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尚清整理好了心态,淡淡道:“可是这件事已经危及整个武林,单由魔教处理,恐怕有失妥当。”
曲青邪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有失妥当?什么妥当?莫非盟主……是怕我将这炼制人蛊的方法学来吗?”
此言一出,众人内心隐秘的担忧与贪欲被扯掉了遮羞布,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看向曲青邪,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将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说出来。
邪教主,邪教主,果真够邪。
方尚清没有说话,但是动作身体无一不在表示着肯定。
两人对峙,众人的目光紧张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最开始的控制。
曲青邪笑意不减,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怀疑如此严重的事情,“盟主多虑了。这蛊操纵的人你也看见了,目光呆滞行为古板,没有人操纵就是一座座雕像,若是放在外面,定然会被人认出来,我魔教教众众多,哪里需要这种自毁根基的做法。”
若是被发现炼制人蛊,下一个被围剿的血巢,便是魔教了。听了曲青邪的话,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甚至带上了一丝后怕。
不过这也是这些人不知道,这些被操控的弟子竟然在雪教潜伏了许久还没有人发现,若是知道了,恐怕现在就不是这样称得上“心平气和”的场面。
两人一唱一和,看是针锋相对,实则以武林盟与魔教两大势力将蠢蠢欲动的人群压了下去。那黑衣人不做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黑红袍,倒是再没有提将人交出来的事情。
不论他本身的背景有多强大,现在硬碰硬都是以卵击石。
然而这还不够。
百骨知挑了挑眉,朗声道:“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到底都是有偏向,不如此人交予我听风楼,打探的消息自然无偿奉上。”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谁不知道听风楼的消息价值千金?谁不知道听风楼的收集手段,称其第二,再无人敢称第一?若是他说的是真的……
黑衣人道,“当真是无偿奉上?”
凭自己本事搜集到的消息,凭什么要无偿奉上?若是这人交给听风楼,那能逼出来多少消息,不全是靠听风楼的一张嘴?
况且,宝物的珍贵就在于稀有,若是人人皆知……还有什么用呢?
百骨知打量了黑衣人一下,笑着别过了头。
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提出疑问,但是他的目的也不是将人留在听风楼,而是搅乱浑水。某些大势力自然不想自己将这人的消息宣之于众,然而,在那些注定分不到一杯羹的小势力看来,哪怕知知道部分,也比全然被排斥在外好。
师父哎,我这可是劫贫济富,也称得上一个“侠”字吧?
百骨知笑嘻嘻地看着众人,要是洛书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会满头黑线地送他一个脑瓜崩。
方尚清带着大半的正道,曲青邪带着大半邪道,百骨知则带着中立的势力以及众多小门派,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势站立于此,将话题从小六身上成功转移到了黑红袍身上。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持,但是为首的三人目光交流,却要忍住露出真实的笑意。
冉星辰看着三人就将局面控制住,止住了上前的步子,无奈地笑了笑,却带着自豪的有荣与焉。
他本想带着皇族的标签再下一次水,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二零八八面无表情地托了托洛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若是洛书醒着,看到徒弟们同心协力的样子,大概会很开心吧。这样想着,二零八八开启拍摄功能拍了几张照片。
