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今日便是要借着这炎炎烈日,去去曲青邪心里的燥气。
曲青邪天生聪颖,自然知道洛书的目的,但是就像是之前所说的,哪怕是知道,也难免心生烦躁。不过这烦躁不是冲着洛书,而是冲着自己。
洛书递了水囊过去,看着他喝完了,最终也没说什么。这些事情需要他自己走出来,旁人如何也插不上手。
喝完了,便应该再次上路了。
虽然汗水把衣服浸得湿透,头发一绺一绺,脸色绯红,看起来狼狈非常,但是他们的身体状况洛书知道,不过是这点运动量,连身体极限都没有达到,没有达到极限又何来突破。
百骨知累得眼前发黑,嗓子就像吞了刀子一样火辣辣地疼,胸口发闷,比常年不运动突然体育考试跑八百累得多上十万八倍,就这样在洛书递水的时候,还有心情仰头看着师父求抚摸。
“师父!”
吸完师父的百骨知就像是吸完猫薄荷的猫一样,身体极端疲惫,精神却十分亢奋,恍惚间产生了自己还能再战十公里的错觉。洛书看得好笑,拍了拍徒弟的狗头。
“师父,你哈……你说,要是现在有来劫、劫道的,会不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啊?”
百骨知气喘吁吁,说着自己就先笑了,洛书失笑着摇头,“哪有这么……”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一个“巧”字还没说出口,洛书就被光速打了脸。
洛书怔愣着看看面前这一伙黑布蒙面的彪形大汉,又伸出脑袋看看在正中央的太阳,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
不是,今天可是三十九度的高温,现在的土匪都这么敬业了吗?!你要是敬业的话就不能先把劫道词改一改,新颖一点多好,这词用了多少年了啊!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显然土匪先生并没有连接到洛书的脑电波,尽职尽责地吼完了剩下的劫道词,开始慢慢散开,将洛书一行人包饶起来。
洛书看着眼前这一群人,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不到两个时辰之内遇到两拨找茬的,今天是不宜出门吧?!
想是这样想,不过洛书倒是没有惊慌失措,他既然敢让徒弟们消耗内力和体力,自然是能护住他们,况且这些人脚步声虚浮,一看就是花架子,连内功都没有的土匪,别说十个二十几个,哪怕是上百个也无所谓,蚁多咬死象的理论在鸿沟面前是不适用的。
因此洛书看着气势汹汹的土匪,挥了挥手让徒儿们先行解决,这三个小崽子一个也没突破身体极限,看来这次的战斗还用不上他下场。
洛书没有估计错,虽然因为内力和体力的大量消耗,在打斗时有些左支右绌,但是这些人对他们并不会造成造成威胁。洛书本来还在手里扣了一把飞蝗石准备支援,这下子也没用上。
洛书乐得清闲,趴在窗户上看着打斗,谁知这一看却是看出了些问题。
‘小八,你有没有感觉这场战斗好像……太轻易了?’洛书皱着眉头问二零八八。
徒儿们内功不在功夫在,但纵使如此,在与这些土匪的战斗中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他甚至注意到百骨知凭借轻身功法避开了硬碰硬的打斗,在几人之间周旋,内力开始渐渐恢复,看起来比负重跑还要轻松几分。
【宿主,经核实,他们的战斗方式不属于任意门派。】
二零八八这说的还算是轻的,与其说是不属于任意门派,不若说是完全的靠力气乱打一气,甚至会出现不小心打到同伴的情况,毫无章法,毫无默契。
这伙人难不成是实习期的土匪?
洛书心下诧异,也不再犹豫,双手飞蝗石齐发,或反弹碰撞,或空中回旋,一息之后人躺了一地。
洛书跳下马车,先就近挑开一人的黑布,是一张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面孔,皮肤被晒地漆黑。洛书皱着眉头又扯开松开一角的外衣,里面是一身粗布衣衫。他的手上满是老茧,就像是乡下地里随处可见的庄稼汉。
洛书一个一个地把面巾挑开,越是动作,眉头皱得越紧。近乎形式化的出场和违和的动作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些人,真的是土匪吗?
