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翊刚刚还很振奋的神情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因为太久没去栖鸾殿,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位他大半年没见的母亲。
再次站到栖鸾殿外,守在殿门外的宫女在见到他时,便急匆匆的跑进去通报了,他离开离洛时,母后无论如何都不愿见他一面,如今回来,进到内殿却是畅通无阻。
栖鸾殿的庭院中,太后正被墨言姑姑搀着在青石路上走动,路上有人跟苍翊说,从他入宫的时候起,太后就等在庭院里了,他在紫宸殿待了多久,太后就在庭院中走了多久。
年纪大了多走动自然是好,却也要量力而行。
苍翊一边蹙眉,一边又觉得心酸。
若不是真的思念难熬,又怎么会坐立难安?
他未经通报进了内院,在通传的人刚刚走到太后身边时,便在庭院入口喊了一句:“母后。”
太后闻声转头,却似突然愣住了一般,半晌才问了一句:“回来了?”
苍翊一笑:“是,儿臣回来了。”
太后良久不语,忽然在眼角滴下了一滴泪。
苍翊快步走过去,从墨言姑姑另一边将太后扶住,柔声道:“是儿臣不孝,让母后久候了。”
太后只是轻轻摇头,口里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几个字,包含了太多辛酸。
身为母亲,皆希望亲子能够建功立业,可身在皇家,母亲就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苍翊为追逐一人而远赴月华,领兵作战,又为除逆臣护边境而赶赴北疆,他所做之事,前者为私后者为公,做的都是大凶大险的事,俗言道母子连心,太后在他辞别时不肯见他,在他离开颐都之后却日日都在牵挂,每次忧心太过,又总会后悔当日没有见他,因为那很可能就是他们母子的最后一面。
提心吊胆了大半年,如今得见人安然无恙,太后又何尝不是觉得劫后余生?看着苍翊变得愈发成熟的面孔,太后眼中又再度浸满了泪水。
苍翊一一替她抹去,温声笑道:“外面天热,儿臣扶母后进殿歇息吧。”
太后抬眼看了看他,额头轻点,母子二人相互搀着,进了布置幽凉的栖鸾殿。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应该还有一两章完结,攻打月华主角不会参与,番外里会提一下,副cp的故事结局也会在番外写。
这一篇只为填坑,因为这是自己开的第一篇文,想有始有终,但是第一部和前期文笔剧情等很多地方不成熟,能看到这里,谢谢读者小天使的包容啦~
☆、说服
从溧阳城危局, 到北疆战场,苍翊离开颐都的数月间所经历的事, 事无巨细, 他都一一说与太后听, 虽然描述的云淡风轻,可在太后眼里, 他此行没有一刻不是险象环生。
“……那北疆王城虽然不如我离洛都城恢宏壮观, 但城中百姓自酿的奶酒是真的不错,酒性不烈,我差人送了几坛回来, 母后可尝过了?”
太后轻轻摇头:“哀家不喜欢那些辛辣的东西。”
其实是酒就那么几坛, 她不舍得入口。
墨言姑姑微笑,并不说破。
苍翊与墨言姑姑对视一眼, 也是心照不宣。
端起桌上清茶,他抿了一口,抬眼见太后正看着他欲言又止,便猜到她想说什么,无奈道:“母后可是想问他的事?”
太后一怔, 倒更是不好开口了。
迟疑了良久,她终是叹了一声道:“哀家知你对他用心, 可那人毕竟是男儿身,你若实在不肯另娶,便纳一房妾室,留个后便可……”
“母后。”苍翊轻声打断她。
太后不语, 等着他的回答,又或是试探他的态度。
不料苍翊却笑了笑道:“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
直到午后未时末,苍翊才从栖鸾殿中出来。
他今日告诉太后的事,没有说与任何人听,不论信与不信,太后今后也一定不会再逼他。
或许太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说服他,只是怀着侥幸,勉强一提罢了。
能为一个人舍弃所有权势荣华,为他不顾一切的以身涉险,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后嗣而负了他?
