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笑笑, 伸手替沈清寒穿好衣服后, 又弯腰去帮他找鞋子, “怎么了?不相信你家侯爷?”
“不是不相信。”沈清寒伸出脚去,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蹄子放进了嬴嗣音的怀中, “就是感觉怪怪的, 你的内力本身就受到了压制,上回去救顾则笑的时候白一点点头发,这回再去了, 回来头发全白了可怎么办?”
“白了就白了, 白头发又不会死。”
“那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别的事儿呢?”沈清寒不满的喊道,“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觉得没什么值得自己继续活着所以要自暴自弃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死了或者活着都无所谓?完全不考虑身边的人会不会伤心难过吗?你要是这样, 一开始就别带这么多人在身边呀,你……切……”
动手抢过嬴嗣音拎在手里的鞋,沈清寒自己弯腰套到了自己的脚上。
没头没脑的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他的还是从来就话少不多言的心上人,嬴嗣音倒是一时空着手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这怎么又生气了?”
伸着手想去摸沈清寒的脑袋, 结果被一巴掌拍开。
得,这不受待见的感觉倒是挺熟悉的, 嬴嗣音仿佛又回到了沈清寒刚来冀北的那一段日子,那段时间的这家伙才跟个小炮仗似得,做什么说什么都能惹得他发火,抬眼看见嬴嗣音就恨不得杀了他的讨厌, 亲一下碰一下都跟受什么酷刑似得。
也亏得嬴嗣音耐得住性子,心里藏的秘密说不说就不说,若不是在幽州林家出的那事儿,若不是沈清寒看穿了这里头的门道,其中的心结不解开,两人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能这样毫无戒备的继续相处下去。
仇人不是仇人了,倒是也没了继续憎恨下去的必要,何况嬴嗣音能帮他报仇,能帮他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起身又灌了自己一口茶水,沈清寒拿了佩剑就朝院子里走。
每天固定的五个时辰练剑,雷打不动,再大的风雨也拦不住,嬴嗣音也不管他,平日里就坐在院子里看着等着陪着,想到看一眼少一眼,所以也就格外的珍惜起了这样的时光。
其实沈清寒生这气也是不无道理,他知道嬴嗣音现在的状态不好,从平日对方陪着自己的模样就能看出来,刮风了会披着披风在旁边等,下雨了会撑着伞在旁边等,嬴嗣音开始在意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的身体确实是不如之前。
独独是在练剑的时候,嬴嗣音对沈清寒格外严厉,因为真的想把自己会的东西全部交给他,那种想让对方变的强大,又舍不得对方变的强大的心态,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嬴嗣音的思绪,他一直想,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把沈清寒牢牢的保护起来。
沈清寒什么都不必会,因为嬴嗣音什么都会。
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好像没办法实现了。
顾则笑正午时分来请嬴嗣音动身的时候,还特地带来了那把血剑,嬴嗣音动手垫了垫份量,六年多没碰过这东西了,竟然没有生疏的手感,这把剑,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似得。
出门的时候骑了匹白马,冀北的人没一个出来送的。
嬴嗣音不过是出门收拾几个小朋友再回来而已,曾经一剑抵万军的霸道侯爷,对付苏河镇的那些人,如何看也是绰绰有余,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可送的。
接到冀北送来的战书时,穆飞云和魏渊都有瞬间的慌张了一下,莫南风倒是淡定自若的看完便将信纸给烧了个干净。
据如今可靠消息,援军再有八九天就能全部抵达冀北,只要他们这里能扛得住,那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个十日,冀北就会被西鄞的所有江湖势力给团团围住,再加上朝廷的大力支持,即便冀北再有多少高手,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势必处于下风的局面。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整个冀北已经戒严了,可韩离那‘清风罗玉堂’在江湖上也不是吃素的,整个西鄞国最大的情报组织网,有什么事儿人家都是能第一时间探听到消息,冀北快凉了,韩离在冀北,人家冀北人还能不知道外头这些人盘算的小九九吗?
“怎么办?”
