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秋雨桐安慰一般轻轻拍着桑灵溪的背脊,而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往旁边悄悄一瞥,陆霄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呃……这小子真是啥醋都能吃。
“师尊。”陆霄努力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手把秋雨桐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桑灵溪不明所以地松了手,疑惑地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陆霄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三师兄,其实霄儿他……”秋雨桐有些讪讪的,他想帮陆霄说两句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忽然理解了之前三师兄说的,什么叫做风箱里的老鼠,两面不是人。
“小师弟,你别帮这孽徒说话了!就他做的那些好事,你早该把他逐出门墙了!对了,你走之后,你那徒儿陈悦麟成天魂不守舍的,我便把他收到了翠屏峰,这两年也算略微打了些根基。如今你回来了,我明天就让他回飞来峰去,也好伺候你的起居。”
“……”陆霄盯着桑灵溪,而后又扭头望向秋雨桐。
在小徒弟爆发之前,秋雨桐赶紧撇清道:“三师兄,悦麟他不是我的徒弟,我从来没有收他为徒。你既然收了他,就好好教他吧。”
桑灵溪奇道:“陈悦麟这娃娃天赋很好的,人也特别机灵,手脚也麻利,小师弟你当真不要?”
“不要不要。”秋雨桐勉强顶着小徒弟那哀怨又阴沉的目光,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真不要?”桑灵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狠狠瞪了旁边的陆霄一眼,“哦,我明白了,因为这小子?”
“……”秋雨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我听说,掌门师兄在峰顶待客?”
“哦哦,是了,我马上带你去见掌门师兄。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桑灵溪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带着秋雨桐往山上走去。
不过一柱香/功夫,三人便到了云霞峰顶,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宽阔的青石广场和高大的主殿屋脊,都笼罩在柔和的橘色霞光之中。
桑灵溪犹豫了一下,“掌门师兄正在和清慈大师议事,小师弟你稍等,我去唤他。”
“不用了,我等一会儿就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而后只见谢晚亭和一名青衣僧人,在一群内门弟子的簇拥下,出了大殿。
“大师,今日你我商议之事,最好……”谢晚亭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而后失声道,“雨桐?!”
一时间,他那向来淡定温和的面庞,几乎空白了一瞬。
秋雨桐心中一阵极度的酸楚,忍不住一步上前,扑倒在乌木轮椅前,“掌门师兄!”
“你,你……”谢晚亭垂眸望着他,神色几乎有些恍惚了,声音也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朔雪城主才试探一般,轻轻摸了摸秋雨桐的头发,“……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嗯,活着。”秋雨桐努力忍了忍,可是声音还是略微有些发哽。
旁边那位青衣僧人,正是南山寺如今的住持清慈大师,他见了此情此景,忍不住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恭喜谢城主和秋峰主,终于又师兄弟团聚了。”
“承蒙大师吉言。”谢晚亭似乎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勉强维持住冷静的神色,只柔声道,“雨桐,你先起来。”
秋雨桐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掌门师兄,这段日子以来,真是让你们担心了,我实在是……”
谢晚亭望着他,只叹了一声:“别说那些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啊,唉,唉。”
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秋雨桐身后,忽然愣了愣。
秋雨桐自然知道谢晚亭看见了谁,只能硬着头皮把陆霄拉了过来,“掌门师兄,这是我徒弟,你也见过的,陆霄。”
旁边的桑灵溪冷哼一声,低声道:“孽徒。”
“……”谢晚亭教养极好,只是盯着陆霄,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淡淡道,“嗯。”
陆霄垂着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霄儿,说话啊。”秋雨桐轻声道。
“谢城主。”陆霄勉勉强强道。
谢晚亭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
一片尴尬的沉默。
旁边的清慈紧紧盯着陆霄,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而后金光一闪,一柄极其沉重的黄金禅杖,已经出现在他手中,“御天魔皇?你这魔头,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黄金禅杖出现的一瞬间,陆霄的瞳孔陡然缩紧了,而后周身的威压,几乎如同怒号的惊涛骇浪一般,铺天盖地向清慈涌去!