知子莫若母,反之同理。
苍翊执意同一男子厮守,他自然清楚太后在担忧什么。
皇室本就子嗣不多,虽有太子重归朝堂,可其他几位,二皇子苍邵因皇子妃暴毙而一蹶不振,三皇子苍离更是自尽于大理寺监牢。
一国皇室,子嗣凋零,太后忧心也是常理。
可子嗣少于国而言未尝不是优势。
没有子嗣也就没有多余的纷争。
事有后果,必有前因。
前世他因一人而尽失所有,今生同样因一人而得到了所有。
如果没有南宫若尘,苍翊不会与苍离为敌。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苍离,他们不需要召集江湖势力,也根本不会引医圣左彦来到颐都,当今太子体内的蛊毒也不可能被解,东宫之位还是会落在苍离手里。
可今生因为他的参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苍烨与苍离,注定了只有一个人能活。
他也只是顺势而为,求得自己想要的,同时成全了别人想要的。
从栖鸾殿一路走向宫门,路上是不会经过东宫所在的,可他却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见到了本该待在东宫里的人。
苍烨还未脱下一身太子朝服,面朝宫门的方向负手而立,倒似特意等在这里似的。
“太子殿下。”
走近的时候,苍翊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
苍烨回身,他一个人候在此地,屏退了所有侍卫宫人,是以现在一条长长的巷道里,就只有他们叔侄两人,他并未多言,忽然俯身拱手,对苍翊深深地行了一礼。
苍翊淡淡挑眉:“太子这是何意?”
苍烨缓缓起身,脸上没了素有的浅笑,认真的看着身前的人:“其一,谢皇叔援手北疆,救我离洛国民于水火。”
“……其二?”
苍烨直视他一双凤眸,片刻后一笑道:“其二,侄儿是来请罪的。”
他说的无奈,却也知道是自己触了逆鳞理亏在先,原本以为苍翊回到颐都当日就会去他的太子府问罪,他等了两日也没等到任何消息,只能自己等在皇叔出宫的路上了。
他心怀歉意,却听苍翊道:“道谢也好,请罪也罢,本王可不需要这些虚礼。”
苍烨微怔,转而恢复了他惯有的姿态:“哦?那不知道皇叔想要什么?”
苍翊道:“本王听说,你在城外有一座温泉山庄。”
“……”
两人对视,他眼中的明示不能再明显。
苍烨微怔,继而识时务道:“侄儿明白了。”
于是当日下午,那座温泉山庄的地契,就被送到了翊王的府中。
苍翊回府时,南宫若尘并不在竹意阁里,他一路寻到冰窖,在安和公主的冰棺前,找到了那几乎与冰室同化为一体的人。
南宫若尘独自一人站在冰棺前,用手指轻轻拂去冰棺上重新凝结的冰屑。
如今这样看着,他已经不会再有心痛之感,这是他两辈子的执念,在听到苍离身死的那一刻,化不去的执念便也跟着释怀了。
身后有人靠近,他还来不及转身,一拢狐裘就披在了他的手上,随后一双手绕过他双肩,覆在了他身前。
“待了多久了?”
南宫若尘缩回自己抚着冰棺的手,口不随心道:“没多久。”
苍翊便轻斥道:“胡闹。”
说着把他已经冻得冰冷的手捂进手心,用自己的手心给他取暖。
南宫若尘没有挣脱,微微侧头与他脸贴着脸,问:“在宫里,说了什么?”
苍翊便轻笑道:“母后说要给我纳妾。”
“……”
见他话也不说就要挣脱,苍翊忙又拥紧了他,贴在他耳畔说:“我拒绝了。”
“……”
“我同她说了我们的事,以前的事,重生后的事,还有……方姑娘的事。”
他曾为赌一时之气,娶了武安侯的女儿为妃,那是他曾经最后悔的事,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今生所有人都有了新的命运,也必不会走上前世相同的道路。
南宫若尘沉吟:“她信了?”
苍翊毫不犹豫道:“信了。”
再转身时,所有的疑问便被强势的堵回了口中。
“苍烨送了我一座庄子,想去看看吗?”
南宫若尘抬眼:“庄子?”
