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有一枚幽冥令当年被偷走了!”
***
醉仙楼。
兰空空没想到事情会引到自己身上——他根本没想到冉苍还会记得玉佩和自己,更没想到冉苍会将玉佩与幽冥令联系到一起。
消息极为灵通的听风者刚刚传过信来,带来的是冉苍往武林盟寄的信。
【吾友曾赠吾一玉佩,其为幽冥令,为神偷百空空所盗,望武林盟代为追回,定有重谢。】
兰空空暗骂一声不要脸。
这是宁前辈师父留给宁前辈的玉佩!
这么想着,兰空空也忍不住暗暗庆幸起来,当初自己加入暗影阁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盗走玉佩之后,冉苍就对他开始进行日夜不断的追杀,后来加入暗影阁隐姓埋名,方才彻底安全,现在居然又把玉佩的事情翻出来,要是他不小心把玉佩丢了岂不是百口莫辩。
再或者,倘若他不曾加入暗影阁,那就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等到得到消息,江湖上对自己的恶意就非常可怕了。
此时关系到宁恒,兰空空连忙拿着信去找人。
“玉佩?幽冥令?”
拿到信件的宁恒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自怀中拿出玉佩细细地看,似乎是想看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兰空空看着宁恒的神情,觉得这件事多半是冉苍乱咬人,以宁前辈与洛师父的交情,宁前辈不会不说。
这么想着,兰空空连忙道:“宁前辈,估计是冉苍的奸计。”
几乎没有人知道,暗影阁的“无踪”就是当年的神偷。
别人找不到百空空,但是武林盟可以发布召集令,但凡百空空活着,就一定会去。
宁恒不在,无人能否认这玉佩是冉苍的,若是宁恒出面,又正好遂了冉苍的愿。
“不是……”宁恒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从回忆中惊醒,又像是看着什么东西破碎。
……
“你还不愿意说吗?”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
“阿恒,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阿恒,我配不上你,我担心你哪一天就会离开我了。”
“那幽冥图若是为我所得,那其中的财宝定然能为我招揽众多奇人异士,或是改造根骨,或是武功秘籍,我定能与天同寿,与你偕老。”
“阿恒,我一想到当我死了你还在人世,还有人能触摸到你,还有人能与你说话,我就嫉妒地发狂。”
“阿恒……好不好?”
“给我你身上的幽冥令,好不好?”
……
宁恒瞳孔聚焦,细细摩挲着玉佩,“也许这真的是一枚幽冥令。”
他目光中说不出的复杂,似是悲凉,似是嘲讽,似是厌恶,落于玉佩,最终都成了不舍与怀念。
这时一枚很普通的环形玉佩,配着已经不再鲜艳的鹅黄色流苏,水头不算足,颜色是随处可见的芙蓉绿,依兰空空所言,真的不值几两银子。
但这是恩师留下的。
不过冉苍是不知道的,否则恐怕也要像绿岸一样面目全非。
“冉苍也不确定这就是幽冥令,他只不过是想赌一把而已。”宁恒抚摸着玉佩,一寸一寸地细细看着,观察着有无异样。
“您是说……”兰空空有些明白宁恒的意图了。
宁恒将流苏拆了下来,“天下玉佩一般模样,你拿走的那枚早就换了酒钱。”
兰空空点点头。
“啊。”
宁恒轻轻笑了一下,兰空空听不出是欢喜还是悲凉。
“找到了。”
***
方尚清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去了唐门,带回来的却并不是令人欣喜的消息。
【幽冥令?没错,我唐门以前确实有一枚。】
【敢问……】
【数年前,唐新阳与唐门断绝关系,带幽冥令远走入魔教。】
得知这个消息,曲青邪在魔教上一任左护法所居住的院子里呆坐了很久。
唐新阳,是他的母亲。闺名为晴。
因情爱,离家族,入魔教,为左护法,更名改姓自称所晴。
上一任魔教教主,他应该称为父亲的曲湖,以情爱惑之,引诱所晴交出幽冥令,所晴为曲湖诞下一子,便为曲青邪。
然而所晴有所顾忌,并未将幽冥令交予曲湖,曲湖再无耐心,所晴心知不妙,然而所觉已晚,曲湖将曲青邪养于内院,母子分离,再不相见。
曲青邪七岁时,所晴终于心灰意冷,欲将曲青邪带走,于是致信唐门,奈何被手下程扬背叛,唐门没有收到来信,所晴将曲青邪带出魔教,不见援军,一路奔逃,直到落仙崖。
曲湖射向两人的一箭被所晴挡下,跌落落仙崖,一箭穿心。
水倩奴曾言,所晴一直都没有将她身上的幽冥令交给曲湖,然而她平日行动皆受制约,唯一一次向外传信是给唐门门主,还被半路拦截,因此,幽冥令只可能在她身上。
理应如此。
可是所晴临走前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
是依旧被放在魔教吗?
