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宁拂衣郑重道:“阿英,当初师父说不让你用他教的武功报仇,只是为了约束你,叫你做事之时三思而行。不过为防万一,我把踏月流星和希声剑法都教给了你。但谋害宁家的凶手还未找出来,你日后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轻易显露这两门功夫,免得给凶手发现。”
谢惭英气愤道:“发现了正好,他最好是找上门来,我好杀了他给宁伯父报仇!”
“阿英!”宁拂衣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我知道你想帮我报仇,但这个人既能害我父亲,武功一定不弱。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只怕他暗中下手。我虽然想报仇,可我更想你平安,你答应我。”
谢惭英心中一股暖流涌动,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脸颊莫名有点发烫,呆呆地点头:“我答应你。”
宁拂衣捏捏他的耳朵,道:“真乖。”
“不过,”谢惭英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要学宁伯伯,做一个侠客,我却……你要是跟着我,只怕无辜受牵连,以后你还是……”
“傻话!”宁拂衣打断他,“说什么牵连不牵连,你连我的姓氏都用了,还怕牵连我?再说了,师父从小约束我,十分严厉,我做这么些年‘侠客’也做得累了,跟着你四处闹一场,还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甜甜歌
☆、叛乱
谢惭英眼中映着月光,小小的火焰在其中跳跃。
“真的吗?你不介意?”谢惭英眼睛亮得像星星。
宁拂衣想要吻上那双眼睛,想要告诉他,自己心中也曾有过那么多难以发泄的仇恨与怒火,也明白那是怎样的重担。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能把人再次抱紧,道:“阿英,你总怕我像师父那样,介意有些事情。从今以后你要记得,我不在乎你做怎样的人,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若你还是担心,那我以后管着你成不成,你听不听我的话?”
谢惭英沉默片刻,声音闷闷道:“听。”
宁拂衣笑了,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我知道,你觉得做一个不管不顾的恶人轻松不少。但想想过去这些日子,你可伤过一个无辜?你的父亲正直侠义,你的母亲温柔慈和,你的舅舅舍身为人。你在沧浪山学艺的时候,师父颇为严厉,你跟着我,学的也不是烧杀抢掠的勾当。你要做的,不是恶人,不过是不想再被那些俗世规矩所拘束。你累了,是不是?”
谢惭英怔怔地看着他,胸中的那一团迷雾渐渐散去,有什么东西慢慢明晰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师兄,你是不是也很累?除了血亲之仇,你还要顾着我,护着我?”谢惭英伸手去触摸宁拂衣的眉心,那里已经因为时常皱眉头有了浅浅的印痕。
宁拂衣道:“以前有的时候会这么觉得,但自从你来了,我就没再有过这种感觉。能护着你,我很高兴。看着你痛痛快快地,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也跟着觉得痛快。”
谢惭英听得动容,扑进他怀里,道:“师兄,我以后永远听你的话。”
宁拂衣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怀里的人并未察觉。
“好阿英,我的阿英。”他轻声呢喃着,没叫怀里的人听见。
天色微明,宁拂衣把烘干的衣服细细为谢惭英穿上,道:“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一早回城里,把该问的事情向阿茗姑娘问清楚。然后去找该找的人,报该报的仇,师兄都陪着你。”
谢惭英重重点头:“我们好好调查,迟早有一天能把凶手找出来。我们联手,不怕杀不了那个大恶人。那么恶毒的人,一定丑得像只癞蛤.蟆!”
