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轿子上走下来了一个阳煦山立的男子,他一身白色锦衣,若不是旁边声音尖锐的太监开口,还真有很多人一时拿不准他是谁。
“见到太子,为何不跪?”
一众在贡院外面等人的小厮下人听到太子二字,都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
楚倾抬起手,示意不用多礼。
虽说太子管辖内的事情很多,但是若说这秋考,是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同样出来接见的官员也是一头的雾水,站起身后就小跑到楚倾身边,作辑道,“拜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近日来有何吩咐?”
楚倾见他紧张得一头冷汗,温和地笑了笑,“不用如此拘束,只是我的友人今日考试,我来看看他罢了。”
官员听闻了他的话,心下一惊,连忙开始回忆今日来参加考试的有哪些大人物,居然能被太子殿下称为友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丞相家的小儿子,他忐忑地问道,“敢问太子殿下说的友人,莫非是孟丞相家的公子,孟缜之?”
楚倾点点头,“没错。”
官员失语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这这位孟公子,一个时辰前就交了卷走了。”
说完,他心中就慌得打起了个鼓,暗暗埋怨这个孟公子,不好好考试,一个时辰就出来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太子白跑了一趟,若是太子怪罪下来,他不是倒了霉吗?
没想到楚倾并没有生气,只是惊诧了一下,“你说他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官员点了点头。
这位官员也很惊诧,他监考也不是一次两次,秋考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考试,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考试考到一半时间就交了卷子走人的。
楚倾沉默了半晌,突然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打扰了,你继续去做你的事去吧。”
官员连忙摇头,“不打扰,不打扰。”
小福子在一边小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要去孟府么?”
小福子也摸不准楚倾的心思,不明白他为何要特地空出半天时间来就是为了来贡院与这孟家并不怎么熟的小公子见一面,还扑了个空。
依楚倾的性格,绝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没想到楚倾只是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冷意,“回去吧。”
楚倾也不明白今日为何要来这里,只是只能说是阴差阳错,让他们又一次错过了见面的机会,不会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少年疏狂如斯?
若不是他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这几年在外面混日子,堕落了不少,这样的人,还不值得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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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皇家围场。
这是楚瑜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上到皇家下到臣子百姓,足足有几百余人参与这场秋猎。
梁国的旌旗被猎猎的秋风吹得哗哗作响,一批精锐的军队正整装待发,守卫在皇帝的左右,楚瑜遥遥地望过去,可以看到穿着骑装,格外飒爽的楚傲天。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楚锐。
楚锐本来抱着臂看着远处正在进行的开始仪式,见楚瑜频频投来的好奇地打量,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他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楚瑜好奇地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很少见皇兄这么穿,觉得有些新奇。”
楚锐抿了抿嘴,“没见识。”
楚瑜没有在意他别扭的态度,极其直率地夸奖道,“皇兄这么穿很好看,我都没办法把视线从皇兄身上挪开了。”
楚锐没想到他夸奖得这么直接,怔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撇开脸,难得的耳垂有些泛红,“你夸我做什么,不如多看看你自己。”
楚瑜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骑装,上面覆着有精致浮文的甲片,玉锦腰带紧扣着他的腰身,显得他的腰细得不堪一握,蹬了一双金靴,高高束起的头发更是英气俊朗。
身边总有些不知不觉就投过来偷看的视线,楚瑜却恍若不知,还笑盈盈地看着楚锐,搞得距离他近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楚瑜听楚锐提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皇兄,我这样很奇怪吗?我还是头一次穿这样的衣服。”
楚锐的视线从他的脚扫到了他的脸,突然转开了视线,“专心看仪式。”
楚瑜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
和楚傲天禀告完了些什么,楚倾穿过人群,冲着他们走了过来,楚锐对他点了点头,“太子殿下。”
楚倾也跟他打了招呼,就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楚瑜,“皇弟今日真好看,刚才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就差点恍了神,从马上摔下来。”
楚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兄今日也很好看。”
楚锐站在楚倾的背后,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暗暗瞪了他一眼。
楚倾没有察觉到,弯着眼走到楚瑜身边,把自己手上的护腕取下来给他戴上,“开始仪式之后可能会有些乱,好好保护好自己,别让别人踩着你,等下午我带你去骑马。”
楚瑜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楚锐冷冷接话,“不必了,太子殿下如此繁忙,这种小事就不劳太子殿下操心,瑜儿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会保护好他。”
说完,他还威胁地看了楚瑜一眼,“瑜儿,你说呢?”
