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那得把他的换洗衣物拿来。”
“我知道。”饭后,闲得无聊的卫青当真去隔壁找刘彻。
刘彻得知他儿子在谢琅家很开心,便让卫青把他的衣裳送过去。
两天后,刘彻回城处理了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再去谢琅那儿接他儿子,看到胖了一圈的小刘据,刘彻一点也不意外。
这几日北风阵阵,不是阴天就是下雨,谢琅不可能领着小刘据到处逛,“据儿,你三叔做的饭好吃吗?”
“好吃。”小刘据好奇地问,“父皇是来三叔家吃饭的?”
谢琅道,“不是,是来接你回宫的。”
“啊?”小刘据张大嘴。
刘彻挑眉,“不想走?”
“你在我家住快十天了,还没住够?”谢琅笑着问。
小刘据不好意思了,“我还可以再来吗?父皇。”
“当然可以。”谢琅替他回答,“等下大雪了,不用跟博士学文识字,就让你父皇或者你舅父送你过来。”
小刘据看向刘彻,“现在就走啊?”
刘彻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吃过晌午饭再走。”
小刘据高兴了,“小七,我们去喂鸽子。”
“走吧。”小七端着小米,拉着小刘据的手往西去。
刘彻望着小刘据的背影,忍不住说,“他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乖巧?”谢琅接道,“你儿子本就是个乖孩子。他若不乖,长到二十岁就得暗示你退位。”
刘彻瞪眼,“他敢!?”
“你敢不敢?”谢琅反问。
刘彻不知道,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他父亲就去了。
“陛下,不好了!”
刘彻和谢琅同时转过头。
小黄门从外面跑进来。
谢琅脱口而出,“淮南王死而复生了?”
小黄门脚下一踉跄,险些摔个五体投地。
“别吓他。”刘彻瞪一眼谢琅,上前两步,“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大喘一口气,“绣衣使者江充把馆陶大长公主的车马收了。”
“江充?!”谢琅忙问,“乌江的江,充饥的充?”
刘彻:“你知道?”
“听说过。”何止听说,谢琅特意找村里人打听过。
村里那群包打听以为谢琅同他们一样闲的,就把知道的全告诉他了,也不管是真还是假。
谢琅想着刘据还小,他当时又住在村里,没法收拾江充,便把他抛之脑后。没曾想江充先撞到他面前。
谢琅明知故问,“馆陶大长公主要效仿淮南王?”
“她可没那个胆子。”刘彻笑笑,“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黄门:“江充发现大长公主带人在驰道上行走,就把大长公主的车马拦下来。大长公主说是太后准许的,江充就说她可以,随从不行,就把大长公主的侍从抓起来了。
“无人驾车,大长公主只能下车自己走。大长公主觉得江充故意的,得知陛下在上林苑,就去,就去隔壁找陛下,求陛下严惩江充。”
“江充没错。”刘彻道,“他是绣衣使者,合该如此。”
“噗!”
刘彻和小黄门同时看向谢琅。
谢琅连连摆手,“嗓子不舒服。”
“你当我眼瞎耳朵聋?”刘彻瞪着他,“笑甚?”
谢琅摇头,“草民没笑!”
“谢三郎!”刘彻抬手指着他,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心中一动,“来人,把谢小七给吾绑了。”
小黄门下意识看谢琅。
“看他作甚?”刘彻怒道,“没听见朕的话?”
小七长叹一口气,“陛下平日里还嫌草民变着法的气您。像您这样,草民不气您,都对不起草民。”
“你闭嘴!”刘彻扭头瞪他一眼。
小七:“陛下就不想知道三爷笑什么?”