“来得好!”清慈举起黄金禅杖,咬牙挡住了涌来的威压,可是脚下那块巨大的青石,忽然发出几声轻响,裂开了数道细细的裂缝!
这仅仅是威压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差距实在太大了。
“清慈大师,霄儿他是我徒弟,他如今尊师重道,又一心向善,不会做什么的。霄儿,你说是不是?还不把威压撤了!”秋雨桐赶紧道。
“……嗯。”陆霄勉强点了点头,收回了那磅礴的威压。
“一心向善?”清慈呆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唉,谢城主,既然秋峰主回来了,想必你们也有很多话要讲,至于这魔头……也罢,贫僧也糊涂了。取消仙盟大会的事情,我们下次再细细商讨吧。”
“取消仙盟大会?那下一任仙道盟主怎么决定?”秋雨桐呆了呆。
“自然是由谢城主连任。如今的修真界,除了谢城主,也无人能够当此重任了。”
“清慈大师,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下次再详细商议。”谢晚亭不置可否。
“也好,我们改日再会。”清慈点了点头,便御剑离去了。
送走清慈之后,谢晚亭又缓缓转着轮椅,来到了秋雨桐面前,“雨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呃,是这样的……”秋雨桐只得把这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捡重要的讲了一遍,有些颇为尴尬的事情,比如陆霄和他那些稀里糊涂的纠葛,便略去了。
“你去了玉琴宫?”谢晚亭蹙眉道。
“只是碰巧而已。”说到玉琴宫,秋雨桐又想起了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忍不住问道,“掌门师兄,你和林宫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以前不是好朋友吗?”
他刚刚问出口,便有些后悔,掌门师兄不会生气吧?
可是谢晚亭神色淡淡的,似乎根本不以为意,“也没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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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说到这里, 谢晚亭微微一顿, 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和颜悦色道:“雨桐,既然你回来了, 我这就传令下去, 从明日起,朔雪城全城休沐三日,庆贺你归来。”
“呃,这倒不必了。”秋雨桐略微犹豫了一下,又道,“掌门师兄, 我上山的时候, 看见有个人跪在山门前……是归无涯的四弟子, 叫朱云。”
“这人又来了?”桑灵溪不耐烦道, “他已经死缠烂打好几个月了,脸皮简直比城墙拐弯还厚, 我待会儿就去把他轰走!”
比起桑灵溪的极度厌恶,谢晚亭的脸色倒是十分平静, 只淡淡道:“算了,不理会便是了。”
“哦。”桑灵溪不情不愿道。
秋雨桐也跟着应了一声,可心里却略微有些怪怪的。
掌门师兄虽然性情温和,但对于北海剑派,向来极其憎恶。若是往日,按掌门师兄的性子, 多半会让弟子们直接将那朱云轰走,现在却如此淡然……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是了,或许因为归无涯失踪,屠无畏和陈无伤惨死,北海剑派也都作鸟兽散了,到了如今,掌门师兄也没什么可记恨的了,所以态度才如此淡然吧。
秋雨桐一边暗暗嘀咕,一边陪着谢晚亭和桑灵溪说了一会儿话,陆霄沉默地站在一旁,垂眸想着什么。
桑灵溪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声,“唉,小师弟,只可惜因为你的事情,两年前,二师兄和掌门师兄大吵一架,独自下山去了。要是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白寒渊愤而出走这件事,桑灵溪之前来魔界的时候,便跟秋雨桐说起过,当时秋雨桐便十分自责,这时又提起此事,秋雨桐心中一阵难受,“都是我的错。”
“雨桐,这事与你无关,别瞎想了。”谢晚亭冷哼一声,“寒渊那个臭脾气,下山去受点磋磨,也是应当的。”
“……”秋雨桐实在有些无语。
虽然掌门师兄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二师兄那个又冷又横的性子,恐怕只有他磋磨别人的份儿,哪儿有别人磋磨他的道理啊。
咳咳,他没有说二师兄不好的意思。
师兄弟三人聊了许久,又在霞光殿用了晚膳,秋雨桐这才带着陆霄,师徒二人直接御剑回了飞来峰。
飞来峰还是那么峭拔而清幽,宛如一支青翠的雪毫毛笔插在群峦叠嶂之间,洒扫童子凝雨和素尘得了消息,早就把飞来阁仔细打扫了一遍,恭恭敬敬地将秋雨桐和陆霄迎了进去。
“师尊,我可不可以住在你这里?”
