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孝文侯爷,圣上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清楚,您当真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这般欺辱吗?”拼着一口气也要护着嬴景文,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韵锦一直冲着嬴嗣音站立的方向喊道,“侯爷,圣上确实欺过您、骗过您,可是那三十年的爱不是假的,您从小也是奴才看着长大,就算是赌了这一口气,那憋到现在,也该是时候吐出来了吧。”
嬴嗣音双手负后,屹然不动。
沈清寒难得信任了他一回,竟是没有回头来看。
“放心吧,那口气他早吐出来了,不然就你家这位主子歹毒的作风,我们家侯爷还能有命活到现在?”沈清寒甩出一剑,把那韵锦从嬴景文身上打开。
老太监被强力推出,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儿之后,便是一口热血喷出。
嬴景文倒是不说话,也不反抗,就算有人拿绳子来捆他,他也是不哭不叫,不喊不闹,只是红着一双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城楼之上的嬴嗣音看,眨也不眨。
他不信。
他到现在也不信。
他就不信嬴嗣音的狠得下这个心。
“别看了,你眼珠子瞪掉他也不会下来的。”沈清寒嗤笑一声,潇洒自在的收了长剑转身往回走。
身后押着嬴景文的士兵也将人从地上拖起来。
韵锦公公挨了一剑,虽是难以站立,可仍是一边朝着嬴景文的方向爬行,还一边喊道,“圣上,圣上……侯爷,您当真如此狠心吗?圣上如今这一身的毛病,那都是当年为了您落下的啊,从五岁到三十六岁拖着这样一副病体,也从来没有怨过您一句,就算这份恩情您还过了,可那一夜夫妻百夜恩,您当真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受辱吗?”
正要跨步进入城门,却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极速靠近的声音,沈清寒刚有察觉便是脚下一顿,转身已经来不及拔剑了,他忙忙聚起内力外劈一掌,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浑身黑衣,敏捷矫健的少年身姿自上而下的举剑朝自己袭来。
对方的速度极快,沈清寒这一掌也只是勉强将人拦住,自己虽是被人推后了几步,但是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分辨了一下当前的境况,那支嬴嗣音曾经同自己透露过的,暗中保护着嬴景文的暗卫队总算是露了面,沈清寒一路数过去发现这群黑衣人总共有八个,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全部都出来了,但看他们的势头和出手的姿势便能知道,这是一支受过高强度统一训练的,专业程度相当之高的凶残杀手。
只粗略的走了一个神,那黑衣少年的手中长剑便又朝沈清寒下压了几分。
方才还拿住嬴景文的那几个士兵几乎是瞬间遭人秒杀,两个人左右扶着虚弱的嬴景文站稳,两个人扶着被沈清寒打伤的韵锦公公往前走,剩下的三个则是十分紧密的将嬴景文团团围住,做出了一个保护圈的形式。
完全掌握现场的情况之后,沈清寒便是右手聚力,一掌再将那黑衣少年给推了出去,趁着空档拔出自己的长剑跟上几步,没敢走出太多,沈清寒害怕有人绕后攻击,到时腹背受敌才是难办。
“杀了他。”嬴景文发话倒是发的果断又痛快,半分犹豫都不给。
这话说完沈清寒便是笑了,他道,“在冀北的地盘,你要杀我?就靠这八个人?”