红外线一开,二零八八敏锐地感到在暗处似乎有人闪过,二零八八眸色一沉,眼中数据流淌,抓拍功能迅速开启,“咔咔”几下,就将在暗处行动的人捕捉到了。
啊,原来……
二零八八低头看了一眼龙宇,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洛书身上,摸了摸洛书的一头软毛。
这次围剿血巢就像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玩笑,轰轰烈烈地开始,潦潦草草地结束,二零八八赶着回去熬汤,将黑红袍扔在人前就走了,反正到最后,人总归还是归自己这边的。
人心总是贪的,他们“让了步”,但是阿筹依旧是被盯上的,甚至有人拿出了被寄生的雪教弟子来说,要留下阿筹研制解蛊的方法,想要将雪暮枝拉下水。然而雪暮枝并不接话茬,留下一句“这些蛊没什么用处,还是处理掉得好”便急匆匆地带着弟子走了,让众人傻了眼。
胭脂雪爱蛊成痴,曾爬上雪山山顶,只穿一身单衣,放血引出雪山上剧毒的白蝎,若是这些蛊师什么奇珍,他断断不可能置之于不顾。
紧接着子车痕又表了态,若是他不能将此人带走,那就不驱蛊了,他也活不了几日。习武之人多少都懂些脉象,了圆大师又不仅是内家高手,还略通岐黄之术,上前一搭,便道,若是无人医治,此人活不过三日。
雪教已经摆明了不想沾手此事,而寻常大夫更是救不了人,行踪莫测的圣手毒医只能凭运气去请,没准人还没见着,这人就死在手里了,左看右看,最好的方法竟然还是让这个“无名小卒”来医治。
总归人在,东西就还能挖出来,若是人死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思至此,那些想用“为武林奉献”和江湖大义来逼着子车痕救人驱蛊,然后将治好的人上交组织的大脸盘子,也就息了声。
二零八八一行人就像是突然出现一样匆匆离去,期间二零八八按照洛书昏迷前的示意向着韶斩和雷世苍道了声别,韶斩怔愣一瞬,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接着又是好奇与跃跃欲试,脸上几多变化,可爱得紧。二零八八没想到她竟然猜出了洛书的身份,不过仔细想想,脑回路能和洛书接到一起去,那在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事情,好像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韶斩冲着二零八八眨眨眼睛,笑道:“让洛洛弟弟等着,姐姐给他包份大礼!”
再也不透漏什么,笑着摆摆手,一派天真浪漫。
相比起韶斩,雷世苍就真的是莫名其妙了,不过他向来好交友,对二零八八的友好问候也报以微笑。
事实上二零八八也有些奇怪,洛书明明与之没有多少交集,好感度到底是为什么这样高,最后也只能归于“一见如故”里面。若是让二零八八知道,洛书对雷世苍好感的最初来源是二零八八许以增肌的食物,估计会对自己的“机转人生”产生怀疑。
二零八八带着洛书、龙宇、子车痕一行人出了血巢,但是方尚清三人还不得不接着待在这里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冉星辰瞄上了自己的好弟弟,冉星河。
若不是这消息是他刻意泄露,若不是有子车痕的易容,没准他就被这一路的暗杀留在了这里。
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
“既然人已经分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看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了三人。
这人最终给了听风楼,他们本就是小门小派,不求将秘密掌握在手中,此行本就是为了血巢中的奇珍异宝而来,若不是三方势力齐齐压制,断不会等待如此之久。
方尚清几人见最终目的已经达成,对之后的事情倒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师父的护卫说,这里不是小六的家,随便让他们怎么闯。
心里挂念着师父,哪怕是再努力扮演与平时无二的角色,到底也多了几分恍惚。比如当方尚清回过神来时,那韶斩已经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妖女,放下你手中的密宝!”
第97章
不知何时,韶斩已经拿到了一个盒子,她将盒子上下抛动着,就像是抛动着无关紧要的玩具。
看着众人紧张贪婪的目光,韶斩眨着眼睛歪头,露出了一个带点狡黠的笑容。
“来之前可是说好了呀,各凭本事,谁拿到……就是谁的。大个子,你说对不对?”