相处了这么久,楚瑜还是头一次听楚锐叫他瑜儿,吓得他咽了咽口水,赶紧点了点头,“皇兄,二皇兄会照顾好我的,您就不用费心啦。”
楚倾就像没有听到楚锐讲的话似的,慢条斯理地把楚瑜手腕上的护腕扣好,然后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待会还有事,下午等我,好吗?”
楚瑜,“”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楚锐,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楚锐的眼神马上就变得尖锐起来。
等到楚倾离开后,在楚锐的逼视下,楚瑜弱弱地开口,“这二皇兄,皇兄他盛情难却,我也没有办法”
楚锐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楚瑜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本来以为秋猎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出来玩玩,没想到这才是刚让他头疼的开始。
☆、第30章 第 30 章
虽说秋季围猎有趣, 开始前要进行的仪式却是繁琐又无聊, 还没有过一会,楚瑜就拿袖子挡住半边脸, 偷偷打了个哈欠。
打完哈欠后跟假装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边上的楚锐,乘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拿手戳了戳他的手背, 压低声音问,“皇兄,还气着呢?”
楚锐暗暗瞪了他一眼,手掌一翻, 就握住了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手,“你什么时候能安分点?”
他发现他最近越来越有些无法无天了, 他这个皇兄是一天威严都没有了,看来还是不能太惯着他。
楚瑜嘿嘿一笑, 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撒娇似的道,“皇兄,这得到什么时候啊,这里风好大啊。”
楚瑜本来只是无聊,想拉着楚锐说说话, 没想到楚锐听了他的抱怨, 回头看了一眼他被吹得苍白的小脸。
他皱了皱眉, 拉着楚瑜的手, 不顾身边的人的眼光, 拉着他转身就走,“走了。”
“哎?”楚瑜愣了愣,另一只没有被拉住的手拉了拉他的袖子,“皇兄,这样不好吧?”
楚锐头都没有回,“没事。”
楚瑜听他说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注意这他们这边动静的人不少,楚倾刚还在与人交谈,遥遥瞥了一眼,就看到两个逐渐重叠在一起的背影,混在人群中越来越远,两人中间拉着的手格外的刺眼。
他抿了抿嘴,嘴角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离他最近的是蒋盈,看到楚锐把楚瑜拉走了,她不能看到她的小美人了,也格外不爽,不过她一转头就看到楚倾同样不太愉悦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心惊肉跳了片刻。
不过很快她又想通了,勾了勾嘴角,觉得楚倾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楚锐把楚瑜带到了围场内供人休息的帐篷里,楚瑜好奇地打量着帐篷里的布局,“皇兄,为何外面的帐篷的颜色都不一样?”
手下的人送了一条披肩过来,楚锐顺手就递给了楚瑜,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的身份,黄色是圣上的帐篷,紫色是皇家和王公大臣的颜色,红色代表品位低微的官员,绿色是太监和奴婢休息的地方,白色是普通百姓休息的地方。”
兰儿把披肩给楚瑜围好,楚瑜拢了拢披肩上的毛,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楚锐见他的脸埋在纯白色的毛里,更加像个瓷娃娃,一双水眸正好奇地闪来闪去,原先只是想把自己的披肩借他穿一下,现在心思却拐了个弯,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低声咳了一下,赶紧拉回来像不受控的野马一般到处乱跑的思绪,“你就在这里休息,下午就可以出去骑马了。”
楚瑜摸了摸搭在肩膀上软软的毛,乖巧地点点头,“皇兄你呢?”
楚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里的伙食不是很好,我让府上的厨子跟了过来,看看能不能开个小灶。”
楚瑜欢呼一声,眼巴巴地看着楚锐,“皇兄,可以吃八宝珍珠丸子吗?”
