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等等!”宋慎皱眉打断并表明:“师姐误会了,我与清哥结拜至今,仅有兄弟之情,并无其它。”
夏莉呆了呆,“唉哟,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啧,瞎说些什么?我赶着去瑞王府,先走了。”宋慎疾走几步,扭头,严肃告诫:“不准在清哥面前胡说!免得大家尴尬。”语毕,他匆匆出门。
夏莉撇撇嘴,“臭小子,辜负了周副阁主的一片真心。”
半个时辰后·街市
宋慎牵着马,慢慢穿过都城繁华闹市,袖子忽然被拽了拽,低头一看:
“糖葫芦!上好的糖葫芦!酸甜可口,只、只需五文钱一串。”小男孩身体单薄,吃力扛着笨重糖葫芦架子,棉袄破旧,冻得鼻尖通红,牙齿咯咯响,哆嗦恳求:“大爷,求求大爷,买、买一串吧?可好吃啦。”
宋慎年少下山闯荡江湖,饱尝艰辛,吃尽苦头,却从未丢失医者悲悯之心。
他扫了两眼,“还剩八串呐?”他掏了掏袖筒,随意给了一角碎银,并顺手拔下糖葫芦,倒提着走了。
“这、这……”小男孩捧着碎银,瞠目结舌,旋即紧紧攥住,兴高采烈,感激大喊:“多谢,谢谢大爷打赏!大爷慢走!”
宋慎头也不回,“天冷,赶紧回家吧。”
不久之后·瑞王府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殿下莫嫌弃。”宋慎一本正经,故意逗人。
瑞王看着八串糖葫芦,定睛怔住。
天潢贵胄,活了二十二岁,第一次面对这种礼物!一时间,竟不知收还是不收——
第13章 相约
“莫非殿下不喜欢糖葫芦?”
瑞王皱眉打量,并无嫌恶之色,只是纳闷,“为何突然送这个?”
难缠皇子除了威胁人的时候,平日总是淡然寡言,虽俊美无俦,却缺乏烟火气息,像极了一幅静画——哼,今天,我看你怎么板得住脸!
宋慎笑眯眯,肚子里的促狭坏水“咕嘟~”冒泡,摇晃裹着晶莹糖稀的糖葫芦,解释答:“今天在街上,发现糖葫芦特别鲜灵,草民心想‘以殿下的尊贵,山珍海味必吃腻了,没准儿愿意尝个新鲜’,所以冲动买了几串。”
瑞王流露笑意,“原来如此。宋大夫有心了。”
“殿下要是不喜欢,草民马上扔——”
“慢着!”
瑞王忙叫住转身的人,温和说:“既然是大夫的心意,岂能扔掉?本王收下了。”
“多谢殿下赏脸!”
病人没发病,且病情稳定,闲不住的大夫起了玩心。
宋慎抓着八串糖葫芦,环顾四周,赶在小厮接过礼物之前,快步走向高几,迅速把糖葫芦插进了花瓶!
古朴瓶内,原本插着雪白水仙和淡紫芙蓉,雅致清香,忽挤进八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意境陡然一变。
高雅气息荡然无存。
“哎?”本欲收走糖葫芦的小厮愣住了,不知所措,“这、这……”
管事太监王全英瞪大眼睛,脱口说:“哎哟,从未见过糖葫芦和花儿一起插瓶的,不伦不类!”
下人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笑。
瑞王愕然,略倾身,有些呆地盯着花瓶。
宋慎忍笑,严肃摆弄瓶中物,左拉拉,右扯扯,余光观察天潢贵胄,虚心请教:“不好看吗?殿下,这么摆,您觉得怎么样?”
瑞王定定神,起身踱近,围绕花瓶转了三圈,须臾,伸手整理几下,感慨道:“前所未见。不错,很别致。”
咦?
难缠皇子癖性喜洁,酷爱风雅,居然没阻止?也没露出嫌弃神色?
宋慎颇感意外,夸道:“殿下真有眼光!”夸完,他不忘嘱咐:“这种寒凉食物,您可以尝两口,但不宜多吃,免得身体受不了。”
“你明知殿下不适合吃,为什么还送?”王全英忍不住质问。
宋慎弹了弹糖葫芦,理直气壮,“其实,我是送给殿下观赏的。”
王全英欲言又止,瑞王却细细观赏,含笑说:“宋大夫实在是有心,当赏。”
“不必——”宋慎刚要婉拒,却听对方慢条斯理道:
“前几天,宫里发份例,分下几坛酒,本王忌酒,与其白搁着,不如给你喝。”
宋慎对古玩珍宝兴趣缺缺,却喜欢品酒,“酒啊?什么酒?”