“噗——”宁拂衣哈哈大笑,忍不住道,“阿英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两个人小憩了一个时辰,出了山洞往城里去时,从山上远远望见黑龙潭的一片水寨烧得只剩下一片黢黑的废墟,无数残木断瓦漂浮在水面。
宁拂衣牵着谢惭英的手,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些人,都逃不掉。”
进了城,找到祥福客栈,伙计却又拿出一封信来交给谢惭英道:“那位姑娘说,若有个姓宁的红衣公子找她,便把这封信交给他。”
谢惭英有些无语,这个阿茗,怎么总来这套。
信写得有些潦草,只说她忽然有急事需要去一趟南方,会耽搁些日子,过段时间也许会再回金川,到时候再联系云云。
谢惭英把信丢给宁拂衣,看来自己想要找她问清楚名单的事是暂时不可能了。
这时,客栈房间窗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宁拂衣走过去开了窗,一只手递进来一个小竹筒,紧接着一个人影闪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是谁?”谢惭英跑到窗边张望,只看见一条空荡荡的巷子。
“武林盟的人。”宁拂衣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筒,这次过来递消息没有避开旁人,看来是十分紧急的事。
看完竹筒里的纸条,宁拂衣两条粗眉顿时拧在一起。谢惭英把他眉头抹平,道:“别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宁拂衣面露忧色道:“武林盟发生了叛乱。”
“叛乱?”这倒有点新鲜。
宁拂衣点燃油灯,将纸条烧毁,道:“叛乱之人是我交好的一位堂主,他为人向来正直磊落,对盟主更是忠心不二,我想不出他叛乱的理由。盟主已经派了右护法过去,但我想亲自过去看看。”
“既是这样,我和你一起去。”谢惭英拍拍衣服,随时准备出发。
宁拂衣迟疑道:“但阎空那边……”
谢惭英道:“阎空那边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我的仇人,而且有千叶楼在,以后要打探他消息很容易。你的事比较紧急,还是先去武林盟吧。”
说完又微微偏着头,道:“我也有点好奇,师兄在的武林盟到底是什么模样。”
宁拂衣笑了,道:“也好,这次带你过去看看。等处理完这件事,咱们找阿茗姑娘问清楚之后,就直接去找阎空。”
两人说定,便直接出发。
武林盟在中原腹地,有七岳之首称号的嵬山上。而叛乱发生的分堂就在距离嵬山一百里远的冰泉城。
路上宁拂衣让谢惭英改换妆容,不愿让他这么扎眼地出现在武林盟众人面前。武林盟汇聚武林各路人士,消息四通八达,若以真容现身,日后行事处处惹眼,反而不便。
谢惭英本想我也没打算隐藏身份,但想到自己前日才信誓旦旦要好好听话,只好悻悻答应。
宁拂衣便哄他:“你这么好看,一去就抢了我的风头。好歹也是我的地盘,你也让师兄显显威风。”
谢惭英发现师兄这油嘴滑舌的劲儿越发有些像谢小壮,便道:“咱们这么跑来跑去,之后怎么联系小壮?”
宁拂衣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敷衍道:“额……我自会想法子找他,放心吧。”
两人快马加鞭也足足花了三天才到冰泉城,宁拂衣引着扮作随从的谢惭英直奔分堂。
分堂在靠近城郊的一座宅邸,大门口的匾额上写着“济水堂”三字。门口空无一人,大门敞开,只有几个懒汉坐在远处的树下。
宁拂衣察觉不对,直直冲入门里,里面竟也空空荡荡,好似这里从来没人来过。
谢惭英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想要分辨来处,却发现这股味道无所不在。似乎堂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血战,血腥味直到现在也没散干净。
“师兄。”谢惭英低声叫道,“好像出了大事。”
这种诡异的空寂、安静,比起想象中吵闹、拥挤的、充斥着拼杀的叛乱更可怖。这是一种屠戮之后才会有的死亡气息。
宁拂衣眉头深蹙,正欲寻人来问,忽听得门口有人声传来。
“右护法,都处理干净了。”
“嗯。”一个淡淡的声音答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却隐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英雄宴两月后便要开宴,消息才刚刚放出去,叛乱之事万不可走漏风声。”
宁拂衣迈步迎了出去,道:“不可走漏风声,是连我也要瞒着吗?”
传说中的右护法孔藏花没料到里面有人,看见宁拂衣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个看似热情实则淡漠的笑容:“原来是拂衣,我何时要瞒你了,你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宁拂衣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右护法手脚好快,整个济水堂,都没了?”
谢惭英细细打量着这个和师兄齐名的人,见他一身名贵绸衣,头发整整齐齐用玉冠束着,腰间挎着一把柄上镶了红宝石的长剑,眉眼精致,看起来一副清贵公子模样,反倒更适合“仙子”名号。
孔藏花笑容里也浸了一丝冷意,道:“我也是奉盟主之命行事,济水堂堂主意图谋害盟主,篡夺盟主之位。依照武林盟盟约,他本该被处死。”
“便是该死,也当寻齐证据,当月十五日召开九堂集会,将事情来龙去脉昭告九堂,由各位堂主和盟主一齐商讨之后再行定罚。”宁拂衣语气森森,两人之间眼见便是剑拔弩张。
孔藏花狭窄的眼睛微微眯起,道:“左护法,据我所知,你与济水堂堂主来往颇为密切,怎么,你对盟主的决定很有异议么?”