楚锐,“”
“一提到吃的你就来劲,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帐篷里,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吗?”楚锐瞪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说完他就出去了,楚瑜权当他答应了,美滋滋地在帐篷里铺着厚厚的毯子上面打了个滚,懒洋洋地躺在毯子上面。
还是躺着舒服,不用在外面吹冷风了。
没过一会,兰儿给他端来一杯暖洋洋的银丝水芽,楚瑜微呷了一口,看着杯底宛如银丝的芽叶,突然蹙起眉,奇怪地问,“这里哪来的这么名贵的茶?”
兰儿笑了笑,“六皇子殿下,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过来的,说是让六皇子殿下先尝尝,晚点再送杯驱寒的姜茶过来。”
楚瑜听完后马上觉得手里这杯茶烫手起来。
原先以为是楚锐带来的,没想到居然是楚倾送的,楚倾大抵是看到他和楚锐偷偷跑回来了。
不过既然都送来了,也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他只能心中默默对楚锐说了一句对不住二皇兄了,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半天没有等到楚锐回来,楚瑜无聊地起身,在帐子里走了几圈,听到外面战鼓擂旗鼓宣天,好奇地撩起一点儿帐子的帘子,往外面张望着。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了围场内,所以这里不过几个士兵在守着,一阵冷风吹过,楚瑜又乖乖地缩回了头。
中午楚瑜是和楚锐一起用餐的,为了不让楚锐忘了,他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遍,“皇兄,你答应下午教我骑马的。”
楚锐手上动作一顿,那张刻薄嘴居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下午楚锐果真履行了诺言,牵了一匹马过来。
只不过这匹马和楚瑜想象的有些出落。
楚瑜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马驹,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楚锐骑着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眨了眨眼睛,看着楚锐,“皇兄,这是何物?”
楚锐看上去坦荡荡,“你的马。”
这匹小马驹也不知道楚锐是从哪里牵来的,才刚到楚瑜的腰高,白色的皮毛很干净,油亮的鬃毛光滑细顺,眼睛纯澈,马厮给它配了副赤色的马鞍,看上去还有点威风。
马厮牵着小马走到楚瑜身边,那匹小马一见到楚瑜就主动黏了上来,不停地用它的头蹭楚瑜的胸口,想让楚瑜抚摸它。
吓得马倌赶紧把小马拉开,跪倒在地,“请六皇子殿下恕罪,二皇子殿下恕罪,这匹马平日不是这样子的,冒犯了六皇子殿下。”
楚锐淡定地冲楚瑜抬了抬下巴,“皇弟你看,这匹小马多喜欢你,你忍心拒绝它么?”
楚瑜,“”
他和那匹眼巴巴看着他,想挣脱缰绳靠近他的小马,仔仔细细想了一下,他还真不忍心。
可是,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高度,又比划了一下小马的高度,叹了口气,“皇兄,我还是与你同乘吧。”
这么小一匹马,骑在它身上他会有罪恶感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小马一听到楚瑜不要它,可怜巴巴地叫唤了起来,还一直像挣脱马厮往他身上拱。
就在楚瑜差点都要心软了的时候,楚锐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然后冲马厮挥了挥手,“把它拉走。”
马倌把百般不情愿的小马拉走后,楚锐冲楚瑜伸出一只手,“坐我前面来。”
帮他牵缰绳的马倌一听,诚惶诚恐跪倒在地开口道,“二皇子殿下,您的马性格暴烈,除了您谁都不爱亲近,若是六皇子也要乘,它怕是会发狂啊。”
“若是马真的发狂伤了二位贵人,奴才奴才可担不起啊!”
楚锐的马膘肥体壮油光水滑,面容桀骜,身体是红棕色的,高昂着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屑的看着远处,一条马尾像鞭子一样有力地甩来甩去。
这匹马平时养在皇家马厮里,除了平时一个固定的马倌喂养,谁喂的草都不吃,一有生人靠近就要发狂,一双又大又圆的蹄子尥蹶子可以踢开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
一听马倌的话,楚瑜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匹马,后退了几步,咽了一口口水,“要不还是算了吧,皇兄,我也不是很想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