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山本着和事佬的心,每次都说封顷竹有应酬,但洛之闻知道,封顷竹在公司边上有自己的公寓。
所以封老爷子留给他们的婚房,变成了洛之闻一个人的家。
他推着购物车,失落地走进地下停车场,慢吞吞地往后备箱里塞购物袋,心里想的都是《业火》那首歌。
封顷竹是因为那首歌,才和米雯接触的吗?
不对。
封顷竹从未对作词人“灼”产生过兴趣。
那是因为米雯?
洛之闻面色微变。
围在封顷竹身边的男人女人从来没少过,毕竟他们的婚姻至今是个秘密,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是合法的夫夫。
米雯人美声甜,保不齐正好入了封顷竹的眼。
可封顷竹有白月光啊……
洛之闻想东想西,想到头疼,又不敢给封顷竹打电话,只能偷偷问韩谦山。
【封哥他在公司吗?】
韩谦山秒回。
【嫂子,封哥今晚有应酬,他托我跟你说早点睡呢!】
洛之闻抓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三年来隐忍不发的憋闷和苦涩差点绷不住决堤——这样的借口封顷竹用过无数次。
他像个傻子,在无数谎言铸就的婚姻中,自欺欺人地生活。
但是洛之闻没想到的是,封顷竹今晚是真的有应酬。
“封哥,回家陪陪嫂子吧。”
封顷竹脚步微顿,修长的手指拂过西装扣,站在会所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韩谦山:“今晚要签的合同很重要。”
“那签完可以回家看嫂子啊……”韩谦山嘀嘀咕咕,“嫂子肯定看见了今天的新闻。”
“什么新闻?”
“你和米雯的新闻。”韩谦山说,“就是最近特别火的女歌手,长得可漂亮了。”
封顷竹淡淡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韩谦山苦笑,“你不是要找那什么阿文吗?我就把她带来公司了。”
“她不是。”
“我现在知道她不是了。”韩谦山扒拉出手机,在备忘录上画了个钩,“见过就忘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封哥的初恋情人?”
他们说话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款款而来。
“哎哟喂,米雯!”韩谦山悄声感慨,“这女人厉害,竟然追到了这里。”
封顷竹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封先生,”米雯身穿暗红色的鱼尾长裙,晃着白花花的事业线,拦住了他们,“请跟我来。”
“米小姐,你也在啊!”韩谦山主动凑过去,装作欣喜的模样,“好巧。”
米雯捂着嘴笑:“韩先生,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帮我找到灼,来给新专辑的主打歌填词呢。”
韩谦山闻言,忍不住偷偷打量封顷竹的神情——他怕自己为洛之闻牵线的事引起男人的不满,然而封顷竹不为所动。
韩谦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洛之闻不值,只是感情的事外人是没办法掺和进去的,便问:“米小姐今晚也有活动?”
“今晚和封先生谈合作的日本公司,曾经请我做过代言。”
“这样?”韩谦山迟疑地看向封顷竹,在发现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后,唉声叹气地跟了过去。
米雯在他们身后拎起裙摆,微笑着握紧了藏在掌心里的药丸。
*
洛之闻接到韩谦山的电话时,睡得迷迷糊糊,他抱着被子“嗯嗯啊啊”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韩谦山在说什么。
“封哥被下药了?!”洛之闻吓得魂飞魄散,披上外衣,趿拉着拖鞋往外跑,“你们在哪儿?……啊楼下,我明白了。”
他跑到玄关的时候,绊了一跤,手掌大概破了皮,指尖哆嗦得连门把手都握不住。
但是洛之闻顾不上这些,他手忙脚乱地冲出去。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点橙红色的光点在闪烁。
洛之闻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心底沸腾着撕心裂肺的焦虑和心悸。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在漫漫长夜里,等来了关于封顷竹的噩耗。
“封哥呢?封哥到底怎么了!”