谢惭英哪里见过有人对师兄如此不敬,气得正要上前,宁拂衣伸手拦住他,对孔藏花道:“济水堂堂主向来深得盟主器重,多年来忠心不二,凡盟主之令,哪次不是舍生忘死。此次你私下便将济水堂全部诛杀,说出去只怕其他八堂震动,人心不安。”
孔藏花一只手指轻轻敲击着刀柄,道:“我倒是本想带他回嵬山关押,等到十五召开九堂大会,但此人负隅顽抗,非要和我拼个鱼死网破,我也是没法子。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忠心是不是装出来的。拂衣,你常年不在武林盟,便是人心有变,恐怕你也不知,可不要被人利用了。”
宁拂衣知道多说也无益,他们这么急匆匆动手,显然是要掩盖什么,然而现在死无对证,便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最后只道:“人虽然死了,但之后的九堂集会,各位堂主终归是要看到证据,希望到时候你能说服他们。”
孔藏花微微一笑:“这个就不劳宁兄担心了,盟主既然下令动手,那便是已经拿到了切实的证据。不说这个了,宁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近日正是冰泉城桂花酒最好的时节,不如一起出去喝一杯?”
☆、神祗
宁拂衣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还有其他事,酒过后再喝吧,告辞。”
说完带着谢惭英匆匆离去,之后回到客栈,吃了饭便在房中歇下。谢惭英坐在桌边,看着靠在床边凝眉沉思的宁拂衣,忍不住道:“师兄,今日那个什么孔小草如此狂妄,等我夜里把他捉出来痛打一顿给你出气。”
宁拂衣笑道:“别胡闹,他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岂是你说捉就能捉来的。偌大武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阿英你不可轻敌。”
谢惭英颇为不服气,道:“你怀疑这个济水堂叛乱的事还有隐情,咱们不想法子查一查么?”
宁拂衣抬眼看看窗外,冲谢惭英招招手。
谢惭英走过去在身旁坐下,听他低声道:“这里靠近武林盟,四处都是眼线,调查起来不方便,我们在这里歇两天,到时候会有消息的。”
听宁拂衣说得这么笃定,谢惭英知道自己对武林盟的事一窍不通,只能听他的话,想了想,问:“那个人说这里桂花酒好喝,不如咱们喝酒去?”
宁拂衣点了点他的鼻头,道:“我看你是嘴馋了,以前在山里从来是一杯就倒,这样的酒量还要喝么?”
谢惭英想起上次自己喝了两坛子酒醉过去的情形,心里闷闷地不舒服,道:“酒量是练起来的,我以前没出过山,也没喝过别处的酒,师兄你陪陪我罢。”
“好吧,小馋猫。”宁拂衣无奈起身,拉着他出门。
两个人买了两坛子桂花酒,找了个无人巡查的城墙角,在城垛上坐着,面对着徐徐下沉的金色夕阳,清爽的秋风把混杂着桂花香气的酒味散向四面八方,似乎连同夕阳一起沉醉了。
谢惭英喝了几杯后脸颊就红了,脑子有点晕晕的,扭头去看宁拂衣,见他英朗的五官被晚霞镀上一层薄金色,目光投向远方,如同这世间最温柔的神祗,注视着芸芸众生。
他心里突地一跳,忍不住靠近了些,轻声唤道:“师兄?”
宁拂衣转过头来,瞧见谢惭英因醉酒微微发红的眼角和带着一丝痴迷的目光,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怎么了?想睡觉了?我带你……”
谢惭英却摇头,抓住了他的手,从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火红色,像晚霞要燃烧起来似的,笑了一声才说:“你真好看。”
宁拂衣怔住,被那笑意扰得呼吸都有些乱。但渐渐地谢惭英的目光变得茫然,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宁拂衣心道,看来是醉了。
然而谢惭英却是甩了甩头,要把那几分醉意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忽然道:“那个希声剑法的下半本,师兄你要练吗?”
宁拂衣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点点头:“宁家和楚家向来习惯交换武功,我练了倒也不算不问自取。当初楚伯伯嘱咐我不要轻易将踏月流星的新招数显露出来,等到日后找到凶手报了仇,我便把这些新招式再教给楚伯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