问下去。
反正只要他找到了地方,自然可以知道皇帝在干什么,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就算皇帝想继续装傻,也是不能了。
“侯爷,您让卑职盯着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又过了十几日,卫衍安排下去盯着这事的下属,来向他汇报了。
“找到地方了?”
“是,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守卫很严密,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只远远吊在后面,看了几眼。”
“点齐人手,随我去看看。”
“是。”
当下,卫衍带着人,出了城。
他一动,就有人去向宫中报信了。
自从皇帝知道卫衍在查这事,他就在卫衍身边放了人,不干别的事,就专门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出城了,就到宫里来报信。
如今,卫衍出了城,景骊接到消息,自然在宫里待不住了,也带着人,出城去了。
卫衍比皇帝出来得早,到得也早。
这庄子的确守卫严密,但是卫衍一来,直接摆明了身份,敢于阻拦他进门的,全都没了。
庄子里的这位,对皇帝而言,很重要,但是永宁侯明显更重要,这种时候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所以卫衍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门。
有些为人机灵的,或者往里跑,或者往外跑,明显都想去报信。
往外跑的,卫衍没在意,就算他们现在去给皇帝报信,皇帝也没法插上翅膀飞过来,等到皇帝赶到这里时,他早就弄明白皇帝在干什么了。
往里跑的,他向左右示意,马上就有人上前去制住了他们。
卫衍走在前面,他带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了这庄子里的各个要道。
“散开,四下搜一下,失踪的那些小乞儿,是不是在这里?”卫衍站在院子里,发号施令。
“是。”他的手下应声而去,很快四处搜检起来。
庄子里原先的护卫,拦着不是,不拦也不是,真正的左右为难。
“侯爷,那些小乞儿找到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下属来回话了。
“人都在吗?有损伤吗?”
“卑职盘问过了,少了几个。据说有几人被带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其他人,就被关在这里,隔几日放一次血,有几人身体较为虚弱,不过于性命无碍。”
卫衍闻言,沉默了片刻。这少了的几个,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抬起脚,向庄子的后院走去。
“侯爷,请恕卑职无礼。”永宁侯带着人,闯入了前院,庄里的护卫不敢拦他,只能由着他,但是他现在向后院走去,护卫就算还是不敢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了。
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能拖到皇帝驾临,这个局面就可以交给皇帝来处理了。
卫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
此剑名为湛卢,是皇帝多年前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几名护卫见他这个架势,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退开了。
就算他们担心皇帝过后会找他们麻烦,也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若他们继续阻拦,永宁侯恐怕现在就要和他们算账了。
“永宁侯!幸会了!”垂花门内,有人含笑向卫衍打招呼。
卫衍站在院门口,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院子中间的炼丹炉上,稍稍停顿了片刻,最后视线落在了炼丹炉前站着的那名男子身上。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道士,容貌俊朗,眉眼含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观者的心情仿佛都会变好。
如果没有前院那些一直在被人放血的小乞儿,如果没有那些恐怕已经尸骨无存的小乞儿,卫衍的心情也许会变好,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还有什么话需要交代吗?”他冷声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言下之意,他没有想到,永宁侯会这么不按牌理出牌,急忙说道:
“永宁侯,你这么做,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你的背后有人指使吗?”卫衍又问。
“永宁侯,就算你再得圣宠,也不能做这种事。”那人不死心,又道。
“我最后问一遍,还有其他话要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