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宫位于月牙湖心的妙音岛,平日和湖边这些小渔村,并没有什么交道,更不会在这种小地方收弟子,只是每个月的月初,玉琴宫会派出一名外门弟子,来湖边采办一些东西。
而张家兄弟的舅舅李有富,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攀上了这名负责采办的外门弟子,做了个接洽采办的底层小管事,于是张家在这月牙湖畔,就更加横着走了。
之前,阿财阿狗在秋雨桐这里吃了亏,张家摸不清秋雨桐的底细,不敢来找茬,直到今天月初,李有福带着玉琴宫那个外门弟子过来了,张家顿时感觉腰杆一下子硬了,便来传唤秋雨桐。
“……”听明白之后,秋雨桐着实有些无语。
张家所谓的靠山,所谓的仙人,只是一个玉琴宫的外门弟子……说实话,就算是玉琴宫主林郁容,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
秋雨桐默然不语,阿妞看着他的脸色,也有些忐忑起来:“秋先生,要不然,你就直接走了吧,别去了。我怕他们……”
听到阿妞这么说,阿顺顿时急了:“那可不行!要是这位公子走了的话,阿妞你可就倒大霉了!”
秋雨桐摆了摆手:“我不会走的,先过去看看吧。”
张家村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也有数百户渔民人家,一路上,不时有大婶大妈探头探脑,她们一边补着手里的渔网,一边低声议论:“哎哟,阿妞这小妮子,可真是造孽了,刚死了爷爷,如今又……”
“那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阿妞爷爷捡到的那个僵尸?还是莲藕精什么的?”
“嘘嘘,可别让他听见了……”
听着这些话,阿顺忍不住一直偷瞟秋雨桐,欲言又止的样子,秋雨桐简直无话可说。
半盏茶功夫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村头的张老爷家,阿顺松了口气:“到了。”
“就是这里?”秋雨桐抬眼望去,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他这一路行来,张家村大部分村民的屋子,都是黄泥坯墙的茅草屋,而这张老爷家,居然是一座三进的小四合院,而且这四合院的院墙,全都是大块水磨青砖砌成的,看起来颇有一点小小的地主气派。
“进来吧。”阿顺领着两人进了堂屋,低眉顺眼道,“老爷,小的把人带回来了。”
“秋先生……”阿妞有些害怕,一个劲儿地往秋雨桐身后躲。
秋雨桐没有说话,只淡淡地抬眸望去。
这间堂屋明亮而宽大,堂屋的上座,坐了两个人,右边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自然便是张老爷了,而左边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面目清秀,神色傲慢,青纱罩袍,腰悬长剑,完全是一副修士打扮。
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肥壮少年,正围着那位青衣修士,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捧着暖炉,两张肥胖凶恶的脸上,全是谄媚的表情,这应该便是张家兄弟了。
秋雨桐感觉到背后的阿妞在轻轻发抖,便微微侧过身,挡住了她,低声道:“别怕。”
除了张家父子三人之外,堂屋里还有个山羊胡子的阴沉中年男人,他正坐在另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秋雨桐,这便是张家兄弟的舅舅,采买小管事李有福了。
堂屋门外跪了两个人,都用白布包着耳朵,正是阿财和阿狗,他们看见秋雨桐,顿时瞪大了眼睛,嘶声喊道:“老爷,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张老爷翻着一双浑浊发黄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秋雨桐:“就是你,伤了阿财阿狗?”
秋雨桐对这些张家人十分厌恶,只轻哼一声,并不回答。
青衣修士望着秋雨桐,蹙眉道:“你为何伤人?我已经看过了他们的伤势,你应该也会一些法术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雨桐还没说话,张水根已经凑到了青衣修士耳旁,压低了声音:“罗仙师,你有所不知,这人是个妖怪!”
罗仙师蹙眉道:“什么妖怪?我之前听人说,那柄灵剑,就是从他身上得来的?”