曲青邪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是他手指颤抖着,不敢去验证。
是在屋里吧?是在屋里吧。
曲青邪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翻找不知曾来过多少遍的屋子。
屋子不大,相比起魔教实在是太小了,堂堂左护法所居,只有两件屋,一间是内间,放着一张产,一间是外间,有一个灶台。内间堪堪放下一张床,外间比内间更小。
他大可以自欺欺人,所晴平日是与曲湖在魔殿居住,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后来几年,他们几乎要翻脸的几年,所晴真的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唐门大小姐,竟然是这样学会了洗手作羹汤。
屋子很干净,曲青邪平日会很认真的打扫,大概是曲湖到底还对这个深爱自己的妻子有那么一丝爱意,或者是为了那从来没得到过的幽冥令,不敢随意丢弃,屋内的一切都保持着她在时的样子。
【唐门的幽冥令大概是最罕见的。】
曲青邪寻找着,却忍不住想起了方尚清的话。
【听唐门门主道,这一份幽冥令,是一份兵器图纸。】
兵器图纸。
这样,所晴为何能将幽冥令带出来就有了解释。
当初曾提出可能,会不会是所晴记忆力惊人,将幽冥令默了出来,小师弟否定了,他说羊皮卷幽冥令不可能轻易记忆。
原来真是默出来的,所晴是唐门最有天赋的孩子,她打造兵器前看一眼图纸,过目不忘。
曲青邪将屋内所有的兵器看了一遍,一无所获。
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现。
【这份图纸因为意外,在晴姨走后被毁掉了,不过唐门考虑到晴姨已经记住了图纸,也不在意。】唐门,本就是游离于江湖与隐士之间的宗派。
【不过门主倒是记得图纸大致的样子,那是一副箭的图纸。】
曲青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颤抖着打开了自己的柜子,那里面有一张弓,一桶箭。
【原来箭也有图纸啊。】
曲青邪没有去摸那把弓,将箭拿了出来。
一桶箭,刚好九支。
其实箭,也是有图纸的,不过不会每一支都不同。
……
“爹爹,这是娘亲送给爹爹的箭吗?”
“嗯。”
“是……定情信物嘛~?”
“对。”
“为什么只有九支啊?”
“你娘亲说,长长久久。”
“咦~羞羞!”
“娘亲的手好巧,每支箭都不一样哎。”
“她说,这样每天都是不同的。”
……
曲青邪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准确地拿出了一支箭,暗色的纹路间隙,是洗不净的锈色。
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于是就真的笑了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半跪在地上,笑得流出了眼泪。
曲湖啊曲湖,你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其实早就握在手中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
第240章
整顿朝廷,击退外敌,重振穹国。
冉苍之后登基之后做了不少事情,时隔五十年,他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然而这些日子的梦里,却常常梦见过往的事情。
皆与宁恒有关。
……
“阿恒,你好些日子不来看我。”
冉苍将茶点碟往宁恒那边推了推,有点不满,有点委屈。
“忙啊,阿苍。再说了,就算是我来找你,你可有空闲吗?”
宁恒捏了一块茶点入口,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又喝了一口茶。
自从平定外乱之后,穹国与江湖皆是百废待兴,两人都忙得不知今夕何夕,见面的功夫也难免少了。
冉苍看了一眼慢慢品着茶的宁恒,试探着问:“阿恒,你……等你忙完武林盟的事情,能不能来宫里住?”
“宫里啊……倒是可以小住一两天,可惜你是没法子来找我,只能等休沐日。”宁恒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向后一仰靠在椅背,眯眼惬意地享受阳光。
冉苍抿了抿唇,拿起茶壶将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武林盟主的位置对阿恒来说很重要吗?”
