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姐姐年岁已经不小了,她比公子还要大上个六七岁,要知道在这个年龄在凡俗间以她的年纪都能做奶奶了。黄姐姐没有修道的天赋,她的生命与容貌虽有公子赐下的丹药延长与保持,但丹药再好,也不过一两百年的效用,到时除非有仙人赐下仙药来,否则……
唉,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罢了,罢了,不想了,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不说一点用没有,还容易伤到她自己的心神。嗯,不如想想从天雱雪到商翼城沿路上的风景为好。
天雱雪有耸立入云的高山,幽幽的峡谷,十八个大小不一的瀑布,九曲十八折的溪流与江河,还有或平静或汹涌的湖泊,而当中花海竹林石山更是多不胜数。阿红入天雱雪的山门已有近十五载,她平日了除了学习便是奉命和同年的姐妹们采集山中的花瓣果实,在采集的间隙她曾无数次的看过天雱雪的美丽风景,近十年的时间,在美的风景都会看腻,她也不例外。
她拜入天雱雪的时候虽然记事了,但记得不多,对外界的记忆和其他从未出过山门的天雱雪弟子一样的一无所知。这次出门,她连同绿笙说服了黄婳,让她们一起出门,而不是留些人看家。
黄婳听她们说了一通后,还在考虑中,原来在一旁默默看着的青荷也上前来掺了一脚,她也说了一通后,黄婳便点头答应了。
“好吧,我会同公子及悦怿君说说,至于能不能成,这个可不好说。”
当然了最后的结果是她们想看到的,她们成功的全出来了,还见识到了不和天雱雪一样的风景。
“黄姐姐,你看……”
☆、第 83 章
小峰叠翠,溪流如珠,田野有农人,山中有猎人。高大的城池,热闹的人群,以及连绵成片的民居。
在郊外换乘了马车的她们对着车帘外不曾见过的景象小声的议论起来。
“啊,这里的人住的好矮好小啊!”
“笨,我听说俗世人的住所都是有规定的,不能超过,不然就会被官府抓起来。”
“就像我们不能佩剑一样,那是护卫们该做的事。”
“无规矩不以成方圆。超过自己品行而获得的东西必会获得灾祸,就像三岁小儿持金过市一样,会给自己招灾的。”
“听不懂。”摇头的人有三个。
而原本在车中软榻上闭目养神的秋夕月这时睁开眼,懒洋洋的道:“其实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你们要是好不懂,那本公子就要怀疑你们上没上过学了。”
她们当然上过学了,还上了整整十年学才被指到秋夕月的名下来服侍他。绿笙扁扁嘴,不服气的道:“我们当然上过。”
“绿笙,怎么跟公子说话的。”黄婳打了她一下,又转身跟秋夕月请罪。
秋夕月摆摆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没事,绿笙还小,以后慢慢教便是了。”再度打了个哈欠,他蹭了蹭脑袋下柔软的天鹅羽枕,重新的闭上了眼。
绿笙灵动的转了转眼珠子,身形动了动,便被黄婳的一个暗含训斥的眼神给定住了。她撇撇嘴,阴阳怪气的道:“黄姐姐,你这么看着妹妹作甚?是不是妹妹做错什么了?若真是妹妹做错了,你直说便是,妹妹会改的。”
黄婳还没说什么,在软榻上合着眼休息的秋夕月先笑了。他笑道:“绿笙,你说话好有趣啊!就像那戏台上的花旦。”
绿笙身子越过青荷,手指挨上秋夕月软榻上垂下的红绡薄纱衣袖,她轻轻的拽了拽,语带好奇的问道:“公子,是哪出戏的花旦,改明儿得空绿笙也去看看。”
秋夕月依旧闭着眼,他想了想,道:“似乎是萧家班的《四海升平月》,具体的是那一段,嗯,本公子忘了。”
她不满的道:“公子敷衍绿笙。”犹不死心的拽拽秋夕月的衣袖,希翼的看着他。
秋夕月很配合的睁开眼,无奈的道:“是真的啊!绿笙不信的话不如找了戏班包了它,然后听完。放心,这钱嘛,你家公子会出的。”
“好吧。”绿笙灿然一笑,转过脸,对上三张不赞同的脸,她淡然的无视掉,然后欢快的道:“听见了吧,公子说了包个戏班,还有是公子出钱哦。”
阿红一向跟绿笙不对付,闻言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就是倒了一杯茶给正想起身的秋夕月。原本想起来的人不起了,就着侍女的手喝完一整杯的茶后,又躺了回去,然后兴致勃勃的看绿笙被两个姐姐说教。
黄婳为主,青荷为辅,她们俩说的绿笙头也抬不起来,基本上刚要开口反驳一两句,就被心有灵犀的姐妹俩给按了下去。
少有的吃瘪呢!阿红在一旁笑意吟吟,手中捧着的糕点盘子空了都没有发现。
秋夕月吃完了糕点,见阿红看热闹看的忘我,便体贴的没有打扰她,而是身子一翻,贴到软榻的另一侧也就是车厢的底部,他推开开在上面的小窗子,透过它美滋滋的看外面的风景。虽然能看到不多,但一想想已在路上的同胞们,他的心情便如炎炎夏日里步入冰窖般畅快。
他隐忍这么多年,装了这么多年,这次总算有机会报仇了。
