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铿,你心里有什么就和我说,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别这么藏着掖着的彼此疏远了。”
“疏远?”陌子気皱眉,“你觉得我们疏远了?那你是和谁更近了?”
从前陌子秩也爱发小脾气,但自这次顾煙把桃灼带到军营,他好似就愈发敏感了,一点点小事也要无限的放大。
就是因为理解陌子社的敏感,也愧对从前的感情,所以顾炸处处忍让,说话都是低三下四的,“子任,我已经尽量避开他了,见面连话都不说的,你不要想太多。”
“不说话?”陌子気冷哼着,“那适才走的时候,你那个关心是留给徐天磊的?”
“只是叮嘱他们早些回军营,后山野兽多,若真的遇到天磊一个人应付不了,怎么就是关心了。”顾煙有些焦头烂额。
陌子気一时哑口无言,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不喜欢他。”
“我知道。”顾煙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还把他带到我面前。”陌子铿气急,“我是不喜欢他,那你呢?你喜欢是吧?”
“子気。”顾煙抬手抚着他的脸颊,“别吵,咱们别吵好么?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么,他所在的村庄因为我的存在被毁的干干净净,他自己带着个孩子太危险,我总不能扔下不管啊,你信我好么?”
眼泪顺着眼角滑出,陌子ei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是想信任你,可四年了,什么都有可能改变的。我害怕,害怕再次失去。”
顾婵只觉得心里绞着劲儿的疼,他用力将陌子袱抱入怀中,“不会失去的,你放心,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抵在顾煙的肩上,陌子秩止了泪水,问道,“那你何时送他离开?”
“等到战事结束,回盛京的途中我会找个地方安置他。”
话说完,陌子秩就气冲冲的从顾煙怀里挣脱开,“天知道这战事要熬到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你就打算永远把他放在身边是么?”
陌子秩转身朝着深山疾步走去,顾煙只得匆忙跟上。
临近傍晚,桃灼和徐天磊带着小宝回到军营。一直在营外徘徊的程子渊急忙跑上前,焦急的问着,“你们知道顾将军去了哪里么?”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早回来了么?
第80章
夜里小宝嚷着想阿娘,桃灼只好抱着他到外面看星星。顾峰和陌子社还没回来,隐隐看见营帐外程子渊开始调动人马准备去寻找。
没多时,小宝趴在桃灼的肩上睡去。桃灼回身进了营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起了一阵嘈杂。是不是回来了?桃灼坐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会儿,营帐外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桃大夫,将军出事了,葛太医请您速去将军营帐。”
心底骤然一惊,桃灼匆忙下了床榻,踉跄之下不小心还赢了脚。
等到了顾煙的营帐外,只见外面围满了士兵。桃灼过来,他们很自觉的就让出了一条路。
挑开门帘,纵使隔着好几道身影,桃灼还是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顾煙。他双眸紧闭,脸色隐隐泛黑,就连唇上都是青紫。胸口微弱的起伏着,仿佛随时就会停止。
桃灼跑上前,见葛老太医按着顾煙的手腕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是中了什么毒?”桃灼颤声问着。
葛太医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仿佛失了魂的陌子秩,说道,“听陌公子说,是被一条花色毒蛇给咬了。你去看看脚踝处,还有细小的齿印,应该是蛇毒没错。”
桃灼急忙将顾煙的裤脚往上推了推,只见上面确实有两个小齿印,已经凝固成黑色的小血珠。
身后的程子渊焦急的问着,“葛太医,桃灼,你们到底检查的如何?他不会有事吧?”
对于蛇毒桃灼也不太了解,把目光投向葛太医。
葛太医眉头紧皱,回着,“拖的太久,毒液已经和血液融合,药物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曾在医书上看过推宫换血这一说,或许只有如此才能救顾将军一命。”
“那就赶紧换啊。”徐天磊催促着。
葛太医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那等医术刁钻的很,未曾见过。放眼盛京,大概只有沈太医能做到。”
徐天磊急的一跺脚,“盛京到这里来来回回最少也要二十天,只怕把沈太医接来顾将军都凉透了。”
营帐里陷入片刻的沉默,只有陌子秩偶尔发出的抽泣声。
忽然似想到什么,陌子社抬起沾满泪痕的脸颊,“琅州呢?到这里需要多久?”