“这个倒没什么重要的,怎么,阿苍想当个盟主玩玩?”宁恒调侃着别过头看向冉苍。
“盟主太累了……”他对盟主之位没兴趣,“既然盟主之位对阿恒来说可有可无,为什么不退下来?你瘦了很多。”
宁恒穿着一身粗布劲装,衣襟微开,露出小片锁骨,肩膀如弯月,如蝶翅,阳光温柔,却也掩盖不了宁恒眼底的青黑。
江湖正邪泾渭不明,宗派纷立,有趁火打劫,有暗度粮仓,有幽冥令传说四起,有蛊师扰乱民心。
在这个关头山处理江湖事务,未必就比处理朝廷事务要轻松。
宁恒微怔,然后一笑,揉了一把冉苍的脑袋,“孩子话。”
盟主宁恒与皇上冉苍协作,引导江湖侠客共退外敌,一时名声无两,威名动江湖。毫不夸大地道,如今江湖未定,除他之外,无人能令众人心服口服。若是在此关头让位,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动乱,尤其是魔教,就极为难控。
况且,因着师父的引导,他深爱这片江湖,对武林盟用情极深,虽然他不在乎这盟主的位置,但是出于高位,确实更容易使江湖安定下来,实现师父与自己的愿望。
“我不是小孩子了。”冉苍下意识地反驳,然而在听见宁恒的话时就心中一沉,微微分神。
武林盟……占据阿恒的注意力太大了,他本以为宁恒是舍不得盟主的位置,这样也许宁恒不是武林盟主就好了,但是他在意的是整个江湖。
其实如他所料,然而愈发难受。
江湖,江湖……
冉苍又问:“那等阿恒不做武林盟主,能来宫里长住吗?”
宁恒沉默了一瞬,抬头笑着看他,半开玩笑道,“等我不做武林盟主之后,就要到处游山玩水啦,每游过一处,就回来找阿苍蹭吃蹭喝,还望阿苍不要嫌弃我,我吃的很少的。”
“等阿苍以后有孩子了,当太上皇了,咱们就一起出去,把青花酿,蜜豆酥都尝一个遍。”
冉苍笑着道:“那是自然。”心却完全地沉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这是宁恒,不是父皇后宫那些妃子,不可能被束缚在鸟笼一样的后宫。
宁恒是翱翔于天际的鸿鹄,自有抱负,自有洒脱。
那他呢?就这么渐渐地越来越远?他会结识新的朋友,会有人与他一起行走江湖,会有人抢夺本应属于他的时光,甚至阿恒会认识一位美丽的女侠,他们都是江湖侠客,言语观念肯定会有许多共通之处。
然后、然后……
冉苍深吸一口气,问道:“阿恒,江湖也平定了,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娶妻吗?”
宁恒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这里,认真想了想,笑道:“也许吧,等遇到合适的人再说,不急。”
他说着恍然大悟似的,调侃道,“阿苍是想娶妻了?也是,毕竟是大小伙子了,又是这个关头,你若是组织一场选秀,也能起到安抚民心的效果。”
宁恒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他放下茶杯,拍拍冉苍的肩膀,托腮笑道,“说起来,何启思大人家的小姐对你有情意,你可看出来了?”
冉苍缩在广袖中的手握成拳,垂着眸子,突然仰头笑了笑,“心不在此。”
***
幽冥令九枚集齐。
羊皮纸、木雕、令牌、玉佩、机关锁、木匣、发簪、兵器图纸。
所有的幽冥令都摆在眼前,不能不令人惊愕——九枚幽冥令竟然有八种样式,难怪如此难以收集。
唯一能用作辨认的,是雕工与画工。
玉佩自中间平平裂开成为两个圆,中间纹路细腻;箭矢有的可以弯折,有的可以切分,拼成一幅地图;木匣的内部细密地刻了小字;羊皮纸需要撕开再重新排列;树形木雕的枝叶是提示从何处砍断树干的线索……
两个月,隐门上下齐出动,才将幽冥地图解了出来。
方尚清在拿到地图的刹那僵直了身子,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夜赶去了听风楼。
他需要告诉师父,幽冥地图的宝藏指示地点,通往落仙崖。
……
“小师弟!师父在吗?”方尚清一把抓住了百骨知的肩膀。
“师父出去找吃的了,差不多到中午回来。”百骨知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露出这样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由得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