蹲在路边抽烟的韩谦山循声抬起头,见洛之闻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连忙起身:“嫂子。”
“封哥呢?”洛之闻慌慌张张地望着韩谦山身后的车。光线太模糊,他看不清封顷竹到底在不在里面。
“嫂子,你听我说……”韩谦山垂头丧气地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药大概率是米雯下的。封哥觉得不对的时候,她还想跟上车,被我拦下了。我们以为喝点凉水就好,可米雯的药太厉害……”
洛之闻迟钝的大脑终于在听到封顷竹没有性命之忧后,缓缓转动。
他用干涩的嗓音问:“怎么不去医院?”
“封哥要是去了医院,明天准上新闻。”韩谦山焦急得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嫂子,你是知道的,外面盯着封哥的眼睛太多了,封哥前脚进医院,说他病危的新闻后脚就能登头条!”
洛之闻吸吸鼻子,以一个快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冷静了下来:“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对吗?”
“对。”韩谦山尴尬地低头,“嫂子,你和封哥结婚了,是……是是是……合法夫夫……”
洛之闻无声地苦笑起来。
是啊,像陌生人一样的合法夫夫。
怕是连韩谦山都想不到吧,结婚至今,封顷竹从来没碰过他。
幽幽微风拂过洛之闻含泪的眉眼。
他上前一步,认真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将手郑重地放在车门边。
“谢谢。”洛之闻真心实意地跟韩谦山道谢。
——谢谢你把他带回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开去了AO3……
第4章 他的阿文在哪里?
狭窄的车厢内弥漫着酒气,洛之闻的心在门开的刹那,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壮着胆子将门关上,试探地叫了声:“封顷竹?”
按理说,叫老公也行。
只不过他们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封顷竹低低的回应声从后座传了过来:“你来做什么?”
语气是冷漠又愤恨的。
洛之闻哆嗦着回答:“谦山说你被……”
他还是怕,怕惹心爱的人不高兴,怕自己的决定让他恶心。
“滚!”封顷竹的怒吼让他直接跌坐在座位上,心也沉入了谷底。
但洛之闻咬牙凑了过去,他碰到了封顷竹滚烫的手。那双修长的手蜷缩着,掌心满是汗水,他想也不想就握了上去。
“我叫你……”封顷竹浑身一僵,试图把洛之闻推开,可“滚”字尚未说出口,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自许克制隐忍,在商场上面对任何诱惑都能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唯独这一丝淡淡的香味……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很轻微的百合花香,又不太像……封顷竹很快就没心思思考问题了,因为洛之闻冰凉的手已经顺着他的手腕攀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封顷竹,让我帮你吧。”洛之闻倚过去,颤抖着摸封顷竹的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但是谦山说了,不能把你送进医院,这个药又厉害,而且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是可以……是可以帮你的。”
封顷竹已经没有力气把洛之闻推开了,那一丝混着甜味的气息从洛之闻身上散发出来,拼命往他鼻子里钻,哪怕他屏住呼吸,甜味都能顺着毛孔渗透进来。
封顷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迅速崩塌,脑海中浮现的回忆里,有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正愈走愈远。
然后很快,场景一变,那个青年背对着他换上旗袍,纤细的腰在朦胧的光里变成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盈盈的光。
封顷竹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洛之闻的腰上,继而痛苦地低喃:“阿文……”
是了,那个人叫阿文。
封顷竹记得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的爱情,记得自己死去时的不甘,也记得阿文走进熊熊烈火,扑在自己腐朽棺木上的决绝。
阿文,阿文啊。
他的阿文。
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洛之闻的眼睛因为这一声呼唤,燃起火光:“封哥。”
“阿文……”
“封哥。”洛之闻心知封顷竹叫的根本不是自己,仍旧满含热泪地吻上去。
双唇相贴,无数记忆奔涌而来,又在炽热的喘息中宛若退去的潮水般四散奔逃。
洛之闻愣愣地张着嘴,总觉得自己记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眼前的脸虽然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却又是那样地清晰。
封顷竹在他吻上来的刹那,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米雯为了拿下封顷竹,药下了实打实的量,换了旁人,压根忍不了这么久。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极限了。
封顷竹像一头野兽,凶残地撕碎了洛之闻的睡衣,记忆中雪白的肌肤一暴露在月光下,他就疯了。
人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封顷竹这头野兽,只为阿文一个人疯狂。
而洛之闻在衣服被撕扯开的刹那,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嫁给封顷竹之前,想过这件事。
夫夫之间,想也正常。
何况他还是个脸上有疤痕的丑八怪,好不容易嫁给心上人,就更想了。
洛之闻看惯了冷眼,听惯了歧视,唯独在封顷竹这里,寻到一丝安慰。
因为封顷竹对他的冷淡,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脸,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
洛之闻可悲地拥着一丝甜意,撑了三年。
可现在,他撑不下去了,尤其是在封顷竹疯了一样抚摸他,却叫着另外一个人名字的时候。
一样的音,一样的名,可惜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他。
凭什么?!
