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很少与人贴的这样亲密,顾芙这般热情让他略有些不自在,说不上的别扭,但也不好推拒。
好在顾芙拉着他走了两步就松开手,让白果偷偷松了口气。
“大公子是不喜欢我离的太近?”顾芙轻笑着问他。
白果红了脸,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脸上纠结的小表情直把顾芙给笑开了怀。
两人去的是双儿跟女眷的宴席上,而白恪跟何青早早就被别家少爷引到另外的几张桌子吃喝去了。顾芙带白果入了坐,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局促,倒没急着走,反而帮白果小声介绍了一下桌上几位姑娘公子的都是哪家的。
白果自然是感激顾芙,但两人低声说话的时间一长,旁人的视线也经不住落到二人身上,小声嘀咕议论起来。
“那就是昌平侯府的大公子?长得倒是挺清秀,但瞧着有股小家子气,畏畏缩缩的,也不知是哪里入了静王殿下的眼。”桌上一个年轻小妇人吃完一块糕点跟左手的小姐妹低声说着,眼里似有轻视亦有羡艳。
“不过是陛下指婚罢了,哪就说静王殿下也喜欢了。”小妇人的姐妹不赞同地摇摇头,又说,“不是说今日顾家着实来了几位大人物?似乎除了太子殿下,豫王、静王、秦王三位殿下竟是都到亲自喝喜酒来了!你说,若是静王殿下对这御赐的王妃果真满意,又怎么会不过来看他?”
“真的假的?”旁边有听两人讨论的双儿也插进嘴,兴奋说,“三位殿下都到场,那这顾家还真是有大脸面了!”
“可不是。”
其余人隐约听到三位王爷一同到场,心中不免多了些震惊,但紧接着,他们落在白果身上的隐秘视线就不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与轻视。
毕竟只看白果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局促神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对方根本不清楚今日静王也是来了顾家道喜的,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也并不亲密。所以说,是皇帝亲赐的准王妃又如何,嫁到静王府里不得静王喜爱不还是白搭?
白果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心里需要怜悯的对象,顾芙给他说完桌上几人的来历跟身份后便起身又去招待新来的世家小姐跟公子,他便只一人安静坐在角落里,吃着眼前盘子里的糕点,时不时静静听身边的几个姑娘公子聊京城里的八卦事,倒也觉得新鲜。
正黄昏的时候,京里起了风,吹进院子里的风带了些凉意。
白恪与何青坐在一处,他没心思去听何青跟旁边的世家少爷们聊那些纨绔事,目光只落在院子外的一条小道上,树叶卷起又被吹落,有年轻姑娘的裙摆被吹风起一脚,露出精致的绣鞋——
等等!姑娘?
白恪突然抬眼,一道熟悉而纤细的身影迈着碎步偷摸着跑进拐角的走廊后消失不见。
刚刚那个背影不是……雨薇?!
可她怎么会在这儿!
从椅子上倏地站起,白恪的动作吓了何青等人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何青眉头皱了起来,也不跟旁边的几个少爷喝酒了,烦躁地拉了白恪一把说,“还不快坐下!”
白恪回过神,歉意地朝众人笑笑说:“我刚才仿佛是看到了一个相熟之人,诸位继续吃喝,不必管我,我去去就回。”说完,便挣开何青的手,朝院子外面匆匆跑去。
“犯病了他?”何青喝的上了头,低声咕哝了几句昏话,也是不高兴地转移话题说,“你说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咱们的大新郎顾子修来敬酒?”