“对。”嬴景文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得了主子的指令,暗卫队们立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布阵,然后将沈清寒团团围住,沈清寒手里握着长剑,皱眉的瞬间寒气布体,碎冰从剑柄开始环绕至整个剑身,防来防去结果还是被人围了,沈清寒实在是觉得很无奈。
虽然这八个人皆是黑布遮面蒙头,但是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却是寒光阵阵,杀意极深。
尽管沈清寒跟着嬴嗣音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剑术,可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掉以轻心的资本,右手边的黑衣人刚刚攻过来,拔剑一挡还来不及甩开,左手边的人又立刻跟上,沈清寒一个旋身避开跳起,一剑刺中了靠自己最近的黑衣人的肩膀,转身又是一脚踹开了自己身后追来的黑衣人。
大抵是练武的习惯不同,沈清寒的身体虽是不比嬴嗣音那般健壮结实,可多年习武的资本也是练出了一身精壮的肉体,沈清寒身姿偏柔偏软,极其灵活,、举手投足,起身落地的姿势都格外的优美好看,尤其是旋身而上时带起的一片衣摆,武姿如舞姿,观赏性和实用性皆是极强。
司马卫侯摇摇扇子冲嬴嗣音道,“你还真是费心教过了,他一个人打八个都这么轻松,倒是在习武这事儿上费了些心思。”
嬴景文的这支暗卫队并不简单,甚至这还是当年嬴嗣音在三百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里用心的挑选出来的八个,招式剑术皆是有过他的指点,完全能熟悉的掌握所有人的出招套路,知道沈清寒没有问题,所以嬴嗣音才这般淡定的站在城楼之上未曾挪动过脚步。
对付旁的人就不同于面对莫南风了,沈清寒完全是招招不留情面,能杀一个就绝对不会多留一条命,周旋十余招之后便是已经倒下了两个。
嬴景文有些吃惊的抬头往上望,却是见嬴嗣音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沈清寒。
嬴景文会这般相信自己的暗卫队那也是因为,这八个孩子是嬴嗣音送来保护自己的礼物,他曾经说过,我若是不在,他们八个就暂时代替我保护你一下。
结果现在他不在了,那八个孩子他也要收回去了。
作为职业的杀手,长剑短刀这些随身之外已经完全用了个遍,要说暗器和毒粉也是有可能会有的东西,沈清寒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便见一枚银针朝自己的面穴袭来,他伸手刚一打出,身后又连飞出好几针来,回头的瞬间又察觉到身侧也有银针靠近。
掌握的正好的时间差,顾得了前便顾不了后,沈清寒连忙挥剑想起一道冰墙来挡,哪知道冰面刚垒起一半,便是有一道黑影自上而下旋即而来,嬴嗣音一把搂住沈清寒的腰身,脚都不用踩力,抱着人便往后一旋,完美的躲开了那几只‘嗖嗖嗖’直接刺入冰墙之内的银针。
“???”沈清寒好奇的看着那玩意儿,像是想不明白几根破针为什么能刺进冰墙之中。
嬴嗣音顺手一把将沈清寒打横抱在怀里,“那叫绵骨针,没有实态,都是用内力打出来的幻型,因为面积小所以想要透过冰墙的阻力也很小,遇到这东西你只能把他打碎或者打出去,挡是挡不住的,它们会寻找任何一切所能穿透的缝隙,然后刺进你的身体里。”
沈清寒自觉自己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可是这,“有这种武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创的,我教的,书上没有记载。”
“……”沈清寒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骂他,于是干脆闭了嘴。
稳稳落地之后才将人放下,嬴嗣音一抬头,入目的便是嬴景文那双透着炙热目光望向自己的双眸。
他只浅浅扫过一眼,手指头一举,那城楼之上便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下人来,落地的人群之中还有混在里头看热闹的司马卫侯和宁嘉容,依着沈清寒的想法,嬴嗣音道,“把人收押起来吧。”
他没有说‘捆’字。
“我们能谈谈吗?”
带着沈清寒往回走的时候,嬴嗣音听见嬴景文这般软弱哀求的同自己开了口,他没有回头,倒是沈清寒转过身去,跟个斗气的孩子似得冷声道了两个字,“不能。”
“嬴嗣音,我们之间连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嬴景文仍是不肯放弃的喊道。
“要什么机会?”司马卫侯路过之时,还不忘嘲讽,“你现在知道错了,现在知道要机会,那我们冀北其他被你害死的兄弟呢?你给他们机会活命了吗?”
“咱们这位小祖宗厉害着呢,跟他斗,你还差点儿段位。”宁嘉容也是掩面一笑,极其挑衅的冲着嬴景文说道,“不过也不是说你不行,至少在作死这件事儿上,他还差的你远,单枪匹马的都敢往冀北跑,胆子够大的啊。”
来一个人刺激一句,嬴景文也是被气的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沈清寒这个人虽然身负血仇,恨他嬴景文是恨的咬牙切齿,可抓着人却还是秉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他在侯府里安排了一间客房,房间就开在嬴嗣音房间的隔壁,找了十来个人团团将房门守住,甚至还找了大夫分别给韵锦公公和嬴景文二人把了脉,开了药。
中午的膳食都是沈清寒亲自端过来的,韵锦公公扶着嬴景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一见沈清寒便是立刻住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冀北侯府的伙食还不错,不过沈清寒也只是随手端了一盘最寒酸的菜,进屋就将餐盘毫不客气的往桌子上一摔,抱着手站到嬴景文的床边,就这么一直看着人家冷笑。
嬴景文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瞧这待遇也没什么不满,甚至都懒得争论,他张口便只是一句,“嬴嗣音呢?我要见他。”
“嬴嗣音?”沈清寒微微一偏头道,“隔壁呢,你声音稍微说大点儿他就能听见。”
“……”
“不过见他是不可能的了,我不会给你们机会见面的,你休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怎么?你就这么怕我?怕他一见着我你就没机会了?”