要说起年龄,江湖地位这些,那魏渊是远高于莫南风和穆飞云的,可是如今遇着事儿,送信的人是下意识的把信交到了莫南风的手上,魏渊也是下意识的就向这个小辈询问起了解决方案。
莫南风最近沉稳了很多,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以前那个自己瘸了一条腿都能背着穆飞云蹦出大半个幽州城的少年,如今也是一坐一整天,半句话都能不说的主儿。
烧掉信纸后,莫南风拍了拍自己手中的烟灰,“打。”
穆飞云皱眉上前一步道,“可我们就三个人,冀北知道这一次赶不走我们,他们就会完全处于一个被动的局面,这次来的是谁不知道,来几个也不知道,贸贸然然就决定要打,这未免太草率了。”
莫南风道,“无非就是司马卫侯、韩离、宁嘉容、沈清寒这几个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就算面对面打不过,那我们只守住苏河镇也不难,总之不能躲起来,逢战必应,这是江湖规矩。”
魏渊道,“那要是嬴嗣音也来了呢?”
莫南风肯定道,“他不会来的。”
穆飞云道,“事关冀北存亡,人家也不是傻子,再说上回你把沈清寒欺负成那样,你能保证人家不想杀你?”
“……”莫南风愣了一会儿,随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道,“他来了更好。”
“你脑子有毛病吧,嬴嗣音来了还打什么打?嬴嗣音一来,苏河镇大家就都别守了,赶紧逃命了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莫南风坐在主位,他将自己的腰间长剑拔.出一半来,用衣袖仔仔细细拭擦了一遍,才抬头看穆飞云道,“你在害怕什么?”
“你说我在害怕什么?”
“飞云……”莫南风朝穆飞云招招手,穆飞云视而不见,并未挪步,莫南风只好笑笑后继续说道,“当初清寒去了冀北,我几乎是断了所有的念头回了家去,那时候是你来找我,是你同我说了一大堆要努力争取,打败敌人,夺回自己想要的,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你不是有目标吗?嬴嗣音现在就在眼前了,你要我做一只缩头乌龟避而不见?抱歉,我做不到。”
“我……”
“那个……”魏渊伸手一拦穆飞云,及时插了一句话进来道,“莫公子,穆公子的意思应该是,他也不是让你不打,只是我们如今该以大局为重,只要再抗十日,熬过这十日,冀北还不易如反掌的就能被我们收入囊中?”
莫南风道,“人家冀北的人也不是傻子,人家知道了我们的援军还有十日就来,还能白白浪费时间等着我们布局吗?既然下了战书,就说明他们也是势在必得,就算今日闭门不应战,司马卫侯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位大学士的手段,你们还不清楚吗?”
那满地的伤员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呢。
穆飞云咬牙,他知道莫南风现在就是赌着这一口气,于是也不拦着了,干脆说了句,“好吧,你要打也成,那咱们定个战术总可以吧,如果是沈清寒来让谁去?如果是司马卫侯来让谁去?如果是宁嘉容来又让谁去?”
魏渊道,“在下倒是同宁嘉容交过一回手,不过那回对方并未恋战,只匆匆过几招后便走了,但是那厮的剑术在冀北侯府能排个前三的地步,是个厉害人物。”
穆飞云道,“还好以前皇都城众位皇子争权的时候,冀北已经死了一大堆高手,不然那些人若是还在,嬴嗣音这家伙还当真是躺在家里头都没人动的了他。”
魏渊摇摇头道,“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知道嬴嗣音现在琢磨起这事儿还会不会后悔?”