韶斩突然看向雷世苍,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流转着灼灼阳光。
雷世苍突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暗含警惕的目光环视一周,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
***
二零八八赶路很快,不需要让马儿辨认道路坑洼,只需要听从他的指令,因此一行人在子时之前便赶到了客栈。
各自回房,他们的房间客栈老板还留着,似乎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能回来,或者是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还能回来,不免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不过不愧是能在人流量极大的地方开客栈,还开得稳稳当当的老板,惊讶过一瞬,态度便一如从前,连二零八八在子时要一只母鸡,和借用厨房,也在几息之间安排地妥妥当当。
二零八八将洛书安置好了,去看了看阿筹,指点了子车痕几处针法,又给龙宇注射了一针昏睡剂,看他沉沉睡去,便又去厨房准备洛书第二天的吃食。
原本是想着鸡汤面鲜香,味道足以将赖床的洛书勾起来,却不曾想洛书提前进阶,鸡汤补肾补虚,给洛书吃倒是刚好。洛书的情况,不能用于大病初愈的病人,完全不用考虑虚不受补的情况,要顾虑的倒是这一只够不够洛书吃。
二零八八想了想,又找客栈老板买了第二只鸡。
老板将第二只鸡拿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拔鸡毛,速度之快可见残影。看得老板痛心疾首,以堪比佛山无影手的指法来拔鸡毛?简直有病。
二零八八不知道老板的吐槽,将两只鸡处理完了,用盐在鸡皮上抹了细细一层,这样做出来的鸡皮脆香,不会太油腻。随后二零八八放出冷气将鸡冰冻处理,在夏日的夜,升起了一片蒙蒙寒意,小二在外面直犯嘀咕,不知道里面的客人做个饭用寒冰掌做什么。
一炷香过后,将鸡上的细盐洗净,加水加生姜加料酒,将整只鸡放进锅里小火熬煮,待火势稳了,加进盐调味。洛书的口味一向比较重,不知是不是在崖底总吃药材和商城中的黑暗料理的原因。
洛书到了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吃过正常的带咸味的东西,哪怕是在穿来之前清汤寡水的病号饭也比在崖底吃的东西好吃,把好好一个口味正常的大好青年硬生生逼成了重口味。
汤慢慢熬着,二零八八耐心地将油花一点点地撇出来,同时将视野打开,看见房中的洛书睡成一团,眉头紧紧皱着,似乎陷入了不怎么美妙的梦境。
二零八八顿了顿,将锅盖盖上,看了看火塘里的柴火,又加上了两根,便上了楼。
洛书睡地很不安稳,因为体力透支脸色苍白,在月光的下的侧脸白皙到几近透明,整个人很没安全感地缩成一团。
二零八八将洛书的姿势摆正,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塞到洛书怀里,温热的手掌试了试洛书额头的温度,然后给他掖了掖被角。
内功深厚之人不畏寒暑,然而洛书刚刚进阶完,身体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二零八八看看无意识地将脸埋进被子的洛书,又将一床薄毯搭在了床脚。
还是太瘦了。
被子被压在双臂下,亵衣微微敞开,能看见锁骨。洛书的锁骨很深,清晰精致,就像天边的新月。只是在二零八八看来,美虽美矣,却是太单薄了。二零八八情愿将洛书喂成一个小胖子,也比现在这样看着踏实。这也是洛书提出想要增肌,二零八八想都不想就同意的原因。
“阿筹,阿筹……”
二零八八怔愣着,却见洛书身体突然一反常态地开始动作,嘴唇张合,额上起了细细的汗珠,二零八八低头去听,听见洛书低低地叫着阿筹的昵称,急切又担忧,也不知道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白天还是被吓到了吧。
二零八八内核一暗,抿着唇小心试探着将手按上了洛书的肩膀,洛书的动作果然一停,下一秒却翻身将二零八八的手死死握在掌心,大概是体温给了洛书安全感,他像是抓到了什么珍宝一样,用冰凉的手死死抓着,死死抓着,就好像一松手,梦里的人就要落入无间地狱。
明明在二十年前遭受过一次苦难,为什么二十年后相同的罪还要再受一遍?
当年的阿筹也是这样遍体鳞伤,洛书用了那么久才将蛊驱除啊。今天又见到,大概是又梦见之前的事了吧。
二零八八看看厨房那边,香气已经慢慢弥漫,柴火噼啪噼啪地烧着,尽职尽责地将金黄色的鸡汤鼓起一个个气泡,每一次破裂,都炸开比上一次更浓郁的香。
二零八八在床边坐下,让洛书抓地更方便些,果然他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呼吸也慢慢平稳。生病的洛书就像个小孩似的,睡觉还要抱着东西,不给就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只是今天比原来还要严重,单单有能抱的东西还不行,这东西还要有温度。
洛书的手慢慢松了,二零八八想顺势离开,洛书却没有完全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二零八八的半只胳膊连带着被子抱紧了。
看来睡得还是不安稳。
二零八八低低地叹了口气,正想着明天该如何安抚不让人省心的宿主,却突然觉得被抱住的那只手一热。二零八八数据静止了一刹那,愕然回头,看见洛书半边脸都挨上自己的手背。
洛书的睫毛像落在花枝上的蝴蝶翅膀,轻轻地颤了一下,扫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微的痒。皮肤苍白到病态,脖颈纤细而白皙,光滑如同上好的绸缎,上面淡淡的青筋便是绝美的刺绣。
就像是被上天细细雕琢的羊脂白玉,温柔,精美,也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