虽然陆霄努力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但他早已没了小时候的懵懂可爱,也没了受伤时的羸弱虚软,秋雨桐自然铁面无情地将他赶去了东厢房。
……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一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就要过年了。
这一天傍晚,秋雨桐从问剑崖练剑回来,便看见凝雨和素尘在廊下剪窗花,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有意思,便让两个童子拿了剪子和一叠红纸到书房里面,也想试着剪一剪。
结果自然显而易见,他虽然剑术精妙无双,可是剪窗花的本事,还赶不上凝雨的一根小指头。
秋雨桐瞪着书案上那张破破烂烂的红纸,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花费半个时辰的杰作,他正在郁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师尊,这是什么?破破烂烂的。”
“……”秋雨桐咬牙道,“你懂什么?这是虎虎生威!明年不是虎年吗?”
“这是师尊剪的……老虎?”陆霄站在秋雨桐身边,垂眸盯着那张窗花看了许久,似乎努力想找出一些夸赞的词汇,可最后还是只能保持沉默。
“看什么看?!”秋雨桐心中一阵气闷,几乎要恼羞成怒了,左手虚虚一捏,桌上那张破破烂烂的红纸,登时化为了一团湮粉,飘散在空中。
陆霄呆了呆,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我还想贴在我房间里呢。”
“你就是想笑话我!你,你这个孽徒!”秋雨桐怒道。
“……师尊,让我试试吧。”陆霄的神色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拿过剪子,又拿起一张红纸。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轻微“咔嚓咔嚓”声,秋雨桐忍不住又狠狠瞪了这孽徒一眼,这孽徒以为自己没看见吗,他方才分明在忍笑!他就是在笑话自己!
自己剪得有那么差吗?虽然不大像老虎,但至少挺像猫的,特别像当初大宁宫里那只懒猫,胖团儿。
胖团儿和老虎,又能有多大区别?不都是毛茸茸的,见了自己会呜呜叫,翻着白花花的肚皮让自己挠,前些天他练剑回来,还在山路上遇到过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比胖团儿还乖呢,就是毛有点扎手。
是了,自己剪的窗花,虽然略有瑕疵,但已经很不错了,这孽徒剪的窗花,没准还不如自己呢。
这么想着,秋雨桐便冷哼一声,背负双手,翻着老大的白眼,等待着陆霄剪完窗花,好嘲笑这个孽徒。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把眼皮稍微降下来了一点儿,诶?怎么好像还挺不错的?呸呸呸,粗糙得很……
又过了片刻,他的眼皮又降下来了一点儿,似乎变精致了?还有几分栩栩如生的感觉?不过,也不是特别像老虎嘛,只比自己强一点点,就小指头那么一点点……
再过了片刻,他的眼皮又降了一些……
一盏茶功夫之后,陆霄便将一张“龙争虎斗”的窗花剪出来了,而秋雨桐的眼皮已经完全降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盯着书案上那张极尽精致的大红窗花。
这,这孽徒使了什么妖法?
陆霄愣了愣,而后忍不住“噗”地笑了,秋雨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方才那句话说出口了,忍不住脸上一烫,忙道:“我不是说你使了妖法……”
“我知道,我知道,师尊只是一时口误。其实我这窗花,剪得也就一般般,还是师尊方才剪的那张虎虎生威,咳咳……更漂亮。”陆霄强忍着上翘的唇角,安慰道。
秋雨桐瞪着他,总觉得这孽徒虽然嘴里说着好话,但笑容别有深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冷冷道:“哼,你剪的这张窗花,虽然不如我那张……特别,但还是有些可取的地方,不算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