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痕感受着心底自弟弟那边传来的气闷感,接过了话头,“不知杜兄经历了什么事情,怎么如此……”
狼狈一词没有被说出来,却不是因为子车痕别样的温柔。
他对杜光风也没什么好感,子车痕还记得二师兄说过的他与大师兄师兄的见面,当时水倩奴化名水奴儿被人调戏,她拉住丹青想让他出手,却不料大师兄横插一脚,将水倩奴救了下来。然后这人就跳了出来,说若是以后水奴儿再被人调戏,就是大师兄的错,要他负责到底。
子车痕不喜欢说话,直觉要是被这人盯上了会很麻烦。
“在下追一恶人至此,没想到在林中迷了路,还被猛兽盯上了,几经搏斗才逃出来。”
子车筹勾了勾嘴角,对他口中的“恶人”不置可否。
“不知杜兄口中的恶人是指谁?”
子车痕好似没看见杜光风满身伤痕,接着问道。
杜光风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脸颊涨得发红,“这个……是我门派的机密,不能说。”
子车痕盯着杜光风看了一会,然后目光下移,将他整个人打量了一个遍。
杜光风脸红得要滴下血来。
这样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让人很容易想到龌龊的地方去,然而杜光风刚想开口,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这人的目光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甚至令人有种被看穿了的心虚感,而另一旁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的人,他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被凶兽顶上的恐惧。
太奇怪了,这两个人。
子车痕摇了摇头,淡淡道:“嘴很严,还是交给师父吧。”
子车筹笑了笑,兴奋地眯起了眼睛。
杜光风睁大眼睛,一瞬间背后汗毛直立,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他的腿已经软得完全无法动弹了。
子车筹将人绑了起来,眸中带着血气,一只血色的、只有小拇指大小的蝎子爬到了他的手上。
“你、你要做什么?!”杜光风惊慌失措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蝎子,马上就要爬到自己的脸上。
“还装傻?”
小蝎子突然停住不动了。
子车痕突然笑了笑,道:“你以为为什么这一路没有被蚊虫叮咬?”
杜光风面上露出点点疑惑,然后僵住了身形。
清心丹,驱蛊,味兰花香,香气清幽持久,意君子如兰。
“也好在你一直佩戴着,从未摘下来。”
“否则早就找不到你的尸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杜光风是杜霁月的弟弟,杜霁月是方尚清的好友。
两人名字取自成语,光风霁月。
第219章
冉星辰的眼,子车痕的鼻,都是自小开始练的。
那兰花香气极淡,淡到这一味香本就是用来给虫闻的。
子车筹看着指尖停住不动的小蝎子,仰头道:“哥哥,这次算你赢了。”
子车痕眉眼柔和了些,道:“这只蛊和你往日与我动手时用的的级别差多了,最多是平手吧。”
圣手毒医与血蛊师,在相认之前常常争斗,在相认之后,却也没有停下互相切磋的步子。或是子车筹下蛊,子车痕解毒,或是子车痕下毒,子车筹吸毒,一来一往,不相上下。
子车筹将手中的小蝎子一收,道:“算了,用这个总觉得太便宜了他。”
他伸手在杜光风身上按了几下,自里衣内拿出了一个熏球,和一个瓷瓶,其中便是清心丹。
“放得这么严实,你是知道这是好东西,还是对那傻姑娘当真有那么几分情意?”
子车筹冷笑一声,将东西递给子车痕。
子车痕没有接,“他出了血,没有清心丹在这林子里,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子车筹皱皱眉,他不想让哥哥的东西留在这人身上,要不是子车痕的清心丹,他哪里能活到现在,他却还恩将仇报在子车痕身上开了一道口子,在后脑上狠狠打了一下。
子车筹踟蹰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清心丹塞到了子车痕手里,仰头道:“哥哥,你的匕首我用一下。”
“哪一把?”
“能见血的。”
子车痕身上的匕首,有的用来处理草药的枝叶根须,有的是用来放血,割肉,削骨。
处理草药的匕首不能沾血气。
子车痕的给出的匕首细长精致,薄如蝉翼,子车筹爱惜得拭过它锋利的刀刃,笑着将匕首压在了杜光风的脖颈上。
“哥哥的匕首沾上你的血,真是可惜了。”
锐利的刀锋带着森森寒意,刺得脸颊微痛,好像下一秒就能划破他的喉咙。
子车筹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清朗,低哑而带着一股近乎诡异的魅惑。
“你想在哪里开个口子呢?”