“对啊。”沈清寒笑的漂亮,他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轻拍自己的胸口道,“我可怕死了,嬴嗣音耳根子这么软,稍微听你求个情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是,他要是再看见你哪里还走的动路啊。”
“……”嬴景文咬牙,接着又是跟着冷笑道,“哼,这点儿小手段就想刺激我?”
“刺激说不上,我不过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个事实罢了,你就算有这通天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呢?能让嬴嗣音回心转意再一脚踹了我又有什么用呢?要知道你现在连见都见不到他,你们话都说不上一句,空有一身本事偏偏无处施展,多憋屈啊。”
“圣上,别中计。”韵锦一看嬴景文动了气,便立马跟上前来伸手替他轻轻拍背,一边顺气还不忘一边开导说,“侯爷现在愿意给我们地方住,能找大夫给我们治病,这说明他还是念旧情的,咱们再等等就好了,等他什么时候气过了,想明白了,不再同您计较了的时候,他自己便会来的。”
“别误会,这屋子是我给安排的,大夫也是我让来的,嬴嗣音压根儿就没问过你们家圣上半句。”
“……”
“再深的感情也会有被磨灭的一天,何况整个冀北的兄弟们都这么讨厌你,嬴景文,你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你还觉得你没错?”
“我没错,从来没有。”
“好吧。”沈清寒无奈的耸耸肩。
他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又听见嬴景文在身后问道,“怎么,关着我就是为了听我一句我错了?如果是打这个主意,那我劝你趁早放弃吧,我没错,我不过是在努力争取我想要的东西,别人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能爱我身边的人,爱我自己,我错了吗?”
往外迈的脚又及时收了回来,沈清寒转身上前两步,伸手指指身后的那堵墙道,“我听过你和嬴嗣音的故事,确实挺感人的,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奋不顾身的跳下冰池去救另一个并不熟识的弟弟,把人救起来之后还把自己的汤药也分出去了一半给人家吃,如果不提你之后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些事儿任谁听了去,也会觉得嬴嗣音往后对你的爱,对你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可是嬴景文,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爱收在你的身上,你配吗?”
“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那难道还是你配吗?我至少还救过他一条命,你为他做过什么?”
“倒是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可他就是喜欢我,怎么办呢?”
“你……”
“省着点儿劲儿吧,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我要见嬴嗣音,我要见嬴嗣音,嬴嗣音,你出来,你出来看看我。”
“别喊了。”沈清寒厌烦的掏了掏耳朵道,“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他真能听见,我不骗你。”
“我要见他。”
“抱歉,你只能见我。”
“嬴嗣音,你就这么躲着我,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躲着我?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该赶你一个人回冀北,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绝对不要背弃对方的吗?这些年我是很过分,这些年我是一直在利用你欺骗你,可是这些你明明一直都知道的啊,你知道也从来不拒绝,你知道也还是这么纵容我,你不是说会一辈子都爱我吗?为什么现在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你又误会了。”沈清寒淡定打断道,“不是他不肯来,是我不许他见你的,他现在,只听我的话。”
“……”嬴景文气的手指头都不停的在发抖,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沈清寒那一脸胜者的笑意,整个人突然情绪失控的开始抱头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清寒就这么生生的听着人家喊了一整个下午,喊的嗓子都哑了,喊的眼睛都跟着充了血,眼泪也哭干了,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的倒头晕了过去,十几个大夫跑进跑出的灌药救人,他就这么静静的,远远的坐着,看着。
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嬴嗣音并不在屋内,沈清寒想想也是,毕竟那会儿嬴景文吵成那样,换了谁来听也是受不了的,于是沈清寒走到床沿边坐了一会儿,他觉得就这么丢着嬴嗣音不管也不合适,于是起身出门正打算出去找人的时候,谁知道一推门又正好撞见要准备进屋的嬴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