穆飞云道,“但凡他有点儿良心,死了这么多兄弟,自然是心里不好过的。”
“你俩可聊跑题了。”莫南风无奈的摇头笑笑,“如果来的是嬴嗣音或者沈清寒,那就我去,宁嘉容或是司马卫侯,你们就一起上吧。”
穆飞云翻着白眼吐槽道,“你可别这么抬举你自己了,我看来的是谁也得咱仨一起上,以前被嬴嗣音吊打的那条腿是又不疼了?话变少了还当真觉得自己灵魂都跟着升华了?我看你收拾沈清寒都费劲,还想打嬴嗣音?脑子没问题吧。”
莫南风不答话了,他只是拿着自己的那把剑,又陷入了沉思。
嬴嗣音确实很强,不过根据嬴景文身边的亲信韵锦公公传来的情报看,嬴嗣音现在的实力至少是削弱到了只剩以前的一半的地步。
他是打出一股力便能被反噬一股力,这样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打法,换了是谁也是扛不住的,如果拼尽全力斗上一回,同归于尽总是可以的吧。
最好带着沈清寒一起同归于尽,三个人都别活了,一起下地狱吧。
☆、第111章
嬴嗣音骑着自己的马晃晃悠悠朝前走, 就这行进速度,不知道的, 还当他骑了一头驴。
苏河镇旁靠冀北, 这么多年也能算是靠着人家在生存, 对外宣称的都是有冀北罩着,只是嬴嗣音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侵略和攻占的野心, 所以人家说什么也就任由去了, 他并不做理会。
冀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当初皇子们划分封地的时候, 他没想过自己, 却是为一众兄弟们考虑,想着大家伙儿以后年纪大了, 成亲娶媳妇儿了,带儿子带孙子了,地头太小总是不方便,所以半施压半强迫的逼着他那薄情寡义的父皇硬是划了七十二座城全部都算给了冀北一家。
后来老皇帝辫子一翘死了,膝下的儿子们全部闹腾着想造反, 嬴景文哪压得住这些哥哥弟弟们,于是讨好卖乖的拉拢了嬴嗣音, 他们毫不手软的把亲兄弟姐妹们一个一个清除的干净,可谁又知道,收拾完其他人,嬴景文转头就忘恩负义的盯上了一心一意帮衬自己的嬴嗣音。
嬴嗣音到现在都不敢去想他身边究竟少了多少人, 更不敢把这笔账往嬴景文的身上算。
总归是自己的错,怪旁人向来都不是孝文侯爷的作风。
悠闲自在的到了苏河镇门口,看到因为方便打仗而临时修筑起的一座简易城楼,嬴嗣音刚刚跳下马来,拎着剑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城楼上有人在喊。
“什么人?立刻站住,再靠近我们可放箭了。”
嬴嗣音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看那城楼上全是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不认得他也是正常,毕竟自己叱咤江湖的时候,这些小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嬴嗣音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仍旧是大步朝前迈着,半句话都不答。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排场,气势得足。
苏河镇城门紧闭。
城楼上的孩子们看嬴嗣音压根儿不听招呼,也纷纷慌乱开来,主要是来人身上气场太强,这架势,任谁看都是找麻烦来的,怎么办?要不要放箭?要不要报信?这货谁啊?
“楼下是什么人?还不快快站住?最后一次警告,再往前走我们可就放箭了。”
依旧是一副‘大爷我什么也听不见的架势’昂首挺胸的朝前走。
城楼上的两个孩子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最后纷纷以最快的时间下定决心拉弓放箭。
楼下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让他闯了进来怕还是麻烦。
带头的抬手示意,身旁的家伙们就纷纷就位拉弓。
“嗖嗖”几声响,便是十几枝长箭对准了嬴嗣音的方向飞射而来。
嬴嗣音很强,又强又狂,他面对危险从来都是直面而上,甚至连一个闪避的动作都不会有,因为……因为根本就没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城楼上的孩子们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袭黑衣的男人,在长箭即将入身的那个瞬间,却突然全体的贴着他的衣裳边儿纷纷停住,然后不受控制的抖动两下,嬴嗣音一挥手,那些长箭便又被一股强力给反方向打回。
甚至都不用掉转方向,木质的带着箭羽的那一头也能直接没入人的心脏。
“是嬴嗣音,是冀北孝文侯嬴嗣音。”
不知道是哪个眼睛尖的先喊了这么一句,城楼上有被箭身击中的人悉数倒在血泊之中,剩余的人便纷纷慌乱的逃窜开来。
上一回救顾则笑,嬴嗣音只是翻了几座城墙便带着人离开了,但是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他想堂堂正正的走大门。
再用掌力推开城门的时候,城里头的伤员和百姓们还来不及撤走,众人听着响动全部回头来看,城门里头的和城门外头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诡异沉默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失声尖叫。
“啊……”
叫完之后又慌慌张张的四下奔走开来。
比起嬴嗣音这张脸,好像他手里的那把剑更能帮助别人辨认自己的身份,江湖传言一直都是被鲜血染红的红色长剑,通体腥红诡异,散发着阵阵邪气十足的血腥味道,虽然嬴嗣音从来也没闻见过,可大家都这么说,他也就默认了。
有血腥味儿就有血腥味儿吧,反正杀了那么多人,这也都是事实。
嬴嗣音非常体贴的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他怕自己越往里头走,里边的人会越是混乱。
“快跑啊,快跑啊,孝文侯嬴嗣音来啦。”
大家纷纷抱头鼠窜,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四处乱跑,两个人回头就能撞到一块儿,也来不及骂对方不长眼睛,只能忙不迭的爬起来继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