“嗯,一座山庄,有天然的温泉。”
“……”
且不问苍烨为何无缘无故的送他一座庄子,南宫若尘更想说的是,虽然他们现在身处冰窖,可外面还是炎炎夏日,实在没有去泡温泉的必要。
可是看到他眼中隐含的期待,拒绝的话便出不了口。
“朝堂上……”
“我一不会治国,二不是理政,朝堂上要我有什么用?”他一番自贬,将人的顾虑打消。
南宫若尘凝视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
☆、相守
苍烨送的那座庄子, 曾是庆元帝赐他休养的地方,只是蛊虫入体, 温泉对苍烨来说实在没什么用场, 这庄子他也很少来, 但因常年有下人打理,倒也不算荒废。
新的主人入住的时候, 正是山庄里绿意最葱郁的时候。
据说这温泉山庄又名碧落, 一年四季皆有不同的景,春日里漫山花开,山庄里花香四溢, 群芳争艳, 秋日里有红枫银杏,金红两色的落叶飘散在温泉池边, 是难得一见的盛景,更有冬日里的白雪皑皑,梅树纷香。
而山庄之所以取名碧落,却是因为夏日的天空。
每逢黎明或傍晚,从山庄的位置凝望最远处的山头, 山顶与天空交接之地,碧霞满空, 年年如此。
苍翊和南宫若尘到达山庄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而突发奇想要从山脚下爬山到山顶的某王爷,因为抵达山庄时出了一身的汗, 十分的不舒爽,所以第一时间选择了去泡温泉。
拉着南宫若尘一起。
天然的温泉池,虽然是露天的,但后来有人工改建,在温泉池的周围移来了几座巨型山石,刚好将温泉池从山庄里隔离了出去,完美的屏蔽了温泉池外所有人的视线。
因翊王吩咐不能靠近,所以山庄里的下人,连声音都是听不到的。
此时的温泉池边,苍翊正赤.裸着身体,半边身子泡在水里,上身用单手撑在水池边缘,一脸幽怨的看着站在池边的人:“真的不泡?”
南宫若尘摇头:“刚歇下来不宜入水。”
他们一路像常人一样爬上来,正是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的时候,现在泡温泉,可能会导致呼吸不畅。
只是过来温泉池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人已经跳下去了,见他泡着似乎没什么异样,南宫若尘便也不劝他上岸了,干脆蹲下来,整理他浸湿后随意扔在岸边的衣物。
“瑾竹。”苍翊唤他。
南宫若尘抬眼,眼中似有询问。
苍翊似笑非笑道:“你已经歇了一刻钟了。”
“……”
对视片刻,苍翊朝他伸出了手。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让人望而生畏,可那只伸向他的手,又带着极致的诱惑。
苍翊的手和以前有些不同,此前除了手心处有练剑留下的茧,他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毫无瑕疵,可如今他身上,已经是伤痕遍布。
有已经痊愈的,也有正在痊愈的。
在他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条刚刚落痂的红痕,南宫若尘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他的伤疤,却先一步被握住了手,蓦一抬头,那人唇角上扬,手上微微用力,他便不由自主的身体前倾,落水之后,被人抱了满怀。
背部抵上温热的池沿,腰上多了一只手,腰身被带着往前时,身体却忍不住的后仰,一张俊脸压下,如期而至的吻。
交织了许多次的唇舌,又一次的交融时,还是止不住心底的悸动。
这一次南宫若尘却没有闭眼,他目光所见,是天边最美的晚霞,碧色之间,太阳最后的余晖,是灿金的亮度,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黄昏还是黎明。
视线渐渐的有些模糊,有水雾氤氲在了眼眶里,苍翊终于松开了他,新鲜的空气涌入,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难受吗?”苍翊抵住他的额头,有些担心。
南宫若尘轻轻摇头,视线被阻,他便低头,一眼便看见了苍翊肩头相隔很近的贯穿箭伤,手不由自主的就覆上去了。
这是为他受的伤。
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算渐渐的会消失不见,它们存在过的痕迹却不会被抹除。
他会一一的记在心里。
手指从肩头一路往下,在他身上细细摩挲,苍翊喉咙滚动,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暗哑道:“瑾竹,你再这样,我……”
本就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战场上奔波,回来之后也一直节制,如今美人已经在怀,能忍一时已是不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
南宫若尘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神色执迷而情深。
苍翊凤眸微暗,迫不及待的重新虏住他的唇,手下微动,解了他被水浸湿的衣衫。
白色的衣物一件一件被丢上岸,凌乱的遮盖住了之前被整理好的亲王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