“你知道?”刘彻打量他一番,“谢小七,别好的不学,专挑你三爷不好的学。”
小七撇撇嘴,“您想说我三爷整天胡说八道?陛下,太后特许大长公主走驰道,就是默许大长公主可以带随从啊。太后要是只许大长公主一人走,大长公主也用不到。因为大长公主不会驾车。
“江充能被孟达爷爷您封为绣衣使者,一定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会不知道这一点?我东方先生都懂。他只是没想到大长公主有太后的诏命,是奉诏用驰道。”
“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收缴大长公主的车马和随从?”刘彻又问。
小七:“他不是主父偃,能为您献计献策,不是廷尉,也不是大司农,更不是仲卿爷爷,能为您开疆辟土。他一个绣衣使者,只有看管驰道这点用处,他担心今日放了大长公主,明日就得放过长公主。
“刘姓王爷不在长安,敢走驰道的也就这些公主。这些公主都放过了,他这个绣衣使者就形同虚设,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为了自己,他就利用诏书没说清楚,把大长公主的车马收了,让她走着回城呗。”
“这么说江充错了?”刘彻问。
小七摇头,“当然没有。他钻了诏命的漏洞罢了。像我三爷以前说的,我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啊。大长公主生气,大概是气他狐假虎威。”
“大长公主好像就这意思。”小黄门小声说,“奴婢听大长公主说,她又不会驾车,没有随从,她吃饱了闲的,一个人往驰道上跑。”
刘彻忍不住说,“吾看她就是吃饱了撑的。”
“嗤!”
刘彻转向谢琅,“这次我看清了,就是你。”
“陛下,您想要人家的长门园,人家送你了。你不喜欢,转手把她闺女陈废后关进去,名曰完璧归赵,大长公主是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谢琅道,“做人要厚道。再说诏命是您母亲下的。大长公主要是跑去太后陵前哭诉,您觉得她老人家今晚会不会来找你聊聊人生?”
“谢三郎!”
“这个主意好!”
谢琅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其和刘彻有三分像,“草民拜见大长公主。”
“三公子免礼。多谢三公子。来人,备马!”妇人转身就走。
刘彻脸色大变,瞪一眼谢琅,“你给我等着。”忙不迭往外跑,“姑母,姑母,使不得。”
小黄门傻眼了,喃喃道:“三,三公子,这,如何是好?”
“三叔,父皇生气了?”小刘据担忧道。
小黄门:“皇长子,生气事小,就怕您祖父和曾祖父真去找陛下啊。三公子,您您,您快出去看看,帮忙拦一下大长公主,奴婢求您了。”
“不用。”谢琅道,“这事好解决,陛下先称赞江充做得对,过些日子寻个错把他贬为庶民就得了。”
小黄门摇头,“您有所不知,江充心细如发,自打当上绣衣使者,就没出过错。”
“不过是众臣知道他身后站着陛下,就像当初的主父偃,弹劾也没用,没人敢告,才会让你误以为他没错。”谢琅道,“无需太多,陛下冷他十天半个月,没人弹劾他,我这处院子送你。”
小黄门慌忙说:“奴婢不敢。”
“有地契的,有何不敢?”谢琅道,“主人换成你,陛下要拆掉,也得赔你一个同等大小且同样的宅子。”
小黄门:“三公子,您还是去劝劝大长公主和陛下吧。”
“不去!”谢琅冲小刘据伸出手,“江充要是敢拦你的车架,直接把他杀了便可。你是皇子,他不过是人臣,你父皇宠他,也不会让他越过你。即便你父皇因此生气,也顶多气几天。”
小七忍不住说:“三爷,等据儿长大,他就不是皇长子了。”
“我知道。”谢琅抱起小刘据,“你别拿剑指着他,他都不会废嫡立幼。再说他也没别的人选。”
小黄门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三公子,陛下很喜欢王夫人。”
“据我所知,宫中有个李姬怀孕了。”谢琅看向小黄门,“陛下喜欢皇后的时候可没让其他女子怀孕。听说王夫人身体不大好,二皇子身体如何?”
小黄门说不出话了,盖因二皇子快三个月了,还没小刘据刚出生那会儿大。
“据儿,明白了么?”谢琅问。
小刘据大概明白,“母后说父皇想立我为太子,要我听话。我不听话,父皇就会立二弟。三叔说,父皇只能立我为太子?”
“谢三郎!你给朕闭嘴!”
第170章 何德何能
谢琅循声看到刘彻怒气腾腾的站在大门外,他身旁边的妇人满脸幸灾乐祸。谢琅莫名想笑,“据儿,知道你父皇为何不准我说下去?”
小刘据抱住谢琅的脖子,“父皇不敢?”
“你给我住口!”刘彻指着小刘据。
小刘据第一次觉得他三叔说得对,他父皇是纸老虎。
“三叔,我饿啦。”小刘据趴在谢琅耳边小声说。
谢琅把他放地上,“跟小七回屋。”向刘彻走去,“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抓你。”刘彻转身道,“来人,把谢三郎给吾抓起来!”