程子渊怔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要五六日的行程。”
“去琅州断崖阁,请沈枫过来。”
像是一道惊雷轰过头顶,打散了程子渊的三魂七魄,如空洞的木偶站在原地连喘息声都听不见。
是有多久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消失的那么彻底,仿佛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
“我,我现在就去。”程子渊不受控制的手脚都在发抖。
他正要转身离开,只听陌子秩说道,“不行,我怕他不愿见你。天磊,你去,你去。”
“好。”徐天磊用力的点头,“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沈枫接来。”
所有人各怀心思的看着徐天磊离开的背影,桃灼无声的念着,师傅。
在徐天磊离开的这段时间,只能靠药物维持着。每隔一天,葛老先生就会挤出一点顾煙体内的血,可每一次都是黑色的不见改变。
傍晚,桃灼端着煎好的药走进营帐。陌子気就躺在顾煙身边紧紧的搂着他,好似只有如此才不会失去。
听到声响,陌子秩睁开红肿的双眼坐起身。此时已经顾不得任何嫌隙,反倒因为彼此心境相同,陌子秩无端的生出一种依赖。
“他会好么?”陌子铿哑声问着。
“会。”桃灼毫不犹豫的回答,尽管这自信不知从何而来,但桃灼就是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当勺子里的汤药慢慢送入顾煙口中,苦涩的液体又顺着唇角尽数流淌出来。
陌子秩慌乱的擦着顾煙的唇,忙问着,“怎么会这样?前两日还可以下咽的,怎么,怎么突然就不能喝药了。”
桃灼也慌,他试探着再次为顾婵喂药,可依旧都顺着唇角流出。
“怎么办?”陌子es又落泪。
“你用嘴给他渡进去。”
陌子秩眸中闪过慌乱无措,“我,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桃灼语气有些急,也有些恼他这个时候还扭扭捏捏的,“你把药含在嘴里,然后再喂入他口中。”
陌子秩迟疑着接过桃灼手中的药碗,含了一小口,而后低头覆住顾煙的双唇。然而,汤药还是顺着两人的唇缝一点点流出,并未成功的令顾煙咽下。
“你用舌头抵着他的舌根,等到药完全进入他口中以后在卷着他的舌往上抬,让药物无法倒流。”
陌子秩坐起身,憋的脸色有些微红的将药碗又递回桃灼,“还是你来吧。”
“我?”桃灼一愣。
“你快点啊。”
桃灼不再废话,仰头含了一口汤药捏着顾煙的鼻子贴上他薄薄的双唇。
除了汤药的浓郁味似乎没有其他,又或者是桃灼没敢去探索其他,只机械性的喂着药,脑子里没有冒出一丝杂念。
而陌子社则是把目光挪开,睫毛颤的厉害,好似一只受到致命攻击的昆虫,拼了命的逃窜着。
—碗药喂完,桃灼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的一层细汗。
营帐里很是安静,出奇的安静,仿佛一滴水落地都会惊起巨响。
好在这会儿葛老太医进来,打破了空气中诡异的僵局。这几天都是葛老太医和桃灼轮流守在顾煙的营帐里,毕竟也只有他们两个懂医术。哦,还有陌子秩,他是不需要轮换的,一直就没从顾煙身边离开过。
闷热的风拂过脸颊,桃灼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口中苦涩的味道犹存,顺着嗓子滑落,将心脏紧紧包裹着。
回了营帐,小宝乖巧的一个人坐在地上玩着徐天磊送他的竹蜻蜓、短木剑、波浪槌,等等一大堆小玩意儿。
“爹爹。”小宝仰起头,“漂亮哥哥醒了吗?”