“不清楚。”瑞王不容拒绝,当即吩咐:“天冷,立刻烫一壶来,给大夫品尝。”
“是。”管事太监领命,即刻打发小厮去办。
宋慎一听,找不到推辞的理由,遂道谢:“多谢殿下。”逗了病人一场,他尽兴了,正色提出:“几天没来王府,今天得给殿下把把脉。”
瑞王一听,脑海中的念头瞬间从“你果然喜欢酒”变成“倘若三哥不催,你恐怕要明年才来”,霎时莫名不快,敛起笑容,落座让大夫把脉。
半个时辰后
厅外雪花飘飘,寒意刺骨,厅内却暖意融融,美酒飘香。
宋慎端着酒杯,专注观色、闻香、品味后,由衷赞道:“好酒!”
大夫品酒,病人品茶。
瑞王亲自烹茶,扇滚了小风炉上的泉水,“喜欢就把余下的带回去,慢慢儿喝。”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宋慎举杯遥敬,仰脖,一饮而尽。
瑞王一丝不苟地沏茶,“你想必是海量吧?”
宋慎自斟自饮,“与北境好汉相比,酒量平平,称不上‘海量’。”
“但在普通人里,应该是不错的。”
“哈哈哈,过奖。”宋慎深深闻了闻醇厚酒香,打量对方娴熟优雅的沏茶动作,礼尚往来似的夸:“观殿下烹茶,如行云流水,一看便是高手!”
瑞王往壶内放茶叶,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挪动紫砂茶具,平静说:“熟能生巧罢了。太医反复叮嘱‘务必静心休养’,故在诸多教导与督促下,本王对骑射武功一窍不通,琴棋书画和茶艺等等,倒是认真学了,为的是修身养性。”
宋慎看着脸庞始终缺少血色的病人,宽慰道:“与骑射武功相比,草民倒觉得琴棋书画更难,殿下才华横溢,假如参加科举,八成能金榜题名!”
瑞王摇摇头,“大成人才济济,本王并无金榜题名的把握。”他执壶,将烧滚的泉水从高处徐徐倒下,冲泡茶叶,顺口问:“你医术精湛,字也写得好,但不知道棋艺和音律如何?”
“唉,快别提了!”
美酒助谈兴,宋慎逐渐放松,自嘲告知:“幼时学艺,凡是家师会的,我都得学!下棋还马马虎虎,但音律难,太难,我学了几年,竭尽全力,手指碰到琴弦仍不听使唤,经常挨罚,忒烦。后来,有一天——”他停顿,饮酒,故意卖关子。
瑞王不免好奇,听得目不转睛,“后来如何了?”
“咳。”隔着桌子,宋慎探身透露:“我一气之下,趁师父下山办事的时候,把琴背到竹林里,挖坑埋了。”
“你——”
瑞王哑然失笑,眉目俊逸如画,“本王还以为,你会干脆把琴烧了。”
“不敢不敢!”
宋慎又倒了一杯酒,“那把古琴,乃家师心爱之物,埋之前,我特地做了记号,等到他答应不逼迫学琴,就挖出来带回家了。”他晃了晃酒液,喟然叹息,低声说:
“但最终,那把古琴还是被埋了。家师病逝,我怕他泉下无趣,把他生前的心爱物品,统统放进坟墓,作为陪葬,供其解闷用。”
瑞王沉默数息,“有像你这样继承衣钵光耀师门的孝顺徒弟,你师父肯定十分欣慰。”
宋慎默默缅怀恩师,乐道:“哪里?家师经常骂我‘忤逆劣徒’、‘无赖泼猴’,如今反省,小时候确实过于淘气,活该挨罚。”
“几次听你提起‘竹林’,南境竹子多不多?”
“多,非常多!竹会窜笋,一长一大片,风一吹,比松涛更动听。”
瑞王不由得神往,无奈说:“城郊有一片竹林,听说景色怡人,本王早就想瞧瞧,却因路途遥远、太医劝阻,一直没去成。”
你长这么大,莫说出城门,出过几次府门?
宋慎同情之余,鼓励道:“荥水竹山,我去过,路途不算遥远。等明年开春天暖和了,殿下不妨外出踏青,登竹山,散散心。”
瑞王撇了撇茶沫,鬼使神差地问:“到时你去不去?”
宋慎想了想,“如果有空的话,乐意为殿下效劳!”
“好。”瑞王极少外出,不禁开始期待。
两人绝口不提“验药真假”或“报复八皇子”等事,相谈甚欢,王全英在旁侍立,暗暗惊奇。
夜间·紫藤阁
“奇怪,为什么还没回来?”
“天都黑透了!”
“他讨厌规矩大的场所,一向能远则远,从不夜宿王府。”
周彦清担忧疑惑,坐立不安,频频望门口,“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好说。”夏莉也担心,“唉,我那小师弟,混不吝,气头上什么都敢干。难道……他得罪瑞王了?人被扣在王府了?”