馆陶大长公主忍不住说,“现在抓稍后还得放,陛下也是吃饱了闲的。”
刘彻呼吸一窒,有心数落大长公主几句,又担心她往帝陵跑,“姑母,他刚才的话您没听见?”
“三公子说得对。”馆陶看着刘彻,“不立嫡长子,陛下要立王氏生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还是李姬腹中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刘彻张张嘴,“……谢三郎,你,别以为朕惯着你,就拿你没办法。”
小黄门低下头,心说您不惯着,也拿他没办法。
“陛下,您再跟草民叨叨一会儿,大长公主的随从就被您亲封的绣衣使者弄死了。”谢琅此言一出,馆陶大长公主脸色骤变。
刘彻忙说,“姑母,朕任命江充为绣衣使者不是针对您。是驰道被城中那些豪强和目无法纪的官宦子弟轧的坑洼不平,朕都无法在上面行驶了。”
“臣妇明白。”大长公主转过身,冲上林苑门外的家奴道,“备马。”
刘彻连忙拉住她,“姑母!谢三郎,给吾过来。”
“好的。”谢琅伸手抓住馆陶的另一条胳膊,“大长公主,得罪了。”
刘彻气个仰倒,“谢三郎,是不是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事好办。”谢琅此话一出,大长公主停下来。
刘彻松开她。
谢琅:“绣衣使者无需文章写得多好,也无需精通兵法,并不是非江充不可。”
“你叫朕把江充砍了?不行!”刘彻道。
谢琅嗤笑一声。
馆陶大长公主眼中一亮,看了看刘彻,又看看谢琅,眼中尽是好奇。
“公主,收起你的好奇心。”谢琅瞥了她一眼,“陛下是孟达,大将军是仲卿,我是三郎,我们三人是结义兄弟。”
刘彻疑惑不解,转向大长公主,见她脸微红,险些气晕过去,“姑母,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馆陶大长公主尴尬地笑笑,“三公子,继续,老妇人听你的。”
谢琅:“换个铁面无私且正直的便可。”
“你的意思江充不正直?”刘彻问。
馆陶大长公主点头,非常龌龊。
刘彻装作没看见,盯着谢琅,让他解释。
“江充的来历陛下可清楚?东方朔曾和我说过,那就是个小人。”谢琅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历来贤明的帝王后来变得昏庸无道,就是因为亲小人远贤臣。”
刘彻:“吾并未让江充参与国事。”
“王侯将相都怕他,这点是不是真的?”谢琅反问。
馆陶点头,“真的。”
“姑母先别说话。”刘彻道。
谢琅笑了,“王侯将相都怕他,他不能左右王侯将相的决定?陛下认为的参与是宣室殿议政?”
“江充天天去宣室。”馆陶厌恶江充,哪怕刘彻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机会难得,有可能只有这一次,馆陶不想放过,“丞相公孙弘的儿子被江充抓到,公孙弘担心江充告诉陛下,陛下因此厌恶丞相,曾亲自带着礼物去江充府上拜访他。江充何德何能,值得丞相亲自前往?”
谢琅恍然大悟,“丞相都怕江充?江充是无需参与国事,因为他可以直接下命令。”
丞相听命刘彻一人,谢琅此话真可谓诛心。
方才前来报信的小黄门忍不住后退一步,缩着肩膀,尽可能把自己缩到最小。
朝中百官都说主父偃的那张嘴杀人于无形,在他看来三公子的这张嘴更厉害,字字在理,句句要命。
“你,你们——”刘彻指一下谢琅,又指了指馆陶,“不要一唱一和,江充没这么大胆。”
谢琅不信小人当上绣衣使者就会变成君子,“陛下,真有此事您当如何?”
“对,陛下当如何?”馆陶道,“臣妇现在便可命家奴去请公孙弘。”
刘彻脸色微变。
“公主,算了,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重用一个小人,又不是一群江充,陛下喜欢,就让陛下留着。”谢琅笑看着刘彻,“一个江充就像陛下脸上的痦子,看着不雅,习惯了还好。哪天痦子变成脓包,你我不讲,陛下也会命医者挖掉。”
刘彻的脸变得煞白煞白,恶心的。
馆陶暗喜,故意说,“挖掉很疼的。早年父皇身上长了一个脓包,医者给父皇诊治的时候,父皇都恨不得昏死过去。痦子简单,用针戳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