张铁根接过哥哥的话,添油加醋道:“这妖怪原本沉在月牙湖的泥里,是我们村里一个老头子,把他挖出来的。当时,那柄灵剑,便在他的身边……他一个妖怪,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灵剑?哥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水根冷笑一声:“那还用说,定然是他偷的。后来,那个老头莫名其妙地死了,我看多半就是被这妖怪杀了,结果这妖怪还倒打一耙,施妖法割了我家下人的耳朵!”
秋雨桐平静地听着他们一唱一和,也并不反驳。
罗仙师喝了一口热茶,又沉吟了片刻,才抬眸望向秋雨桐:“我不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只问你一句话——那柄灵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雨桐本就有些厌烦,听着这种居高临下的质问语气,更是不悦,便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罗仙师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个态度:“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玉琴宫的人?”
“玉琴宫的人?那又如何?”秋雨桐笑了笑。
其实,他对玉琴宫并没有偏见,玉琴宫主林郁容为人十分温和,和掌门师兄还颇有些交情,可是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然诚不我欺。
“……你,你好大的胆子!”罗仙师顿时恼了,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月牙湖方圆千里,数百年以来,都受玉琴宫的庇护,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出言不逊?!”
秋雨桐面无表情道:“在下姓秋,一介散修,不懂这些规矩。”
罗仙师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地嗤笑一声:“原来只是个散修,怪不得……对了,那柄灵剑,你是怎么得来的?看你穿成这个样子,那柄剑应该不是你自己的罢……到底是捡来的,还是偷来的?”
“……”秋雨桐实在是无言以对。
确实,他此时穿的只是阿妞家的麻布衣衫,可是这位“罗仙师”身为修道之人,居然如此浅薄,难怪都二十好几了,还只是个外门弟子。
他也懒得辩解,便道:“就当是我捡的吧。”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罗仙师了然地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我把那柄剑带回宫后,二宫主却没法驾驭?”
“二宫主没法驾驭?”秋雨桐轻轻扬了扬眉,略一思索,心下便已经明了。
这张老爷家抢了灵剑,便将灵剑给了那小管事李有富,李有富又拿去向玉琴宫的外门弟子献媚,而这个外门弟子“罗仙师”,又把灵剑献给了玉琴宫的二宫主。
可是,那二宫主拿到灵剑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驾驭,自然很是不快,便层层问责下去,张老爷家多半也挨了骂,所以张家兄弟十分气恼,派了阿财阿狗来找麻烦,又被自己削了耳朵。
这些人哪里明白,那柄天水碧,虽然不是天照云海那种绝品灵剑,但好歹也在自己手里呆了数十年,深受自己剑意浸染,又岂是旁人可以随意驾驭的?
对了,玉琴宫的二宫主,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林逐风?
自己当年还见过此人,是个有些高傲的少年剑修,本性似乎也并不坏……
秋雨桐还在沉吟着,那边的罗仙师已经不耐烦了:“喂,那个散修,我在问你话呢!为什么我家二宫主,不能驾驭那柄灵剑?”
说到这里,罗仙师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既然那柄灵剑是你捡的,你也算有些功劳,只要你能帮上忙,我愿意用二十枚灵石,作为给你的补偿。”
“那柄灵剑,只是我偶然得来的,至于为什么二宫主无法驾驭它,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我见了灵剑,就明白了。”秋雨桐淡淡道。
天水碧虽然算不上什么绝品灵剑,但也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他如今不想暴露身份,让这外门弟子带自己去,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想见灵剑?”罗仙师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也行,灵剑如今在二宫主手里,我明天就要回玉琴宫,你随我一起上妙音岛吧。”
“罗仙师,你要带他上妙音岛?!”张水根和张铁根两兄弟登时急了,异口同声道。
张老爷也急了:“罗仙师,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怎么能去玉琴宫?我这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他们一直想上妙音岛,拜入玉琴宫,可是却没有机会……”
“咳咳!”李有福赶紧打算了张老爷的话,满脸堆起了笑容,“罗仙师,您看这是不是……”
罗仙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说过了,他俩根骨太差,不能上妙音岛。”
张家兄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死死瞪着秋雨桐,那目光简直是又嫉又恨。
罗仙师扫了秋雨桐两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今晚回去之后,收拾几件得体的衣裳,我明天清早,便来接你上岛。再过几天,会有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大驾光临玉琴宫,你上岛之后,可不要到处乱跑,免得冲撞了贵客。”
“……贵客?”秋雨桐有些疑惑。
什么贵客?