秋夕月不常做梦,但一旦做梦必定是噩梦,无论是幼年时整族覆灭的惨像还是少年时每时每刻逃亡,他都在梦里一遍遍的回味过,重温过。每次醒来,他的恨意必定增长一分,而可悲的是他为了报仇,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装睡,调整好心情后才睁开眼睛面对周遭的人。
“哎呀,公子您醒了。”正拄着下巴发呆的阿红被突然睁眼的秋夕月差点吓了个仰倒,还好她及时抓住了躺椅上的扶手,才免去了在自家公子面前丢脸的可能。
秋夕月笑笑,道:“抱歉啊!阿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愿意帮你家公子去办吗?”他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疲倦而沙哑。
“阿红听凭公子吩咐。”又凑到秋夕月的近前,担忧的问道:“公子,您是不是生病了?阿红叫医者来看看好不好?”
秋夕月道:“不用。只是没睡好,一会就没事了。”他只是突然的不想在隐藏了而已。虽然从阿红的表现来看,只是吓到了人而没有发现出不对,但莫名的他心里还挺开心的。
就是这样愚蠢的种族却灭了他的族群,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他苦笑一声,对放心下来的却又被自家公子苦笑弄懵的阿红道:“阿红去替我探望一位重伤在身的朋友好不好?他现在应该在九运街的水江阁,你替我去看看他,问个好。”
“水江阁?阿红记得哪里的主人是良禹州松河沿的千微君。”一位大乘期修者。
秋夕月微微一笑,道:“没错。我的朋友梁非秦称千微君为师叔祖,而我让你探望的人乃是我朋友的护卫——罗杨。”说到这里,他轻轻的瞟了一眼下意思皱眉的阿红,用敬佩的口气道:“他虽然是个护卫,但也是位金丹真人。他年岁与本公子一般无二,但其修为却远远领先于这个年龄段。唉,羡慕啊,嫉妒啊!”
阿红噗嗤一笑,她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只拿一双含笑的眼眸瞅着自家公子,她笑道:“这可不像公子。”
秋夕月冷笑一声,转瞬又柔和下来,他笑道:“哪像谁啊?像我师兄吗?”他的嫡亲师兄如生,嫉恶如仇又小心眼,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可没少吃他姬师兄给的苦头,偏偏他为了隐藏还不能报复回去,别提多憋屈了。
阿红秀眉一扬,气愤愤的道:“公子怎和他相比,您的一根手指头他都比不上。又小气又冷漠,虽然长得好,但人品太差,对女孩子也没有您温柔细心。对了,上次,奴和青荷姐姐去藏书阁给您送披风,在走过转角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他身上,结果他一抬手就被我们给推地上了,然后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连句话都没说。你瞧瞧,这人过不过分。”
秋夕月点头赞同。并在言语上严厉的谴责道:“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回去我就跟师父说,让师父罚师兄面壁思过去。”
“这个?”阿红皱眉,诚恳的看着秋夕月,道:“这个惩罚小了点吧,就不能,不能……”还能怎么样呢?姬如生是天雱雪的嫡传弟子,未来注定的一片明朗,而她们呢?只是侍女,只是侍女而已。
阿红抬手顺了顺耳边的梳的整整齐齐的发丝,赧然一笑,道:“公子您可否当没听到刚才奴的话,奴跟您说笑的。”
秋夕月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又伸出手拍了拍阿红的肩膀,道:“记得让人送封拜帖给平舆师叔,晚上我要拜访他。去吧,记得早去早回,晚饭前回来,我想和阿红一起去平舆师叔哪里蹭饭。”
阿红抿唇羞涩一笑,起来向秋夕月福了福身,道:“奴知晓了。公子若困了,便再睡会吧。”又理了理被子,才躬身退出房门。
阿红走后,秋夕月并没有睡下,反而从躺椅上起来,拿铜盘里凉凉的水洗了把脸,换了身劲装,环视了一下房间后,一打响指,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便出现在躺椅上安然的熟睡着。
好了,现在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他邪魅的勾唇一笑,周身涌出如墨汁般浓稠的黑雾来,惊雷乍起,云涌风骤,他伴随着天地异象消失在房间,骤然出现在弱水三千的上空。
弱水三千内打的正厉害的两人被突然出现的黑雾惊到,其中尤以那着红披绿的女子更甚。她手下一个不稳,直接将她抬手布置的结界给轰穿了一个大口子,让整个结界如蛛网般支离破碎。她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将结界修复好,对上了故友那张写满了复杂的脸。
“今日着实不凑巧啊!”下一瞬就抬拳揍晕了人。她拎着故友的衣袖,对肆意蔓延的黑雾道:“有事吗?”