“许是前院里太忙,走不开。”有世家少爷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囫囵说,“毕竟三位王爷突然亲自前来道喜,子修肯定是要先顾着这三位的,你得理解理解人家。”
何青撇了撇嘴道:“也是。”
众人说到这自然又是一番吃吃喝喝,一时也没人再去在意起突然离开的白恪了。而距他们不远处双儿跟各家姑娘们的宴席那边,原本正热络聊天的众人却也因一人的前来变得安静下来。
“问大公子安。”许小眼屁颠屁颠地走进院子,瞧也没瞧整个院子里的世家小姐又或者其它双儿公子,直奔了喜宴角落处白果的坐的位置,面上带着恭敬而不失礼节的笑,“天气有些凉,静王殿下想着公子今日来的时候应是没有多穿,又怕您着凉,便嘱咐奴才将这件披风给公子您拿来。”
又是……静王殿下。
白果红了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眨了眨眼,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句:“多、多谢静王殿下。”
许小眼闻言,笑着说:“大公子您这话别跟奴才说呀,等日后与我家王爷相见,再与殿下说也是一样的。”
白果抿唇,面上不由越发红了起来。
披风上似乎还带着静王温热的体温,干燥又温暖。
许小眼解开披风上的带子上前给白果披上后,众人才发现这披风显然要比白果本人的身形要大上不小,如此一来,这披风原本主人是谁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先前那些还说白果可怜的小妇人们则干脆闭了嘴,只安静如鸡地羡慕地看着,一句话再不敢乱猜了。
许小眼环视院子里一周,满意地点点头,又帮白果整理好衣衫,又道:“王爷说这喜宴会持续到很晚,若是大公子觉得待不了了,顾府外面有王府的车架特意替您候着,您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的。”
白果心中一暖,似乎心跳也莫名加快。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想着即便是陛下亲赐的婚事,可静王殿下对他似乎……未免也太好了些。
而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匆匆跑进一小厮,环视院子里一眼,陪着笑地问:“请问诸位公子小姐,可是看到过顾子修顾少爷?”
“今日拜过天地后就不曾看到哥哥了。”顾芙恰巧在此时走进来,皱眉问道,“哥哥此时应是在前院待客才是,你找他做什么?”
小厮见是顾芙,原本苦着的脸更苦了,忙凑到顾芙耳边低声道:“小姐,少爷好像不见了!”
第14章
“胡说!哥哥怎么会不见了!”顾芙快速止住小厮的话,正色道,“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许是他太高兴喝多酒晕了头,找了间房便休息了,你再带些人去找找,前后院的都别落下,就是要注意别惊扰了客人。”
小厮听顾芙说完,先苦哈哈地点了点头,又愁眉苦脸道:“可是小姐,前院里几位王爷还等着喝少爷敬的喜酒,小的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少爷去哪儿歇脚还是小事,可万一让几位王爷等烦了,发起脾气来怎么办?”
顾芙拧眉,想了想干脆说:“算了,我让几个丫鬟跟你一起去找哥哥。”
两人话说的小声,没让旁人听见。
那边许小眼替静王送了披风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之前打扮光鲜的小妇人忙起身,笑着去请白果上座,又说自己有眼无珠,竟没认出白果时昌平侯府家的大公子,说完就自罚了三杯酒。
跟小妇人相熟的几个小姐妹跟双儿暗自鄙视小妇人惯会是个拍贵人马屁的,于是也纷纷效仿,拿起酒盏,各自找了些勉强过去的理由后就凑上前跟白果这位准静王妃套近乎。
白果被众人围拢在正中间,呼吸逐渐紧张起来。
他本是被圈在侯府偏院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难过的时候,侯府内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下人会愿意跟他交流,哪怕只说一句话。白果是在安静与孤独中长大的孩子,他从没接触过很人,更别说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人在不停地围在他身边讲话,而眼下年轻姑娘跟双儿们一起突然的接近对他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像是超过了某种安全范围,让他会紧张害怕地喘不上气。
“对、对不起。”白果手指攥了攥,在小妇人几个惊讶而不解的目光中,抿着唇局促道,“天色有些晚了,我……想先回府了。”
准静王妃说自己要走,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小妇人几个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马匹拍的太明显,惹得这侯府公子觉得烦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白果已经匆匆埋头走出院子。
系统原本是全程沉默,但这时候便不得不出声安慰道:“周围没人,不紧张了。”
白果小小松了口气,略微不安地在脑海中小声问他:“神仙,我刚刚是不是很失礼,一点都没有嬷嬷们教导的世家公子的风仪。”
系统哄他说:“可风仪是日积月累来的,你已经在努力了呀。”
白果捏捏手指,轻声在心里道:“可是如果不快点学习好的话,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白果眼神微微晃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苍白的面色上竟泛起抹红。
此时,天色渐暗,晚霞升起。
离了院子,白果寻着来时的记忆往顾府门口走去,可奈何顾家廊道迂回蜿蜒,走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时间,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这……”白果眨眨眼,左右看了看长得仿佛一模一样的两条石子路,一时犯了难。
走哪边,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白果想等一等,看有没有顾府的下人可以问路,可偏偏他运气差极,路边许久都没有任何人经过,而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神仙,我该走哪边?”白果只好小声向系统求助了。
但系统是个伪神,前些时候装逼过了头,而古代又不是星际,没有gps导航,它作为备孕系统的技能要被限制了一多半,于是只硬着头皮说:“……要不走左边?”俗话说,男左女右,这么选应该没错吧?