虽然林郁容被归无涯碎琴之后,玉琴宫就渐渐衰落了,但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修真界之中,能被玉琴宫称为贵客的人,并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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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罗仙师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秋雨桐虽然十分疑惑, 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在心中暗暗沉吟。
能够被玉琴宫称为贵客的人, 多半是四大门派中的,某一位大能修士。北海剑派和玉琴宫有深仇大恨,不太可能上门做客,那么, 这位贵客要么是南山寺的某位高僧, 要么是……朔雪城的师兄们。
想到三位师兄,秋雨桐的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酸。
师兄们是这世上, 真正真心待他的人,可是自己如今这样的心境, 实在是无颜回朔雪城……再过一阵子吧,等自己平静下来, 就回到朔雪城,从此呆在飞来峰上, 永远不再下山。
他想着满腹心事,许久都默然不语,罗仙师似乎也觉得无聊, 便淡淡道:“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我明早去接你。”
旁边的张老爷一家人, 虽然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
张老爷和李有富还能勉强撑着笑容,送走了罗仙师,而张家兄弟就直接阴沉着脸,盯着秋雨桐和阿妞离开。
……
入夜,一灯如豆。
秋雨桐望着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问道:“阿妞,你家里有没有铜镜?”
“铜镜?有的有的。”
阿妞赶紧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旧镜子:“这是我阿娘留下的。”
这面铜镜做工十分粗糙,而且已经很陈旧了,镜面磨损得厉害,照出来的人影,也是模模糊糊的,秋雨桐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有点模糊,不过也凑合了。”
“秋先生,你要镜子做什么?你想梳头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秋雨桐笑了笑,从桌边站起身来,将铜镜塞进枕头下面,又拎起薄薄的被子,仔细抖开铺上。
然后,他走到屋子角落,开始用稻草和旧棉絮打地铺。
“秋先生,你要休息了吗?要不,还是我睡地铺吧。”阿妞看着他打地铺,有些怯生生地说。
阿妞的家里,只有一张稍微像样的木床,便是秋雨桐之前睡的那张床。秋雨桐身子略好之后,便十分坚决地把床让给了阿妞,而自己在屋子的角落,用稻草和旧棉絮打地铺。
“秋先生,地下太凉了,你身子刚刚好了些,还是睡床上吧。”
秋雨桐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我们两个都睡地铺。”
阿妞眨了眨眼睛:“啊?”
“今晚,可能有人来。”
“有人来?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没事儿的。”
“哦。”阿妞的神色还是十分迷惑,完全不明所以,但她对秋雨桐一向又敬又畏,也没再多说什么。
弄好了一切之后,秋雨桐便吹熄了油灯,两人在屋子角落的地铺上,背对着和衣而眠,倒也还算凑合。
秋雨桐侧躺着稻草堆上,望着黑漆漆的墙壁,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背后阿妞的呼吸却渐渐匀净,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子夜。
屋外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小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人,正在爬墙。
“哥,拉我一把……”
“你他妈怎么搞的?!”
果然来了。
秋雨桐陡然睁开眼睛,凝神听了一会儿,便悄悄爬起身来。
旁边的阿妞还睡得很熟,秋雨桐轻轻捂住她的嘴,将人晃醒了,又压低了声音:“阿妞,外面有人来了,千万别出声,明白了吗?”
阿妞面露惊恐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屋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的人已经爬过了院墙,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户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