第72章
“你们是稻香村的?”洛书皱眉问道。
“哈?什么稻香村?爷爷我是、是黑风寨里的!”壮汉愣了一下,冷笑着回答。
洛书不语,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向壮汉,壮汉在他的目光里打了个哆嗦,不安地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别开视线,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坚定地回瞪向洛书。
洛书自上而下地扫了他一眼,率先别过了头。
看来的确不是土匪,估计是哪里的村民。
洛书当然不知道什么稻香村,不过是挑了一个最常见的名字诈他一下,人在接收到出乎意料的错误信号时往往会条件反射地进行反驳,虽然他反应快,但终归是顿了一下。
这些人虽然力气大,但是打斗毫无章法,内气不足,可见未曾习武。以他们是打劫水平,不必遇上什么武林侠士,哪怕是寻常的护卫官兵,也能把这一伙人绑杀殆尽。再观之其手上的茧子,大多分布在在掌心以及指腹,而握刀者的茧子分布在虎口以及食指内侧。明显,他们手上所握的刀并不是常用的武器,这些茧子分明是常年干农活磨出来的。
只是唯一让洛书拿不准的,是他们身上淡淡的血气。这血气不是常年屠宰牲畜的屠夫所能有的,而是杀过人才会沾染上的气息。
若是单单一两个也就罢了,这些人身上全部沾染着血气,虽说不浓,但依旧能被感知到。
洛书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类似于“官逼民反”“劫富济贫”的念头,最终再次盯住了眼前的汉子。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小三子的国,那遇见了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只不过,或许是洛书常年教导熊孩子们留下的气势太足,那汉子不等洛书再仔细地问,似是已经受不住洛书刻意放出的威压,率先开口骂道:“挨千刀的狗劳资蛊师,你们迟早被浸猪笼!到时候老子在地下等着你!”
洛书一愣,随之瞳孔一缩,电光火石之间一块糕点直直地打入了汉子的口中,噎地那人翻了一个白眼,但是幸好,也止住了汉子的动作。
他刚刚竟然是想咬舌自尽。
洛书的心脏还在不听使唤地乱跳,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把人竖起来,与之平视,沉声问:“什么蛊师?”
现在的洛书已经忘了自己的人设,身上的威压让人不由自主的忘记了他的年龄,与其说是一个少年,还不如说是一位长者。大汉丝毫没有感到违和感,只是费劲地吞下糕点,恶狠狠地反驳:“你们雪教敢杀不敢认了是吗?我王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阎罗殿!”
雪教?
洛书皱眉茫然地抬头看向百骨知,不得不说与世隔绝确实不可取,雪教听起来是个赫赫有名的教派,而他竟然半点不知道,看来有必要再收集一些资料了。
百骨知一见洛书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师父在茫然什么,略作思索,娓娓道,“雪教是近来几年方兴起的蛊师门派,其门派掌门名号是‘胭脂雪’。因其方兴,故而名头不大,但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倒是比一般的蛊师好上许多。”
既然是从百骨知嘴里出来的消息,那必然是不掺杂半点主观情绪的。因而雪教在江湖上的名号似乎确实不错,至少不是寻常蛊师令人见之生畏的样子。
但是看眼前这些人的表现,似乎另有蹊跷?
洛书向着方尚清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询问。方尚清生来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行走江湖染上的豪气洒脱,再加上作为盟主的细致入微,令人一见他还未与之深交便先多了三分好感,来让他们放下警惕心最好不过。
方尚清上前一步蹲下身子,眉眼间带着温和歉意的笑意,看向气势汹汹的汉子与之攀谈,眼看着那男子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
翩翩公子,洒脱侠士,方尚清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理解与温柔,阳光似乎对他格外偏爱,不但泼洒在他的眉眼发上,也凝在了他的眼底。曲青邪远远看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揭露的彼此的身份,丹青就再也没有与焦尾联系过,虽然他们因为师父的原因一道行着,但是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忍不住开始互嘲,这样温柔的待遇,他可是从来没有受过。可是明明他们、他们是挚友啊……