“唉!”
周彦清焦躁踱步,半晌,猛地停下脚步,毅然道:“不行,不能继续干等了,我出去打听打听!”
“上哪儿打听?”夏莉心思一转,眼睛发亮,“瑞王府吗?我也去!”
第14章 奇思
“师姐也要去?”
周彦清打量涂脂抹粉的妩媚妇人,皱眉不语。
“多一个人,多个照应嘛。”夏莉天生喜欢富贵热闹,耐不住清贫与寂寞,被禁足至今,几乎憋坏了,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走呀。”
周彦清提醒道:“别忘了,阁主有令,未经他允许,你不能离开紫藤阁!”
“唉哟,下雪天,要不是担心师弟的安危,我才懒得出门呢。”说话间,夏莉自顾自迈出厅门,飞快回房穿披风戴雪帽,旋即在院子里大喊:
“小周,赶紧!你没去过瑞王府,我去过一次,我带你去。”
“这……”周彦清是耍杂技卖艺的出身,仅略懂拳脚,武功与口齿、嗓门,皆非夏莉对手。
周彦清犹豫片刻,妥协道:“行吧,打听消息要紧,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紫藤阁的大管事带领一名护院,夏莉坐车里,三个男人挤在车前辕座上,冒着风雪外出打听消息。
此时此刻·瑞王府
北风呼啸,客房门窗被扑打得微微作响,吵醒了榻上的人。
“啧。”宋慎睁开眼睛,捶了捶额头,懊恼说:“天都黑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那酒后劲真大。”
他缓了缓神,掀被下榻,拎起挂在榻旁的披风,拉开房门扫视两眼,大步往外走。
少顷,小厮殷勤招呼,又见王全英领着两个小太监迎面走来。
“宋大夫醒啦。”王全英越来越佩服民间大夫,再没怠慢过,客客气气,“外头风大,您回房坐会儿,晚饭稍后就送去。等殿下服了药,兴许还会叫你聊天。”
还聊?我现在没闲工夫了。
宋慎笑了笑,爽朗道:“多谢,但晚饭就不在这儿吃了,我还有事没办完,告辞了,请公公转告殿下一声,改日我再来看他。”
“改日?什么时候啊?”
“有空的时候。”
王全英上了年纪,絮絮叨叨,“今儿你说的那些天南海北逸闻趣事,殿下挺感兴趣,笑容比平日多了许多,十分难得。因此,你有空务必常来,多给殿下解闷,殿下一高兴,奖赏自然少不了。只要你勤恳,惠妃娘娘、庆王殿下甚至陛下,可能也会重重奖赏——”
宋慎一听唠叨便头疼,抬手打断对方,严肃表明:“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何况我揭了皇榜?所以,无论有无奖赏,我都将常来请脉,公公尽管放心吧。”
“这就对喽!”
王全英继续絮叨,嗓音尖细,语调慢腾腾,翻来覆去地嘱咐:“唉,冬天冷,殿下畏寒,一天到晚待在书房里,烦闷无趣,你作为大夫,更加要常来,请脉请安——”
“知道!知道了!”
宋慎边说边后退,“不打扰公公忙活,告辞了。”语毕,他逃也似的,大步流星离开王府,惦记着义兄提的阁中事务,骑马返回紫藤阁。
半个时辰后
暖阁内,数盏烛台错落摆放,照得一室亮堂堂。
瑞王沐浴后身穿茶色中衣,衬得肤色玉白,惯例睡前服药,漱口后,看了几页书,忽抬头问:“宋大夫酒醒了没有?”
“哎唷,老奴竟给忘了!”
王全英恍然一拍额头,忙告知:“宋大夫早醒了,他急着办私事,匆匆走了,托老奴转禀殿下,说有空再来请安。”
瑞王愣了愣,随即低头看书,淡淡道:“他总是招呼不打一个便离开。”
“江湖人士,粗蛮大意,不懂规矩礼节,等下回见面,老奴一定说说他!”
瑞王掀了一页书,威严吩咐:“不可无礼。他是大夫,须以礼相待。”
“是,是。王府上下,谁也不会怠慢有真本事的大夫。”
王全英靠近,奉上一份礼单,躬身禀告:“殿下病情好转,近日收到不少慰问贺礼,这是礼单,您看看?”
瑞王心不在焉地翻书,头也没抬,“不看了。你做主安排回礼,别失了礼数。”
“老奴明白。”
王全英捧着礼单,有意为病人解闷,透露道:“七殿下送了一对金丝雀,歌喉婉转,还送了一对鹦鹉,嘴特别巧!明天给您过目,鹦鹉会请安、会说吉祥话,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