它下意识忽略了白果的性别。
而白果有了系统“指引”方向,毫无防备地就走上了左边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不长,穿过一处假山,眼前的景象就明朗开阔起来,远远就能看到前方灯火通明的院落与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的宾客与仆从。
“公子怎么寻找到这里了?”有个年长的仆妇端着果盘正要往屋里伺候,路上瞧见呆愣愣站在院前的白果就是一惊,“这里是爷们儿喝酒的地方,不适合您待着,公子您还是快些离开罢。”
白果张张嘴,正想问问这是何处,就见不远处有几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走过来。
这时天已经大暗了,白果抬眸,旁边的仆妇先认出来人,慌不迭就拉了他一把站到旁边低声道:“公子慢些动作,那边来的似乎是静王殿下。”说罢就低下头,不敢乱动。
白果只听是静王来了,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心跳加快了。
“顾子修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脸,本王屈尊降贵来给他道喜,他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本王等上一天!”豫王谢渠面色不虞地走在前头,给他打灯笼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口,垂着脑袋又缩着脖子。
“顾少爷许是忙于别院的应酬。”谢临步履不紧不慢地走在谢渠身边,声音平静,“二哥也是大婚过的人,又何必与他顾家较这个真。”
谢渠冷哼一声,便是三王中脾气最好的他,这时候也忍不了被顾家这般怠慢。不过,谢渠气归气,气完了倒是看向谢临又意味深长说了句,“几日不见,三弟的脾气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
谢临闻言,抬眼道:“弟弟近些日子抄了几本佛经,深有所感,若是二哥也想静静心,弟弟回头便差下人捎几本给二哥瞧瞧?”
谢渠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三弟了。”
谢临,“不客气。”
两人只说着,不过又两三步,谢临脚下踩过一片树叶,再抬眸便看到左前方站着一细瘦身影,身上还披着身略长一寸的披风。恍惚是与记忆中重叠了一般,谢临顿下脚步,像是又看到了经年之后,面容干净苍白的青年站在假山石边,垂眸发呆时的模样。
“怎么找来的这里。”谢临几乎是一瞬间走近白果身边,手有些颤抖地捂上白果冰凉的手背,哑声问,“手这么冰,下人都去干什么了?”
白果没想到静王殿下能在这么黑的夜里一下就把他认出来,心跳的似乎更快了些,连呼吸都也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像小动物般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白果感受着谢临手心干燥的温暖,小声说:“我、我在顾府迷了路,不小心走来这里的……没、没有下人。”至于手凉,却是许多年来的老毛病了,白果一时不好解释太多,便抿了唇,小心看着谢临。
谢临听着他磕磕绊绊又小心翼翼的语气,眼中的情绪一退,低低叹口气,捂着白果的手却没松开:“侯府的下人没有陪着你么?”
白果摇头,许是跟谢临挨的太近了,他心如擂鼓,表情也多是局促不安。
谢临心知他如今与人亲密接触便会有些害怕抵触的毛病,也不逼他,只是替他又拢紧了些披风,便转头对一脸惊讶看戏的谢渠道:“二哥不如先走一步?”
谢渠没成想能在这儿碰见谢临家的准王妃,不由着拢拢袖口说:“原来三弟这是今夜有粉红佳人作陪,怪不得之前能忍着脾气那么好呢。”
“这是昌平侯府长子,哪里就是二哥口中的粉红佳人了。”谢临淡淡看谢渠一眼,又转身同白果轻笑说,“这是豫王殿下,也是本王的二哥,父皇既是将你赐婚于本王,按规矩,你便是提前喊豫王殿下一声二哥也不为过。”
白果愣了愣,见谢临正浅笑地望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随着谢临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喊了谢渠一句:“二哥。”
谢渠听过,略皱了眉,扯扯嘴角,略有些敷衍道:“……三弟妹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