“手?”
“脖子?”
“还是脸?”
“可是只这样一刀,我有些不解恨呐。”
子车筹半垂着眸子,唇角展开一抹笑意,唇瓣嫣红如血。
杜光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甚至于胸口刺痛,他是海中的妖,以歌声引诱渔人靠近,蒙蔽了人的眼睛,看不见他染着月色的鱼尾下,是森森的白骨。
子车痕看着子车筹,突然道:“师父说,不必将伤痛千百倍奉还,只需要将对方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子车筹一愣,仿佛从什么噩梦中惊醒,眨了眨眼睛,冲子车痕一笑:“嗯。”
他手起刀落,在杜光风颈上划开一道口子,长度宽窄子车痕身上的别无二致,而后在杜光风还未来得及为身上的疼痛皱眉时,用刀柄在他后脑用力一磕,杜光风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子车筹做完这一切,伸手在蛊皿上一抹,拿出一只暗红的蜘蛛,他一边将蜘蛛放在杜光风身上,一边解释道:“等级压制,这蛊可以防止周围的虫蛊靠近。”
小蜘蛛只有小米粒大小,留神也不一定能看见,它顺着杜光风脖子上的伤口爬过,潜入了杜光风体内。
这是子车痕第一次以这种形式见子车筹下蛊,看着蜘蛛的动作,子车痕皱眉道:“下蛊都是这种形式吗?”他一想到日后与施己教的地蛊定有一战,想到这些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连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子车筹连忙解释:“不是,这算是比较明显的一种下蛊方式。”虽然许多不入流的蛊师会直接将蛊自人体五官驱进人体,但是根本不是正常的方式!要是哥哥误会了,自己就要被赶出房间了!
子车筹板着手指道:“这是血蛛蛊,下蛊的条件是对方的血。虽然我平时拿出来的蛊看起来个头都不小,但其实大多是蛊都十分细微,有些就连三师兄找起来也很费力,所以下蛊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找出对方身上下蛊的媒介,大多是血发衣物,然后蛊自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人体。”
顿了顿,子车筹又道:“对于蛊来说,不一定体型越大等级越高,但是细若微尘的蛊等级一定不会高,这些蛊都是下蛊之后无法回收,一旦破解就会死在宿主体内的。”
子车痕若有所思,道:“那高等级的蛊下蛊不是更麻烦?”
子车筹道:“越高等级对虫类的压制越高,像是雪岭,用雪岭下蛊的时候,雪岭会将自己的粪便或是唾液涂抹到寻常的虫身上,而这毒可以在虫之间互相传递,哪怕是雪岭下蛊失败,也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子车痕点点头,也许会有人对长相奇特的蛊有戒心,但是又有谁会防着随处可见的蚂蚁或是蚊虫呢?