桃灼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情哄小宝,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将自己用力扔在了床榻上。
肩胛骨被床板珞的生疼,桃灼忽然就止不住眼泪了,如泄闸的洪水,疯狂的往外涌着。
从顾煙中毒到现在,也已经三天了。这是桃灼第一次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落泪,是害怕?是无措?还是其他的什么?桃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是想哭,宣泄似的恨不得流尽所有的泪。
“爹爹。”小宝爬上床,胖乎乎的小手擦着桃灼的脸颊,“爹爹你不要哭,漂亮哥哥不会有事的。”
被一个三岁孩童安慰是一件挺丢脸的事,于是桃灼一弯身,将脸埋在小宝的腿边继续哭。也不知哭了多久,脸颊贴着的床单都湿了一大片,等到哭累了桃灼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挨到了第五日,整个军营都被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看不到一点笑模样。高高挂起的免战牌透着木色的陈旧,站在哨楼上的士兵一会儿看向远方,一会儿看向将军的营帐。
战场上,将领是主心骨,没了将领便是一团散沙。
昨儿一夜守在顾煙的营帐里,早上出来的时候被阳光晃的有些发晕。桃灼扶着身边的木桩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脚底发虚的朝着自己营帐走去。
刚到了营帐外,忽然听到喊声,“徐校尉回来了,徐校尉回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虚弱乏累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桃灼飞一般的朝着大营的进出口跑去。
两匹骏马踏起弥漫的土雾,一路上风尘仆仆。
沈枫虽做过军医,但对骑马可不太擅长,所以他身后还有一人,红衣翩翩的楚天歌。
依旧白衣胜雪,但因为连日奔波染了点点尘埃。依旧谪仙般的容颜,覆着淡淡的清冷。恍如隔世般,他从遥远之处而来,牵动着某些人的心。
楚天歌先从马背上跳下,然后搀扶着沈枫下了马。
细长的眼眸落在桃灼身上,沈枫淡淡一笑。
“师傅。”桃灼声音发颤,再也按耐不住的扑过去,一头扎进沈枫怀中。好似这几年桃灼被逼迫着一点点长大,只有见到沈枫后才像个孩子一样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沈枫抬手揉着桃灼顺滑的发丝,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桃灼呆愣的仰脸看向沈枫,沈枫却什么也没再说,挽起桃灼的手朝着顾煙的营帐走去。
而程子渊就怔怔的站在原地,两人擦身而过,沈枫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仿似不曾相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也没休息,甚至连口水都没喝,沈枫就扎进顾煙的营帐里,顺带着把所有人都赶出来,包括陌子気。
一群人围在营帐外,无头苍蝇似的。好在每个人心底都对沈枫有一丝信赖,所以围着的人多,却没发出半点焦虑的声响。
程子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从楚天歌脸上闪过,似要看出点什么。而楚天歌也终于在程子渊无数次的探索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有想一拳挥上去的冲动,程子渊紧攥着双手。
这醋意来的有点莫名其妙,沈枫不会骑马,要想快点赶到只能与人共乘。
可为什么不能是天磊?而是一路靠着另一个男人。只想想,程子渊就觉得身体似是被禁锢住,连同着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沈枫从营帐里走出。
“推宫换血我也只是从医书上了解一二,并未见过更不曾做过。但顾煙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或许也只有用此办法才有存活的几率。但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救他,甚至也不能保证为他换血之人的性命。”
说完,沈枫的目光在陌子秩脸上片刻停留,而陌子秩却是下意识的垂下不住抖动的眼睫毛。
“我来吧。”
在一片静寂中,桃灼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落在桃灼身上的目光都不太平静。
沈枫微皱了一下眉头,“想好了,我可不保你还能活着。”
桃灼点了点头,开口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营帐门口,转头看向徐天磊,“记得帮我照顾小宝。”
“好。”徐天磊用力的点了点头。
当两人进了顾煙的营帐,外面的几双目光似不约而同的落在陌子秩身上。
陌子秩用力绞着衣袖,指尖都泛出触目的血红。
楚天歌上前,单手揽住他削瘦的双肩,低声说道,“没有对错,你无需自责,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理解。”
说完,带着陌子秩离开众人的视线。
第81章
桃灼觉得眼前发晕,身体像是在坠落,无止尽的一直下沉着。这期间他的大脑也一直乱糟糟的浮现出许多回忆,大部分都被顾煙占了去。
所以用尽全力的去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是桃灼意识快陷入休克状态时最后的想法,不是陌子秩那般的畏手畏脚,也不是顾煙那般克制隐忍,就应该是自己这样,就算被伤的体无完肤,却又能在某一件事上幸福感爆棚。
就好似此刻,想想自己的鲜血在他的体内流动着,与他融合着,总感觉死而无憾了。
桃灼吃力的转头看向顾煙,视线已经出现模糊,但不妨碍顾煙的侧颜在他脑海中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