黑雾不言不语,继续肆无忌惮的蔓延着身躯,不一会就占据了结界内一半的空间。偌大的空间里,黑雾张牙舞爪好似从魔界跑出来的魔雾,那吞噬一切的意图使人胆寒,让人心惊。
凌玉仙攥紧手中的衣领,尽力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她忍了又忍,心里念了无数遍的静心,她才对占据了一半空间的黑雾道:“少主,若是没事,请允许属下先行告退了。”她真的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再次忍不住动手,然后这一次会不会死,她真的没有答案。
她不怕死,但怕连累朋友。她可以死,但朋友不能因她之故而死,她不想失去朋友,真的不想。
“杀了他。”低沉嘶哑的声音自黑雾中传来。
“不。”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假使真要死的话,也是她先死,她绝不允许她的朋友比她先死。
“砰。”的一声响,撼天动地。
☆、第 84 章
毫无还手之力,毫无还手之力!
在她生辰宴上,不请自来的黑雾将她困在别院偌大的宴客厅,当着下属的面,如猫戏老鼠般压着她打了一个时辰,等结束的时候她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等力气稍缓后,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问他是谁?而会给她的则是黑雾笼罩过后的一番如剥皮抽筋的般的剧痛,她强忍着没叫出声,恨恨的盯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的火都快从她眼里喷涌而出。
“恨吗?”她听见很多声音问她,她不敢开口,只能小幅度的点点头。能不恨吗?她虽散修出身,但一直以来,除了周查外,她的修炼她的生活一直很顺风顺水,她想要办的事,想要的东西只要她想就会得到,从不例外。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一团不知名的黑雾给戏耍了。问候你全家,你想杀便杀,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啊!
“你还不够恨哪?”那些个声音如此说。
不够恨?老娘都恨得恨不得杀死它,你们还跟我说老娘还不够恨,来,你们跟我说说,什么样才够恨,不说出来,老娘当你们是放……嗷嗷嗷,痛死人了,这实在扒老娘的皮还是在挫老娘的骨,呜呜呜,好痛啊!痛死人了。她都是大乘期的修者了,为什么还这么痛,为什么?
痛到极致,她也忘记了她叫没叫出声,算了,都要死了,还有面子作甚,面子能吃吗?能喝吗?都不行的话,不如不要了。
她不记得她到底痛了多久,只知道当黑雾散开后,她迎面接到了一道道的或讶异或惊奇的目光。
不是,你们讶异什么?惊奇什么?你们不是应该感到害怕吗?之前你们的瑟瑟发抖呢?被吃了?还是被喝了?
她忍着骨子里泛着的痛,欲从地上爬起来,但只听吧唧一声,她又摔了下去,整张脸都呼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感谢她修到了大乘期,不然这么摔下去,换成其他人早血肉模糊了,要知道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坚可比拟金刚石的黑松石地板,可贵可硬了,号称可用千年而无丝毫的磨损。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炫耀她买的地板的时候,她现在首要的是站起来,挽回她岌岌可危的面子。她深吸一口气,忍着五脏六腑无处不在,四肢皮肉无处不有的痛,再度的缓缓的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吧唧,又是一声巨响,她再度摔在地板上。
请让她立刻马上死去好吗?她的面子,她身为一个大乘期修者的尊严都摔没了好吧。她生无可恋的瘫在地板上,将要爬起来的心思从心底抓住,团吧团吧扔到一边。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就这么躺着,要杀要剐顺便,反正她没心思在做任何动弹了。心里尽管这么想着,但事实上她还是不安分的转动着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