想着想着子车痕脸色一黑。
他记得自己在弟弟身上见过的蛊就有几十种,这还仅仅是自己能看见的,那看不见的……
重度洁癖的子车痕汗毛倒竖。
子车筹看着自家哥哥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好像干了一件蠢事,欲哭无泪,连忙转移话题,“哥哥,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刚刚那个人还被放在山洞里,也不知道李砚夕他们有没有跟来,有没有把人带回去。”
子车痕沉默一瞬,别过了头。
子车筹苦笑道,“别挣扎了哥哥,就算你晚一时半刻回去,身上的伤口也不会愈合的。”
子车痕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抬起了杜光风的半边身子。
“走吧。”
……
不出所料,两人回寨子,人还没放下,就被洛书闻见了淡淡的草药味道,洛书先是一阵慌乱地查看伤口,然后在更加慌乱的两兄弟的解释下,被洛书生生说教到口吐白沫。
二零八八忍俊不禁,拿了杯茶水递给洛书润嗓子,得到了哀怨x2的目光。
“……先这么算了吧,让为师再知道你们谁敢这么莽撞,就陪你们大师兄和二师兄去处理事务,他们两个现在忙得头晕眼花,问为师好几次能不能把你们两个叫过去了。”
幽冥令号令一出,正邪两道四方云动,好好的武林盟主和邪教教主生生被累成了两只狗子,武林盟的长老满世界找补身体的方子,生怕哪一天方尚清猝死在工作岗位上,邪教的护法轮替着休息,生怕教主一个任性撂摊子不干了。
兰追的暗影阁,单子像雪一样飞来,全是认为某某身上有幽冥令,委托杀人夺宝的。
百骨知的听风楼更不用说,百骨知这就纳闷了,平时怎么不见这群家伙这么有钱有闲,幽冥令的消息已经被抄到了百两黄金的天价,听风楼放出消息,不解幽冥令的惑,那群人听了“哦”的一声,你不解是吧?那咱就耗,在你听风楼门前不走了。短短几日听风楼周围就开展出了一条吃穿住行娱乐全套的商业流动街道,听风楼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上千家庭,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冉星辰的消息比较少,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老三那边铁定也闲不住,和自己的一众兄弟姐妹斗得欢,要是能过去一个圣手一个蛊师,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算来算去,还真就是这两兄弟最闲。
子车痕和子车筹听闻暗暗打了个哆嗦。
……
子车筹的那一击半点也没有留情,直到李砚夕带着人回了寨子,杜光风才悠悠转醒,他梦中有海妖亲吻血色的骨花,尖利的而苍白的手指划过皮肤,舔舐上面的鲜血,窒息而绝望。然而等清醒,当看到阿蝉的时候,他绝望地希望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噩梦,或甚从未醒来。
“阿、阿蝉?”
杜光风嗓音有些发干。
李蝉与杜光风对上了目光。
已经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却有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一刹那,阿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半天之前,他们在此处拜了堂,成了亲,四目相望,脉脉含情。半天之后,依然在此处,她那相公啊,却成了一个陌生人。
多可笑。
他们秉烛夜谈,肌肤相贴,水乳交融,明明应当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却不知道他的模样。
不仅仅是样子,就连声音、身形,习惯、身份……也通通是假的。
那她所爱的人是谁呢?她劳劳碌碌欢欣忐忑准备的这一场婚礼是为谁呢?
更可笑的是,当初她爱上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却丝毫不含轻佻的意味,那里面的情绪,哀伤的、仇恨的、释然的、温柔的、洒脱的……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
可是看现在这人,眼睛的形状是一样的,里面的情绪却完全不同了。恐惧,懦弱,心虚,她所爱的痕迹消失地一干二净。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呢?那她所爱的,又是谁啊?
***
皇城。
冉苍的嗜睡症越来越严重,在清醒时也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有人想起曾诊断皇上的有疾的周老,可是这时周老已经被贬出宫,再无音讯。
原本御医院有大半是周老的学生,冉苍怕周老一家独大,于是扶持了吴老上位,周、吴两派分庭礼抗,如今周老竟然被贬,吴老势力迅速占领御医院,原本属于周老一派的被打压得厉害。周老一生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对他都敬爱有加,面对吴派的威逼利诱也不曾妥协,因此在多日欺压之下,要么告老还乡出了宫,要么隐忍蛰伏期盼周老归来。
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一个周派的人为皇上再诊断一下。
国师听闻此消息,既是惆怅又是释然,最后只将棋子落下,长叹一声,
“天命。”
那落子之处却不是棋牌,而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冉星辰。
那棋子,就正正地落在名字的下方。
而在皇城之外,有一个消息悄然流传开来,关乎于皇上为何要扰乱武林大会,关乎于前任武林盟主的踪迹,关乎于……幽冥令。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尚清:处理幽冥令的消息……累。
曲青邪:处理明争暗斗明抢暗夺……累。
冉星辰:宫斗……累。
兰追:处理通缉令……累。
百骨知:处理消息还要管理新生成的商业街……累。
洛书:忙着表白……咳、其实不太累。
子车筹:处理渣男和忙着被表白。
子车痕:看着师父和弟弟。
众师兄弟:师弟(兄),我这里还缺一个大夫,一个蛊师,你们看……+v+?
【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进了我的地盘,就不要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