曲青邪有些烦躁地别开头,就当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方尚清的模样与焦尾与他来往信件里的言语在他面前交替闪过,让他暴躁地想拔出长鞭与源头好好地打上一架。他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问题,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幼年时那看似保护实名囚禁的魔教,令他从未见过同龄人,掉下崖底之后,所见又只有洛书一人,虽说是亦师亦友,但毕竟把他当孩子一样教着。因此,虽然洛书教的了他武功,养得了他心性,却无法将如何与好友相处言传身教于他。等到潜入魔教,重塑邪道,身边之人不是下属便是敌人。细细数来这人生数十载,被他倾心以待的,唯有焦尾一人。
都说鞭柔,实则比剑更为绝情,一鞭既出,再难回头,触之皮开肉绽,收之沾血勾肉。两天之前的曲青邪可以毫不迟疑地一往无前,但是两天之后的曲青邪却乱了阵脚,面对厌恶的、不屑的、恐惧的,他可以利落果断地挥鞭而战,但是当想保护的与厌恶的融为一体,他便茫然不知所措,当鞭子失了方向,难免伤及自身。
……
“啊……所以说是本来雪教应该在这里经过,所以他们埋伏在这条路上,但是等来等去他们没来,等到了咱们几个?”洛书愕然。
方尚清也有点无奈,默默点了点头。
“不是吧老兄!你怎么连人都没有看清就硬来啊!”洛书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成,老实憨厚的汉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俺们这块儿地儿平日里没人过,就你们两家子,还、还讲究拉个车棚子,这不是瞅差了吗……”
汉子小小地尴尬地掩饰了一句,越说越觉得自己在强词夺理,深深低下了头,好像要把头扎到胸口。
洛书摸摸鼻子,也不再多问。其实他是能理解大汉的,毕竟一个村子被折腾的就剩下一半人了,这二十几个汉子,便是村子里大半的劳动力,也是殊死一搏。若是他的徒儿被人炼了蛊,他的表现怕是比这些人还不如。
洛书想到老六,一股厉色一闪而过,随后便是深深的思念。
阿筹也是蛊师,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呢?
二零八八看着洛书,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洛书炸毛之前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块糕点进去。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别成了你师父的心魔。
“师父!”
方尚清看见像只仓鼠似的啃着麻球的师父,已经练就了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功夫,直接无视了洛书种种“为老不尊”的行为,沉稳道:“师父,既然雪教没有来,方才咱们又遇上了一伙……同路人,那那一伙人是不是有可能就是雪教众人?”
洛书闻言仔细想了想,他为了不让一人背着一块石头的徒儿们被围观,挑的是挑鸟不拉屎的荒道,路面凹凸不平,因为许久未曾打理,已经生了草,若不是他的马车垫子够厚实,小八的驾车技术又高超,估计要被晃出五脏六腑来。
那烂桃花一伙人,衣着华丽,贵气逼人,同样有马车,走这条路若不是来此有图谋,就是故意找罪受。
洛书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进空间,拿出了一块令牌,正面写着“月栖云”,反面写着一个“雪”字。整块令牌精美无比,是飘花翡翠所制,碧色的玉牌上飘着点点莹白,便如同晴天落雪便美轮美奂。洛书也是因为这块令牌委实太过精美才印象深刻。
洛书方将令牌拿出来,还不等问,那众村民便露出了憎恶又恐惧的神情,其中有人失声叫道:“那混账的令牌!”
这便没错了。
洛书面色凝重,与几人对视一眼,匆匆与村民别过。
在方尚清询问的功夫,百骨知已经用轻功在坟地与此处来往了一个来回,那些尸体确实是有虫卵寄居的痕迹。他们说的全是实话。
那么接下来便是要赶回去了。
最后地问一下那烂桃花“月栖云”雪教的作为,若那些混账事都是真的,那么他下的那些药,他们受的那些晒,还是太轻了。
至少要用命偿才是。
洛书也不再令几个徒儿负重,全力往回赶,力求在失去药效之前赶到原地。
然而纵使他们急速奔波,最后看见的,却是一林的尸体。
第73章
奇怪,月栖云一行人怎会被炼了蛊?莫非炼制人蛊的蛊师与雪教不和?那这两派势力究竟是孰敌孰友?亦或是皆为敌?
洛书走着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身上浇着水,冰凉凉的水洗去一身暑气,却浇不灭洛书心底的疑虑。@无限好文:尽在
蛊虫为极阴之物,而太阳为至刚至阳之物,被晒上几个小时,自然会忍不住暴动,自然也就会留下一地尸体。洛书虽说心里明白这一点,却依旧忍不住心生疑虑,无他,这实在是太像灭口的手段。
洛书有十分的把握,若是这几个人落到了他的手里,一定会把知道的东西统统吐干净。
二零八八看着洛书皱起的眉头,明明是烦闷的表情,在不过十二岁的少年的身上却可爱到逗人发笑,颇有些故作成熟的童稚感。只是二零八八随着洛书的眉头皱起,也敛了长眉,微微抿起薄唇,似乎是认真地想了什么,然后捧起一把水泼向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