或许是隐忍到了极限,洛之闻终于怨恨起来。
他一把推开赤红了双眼的封顷竹,颤颤巍巍地蜷缩在座椅里。
老人常说,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犹如梦一场,再恩爱的夫妻,下辈子也是路人。
那他为了记住面前这张脸,花了多大的力气?
他是爱到骨子里,化成灰也不愿忘记面前这张脸。
可凭什么?!
凭什么封顷竹就不记得他了呢?
洛之闻想着想着,眼眶红了。
他不怨面前这个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他怨那个喝了孟婆汤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封顷竹。
“什么也没记住的封顷竹”勉强恢复了神志,压着嗓子喘息。
然后又叫了声:“阿文。”
洛之闻不言不语地蜷着,当真想把名义上的丈夫丢在车上自生自灭。
“阿文。”可,又是一声。
洛之闻觉得封顷竹的声音就像一把刻刀,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灵魂上刻着烙印,锋利的刀尖划开胸膛,直直地插进了心窝。
“封哥,”洛之闻回过头,定定地望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你看看我。”
窗外飘来一朵云,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封顷竹狼一样的眼睛。
洛之闻苦笑:“罢了……或许我上辈子欠你的呢?”
言罢,狠下心,又扎封顷竹怀里去了。
洛之闻没看清封顷竹,封顷竹却是在婚后三年,第一次看清洛之闻的脸。
知道的人都称赞他孝顺,封老爷子要他娶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就娶,娶了还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
其实他们不知道,封顷竹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洛之闻是谁,不在乎他的脸有没有疤。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洛之闻好看。
眉眼似画,清淡又雅致,连脸颊上的疤痕都掩不住俊俏。
封顷竹的心不知为何,狠狠地震了一下。
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了阿文。
封顷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不待细想,洛之闻就扑了上来。
洛之闻身上的衣服已经成条了,修长的双腿羞怯地盘在封顷竹腰间,屁股不好意思落下,左摇右晃,倒是让封顷竹看见了内裤。
内裤是最基本的样式,甚至有点幼稚,白色的布勾勒出了翘挺的弧度。
封顷竹心里忽然冒上来一个念头,洛之闻穿旗袍一定很好看。
可穿旗袍的,是那个阿文啊……
“封哥。”洛之闻不知道封顷竹心中所想,他面对的是一块冰,一根散发着寒气的木头。
无论如何,他都得帮封顷竹把药效压下去。
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亲吻。
偏偏洛之闻不会。
洛之闻嫁给封顷竹的时候,年纪小,国内没法登记,只能在外国领了证,让封老爷子安心。
那时候洛之闻还不知道封顷竹心里有白月光,以为封顷竹对自己冷漠是顾及年龄,直到后来,他们换上国内的结婚证,他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婚姻。
所以他不会接吻。
可封顷竹会。
那是他记忆深处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个年代,爱情葬身于战火,是最稀疏平常的事。
他的阿文,不听劝阻,退了家里定的好亲事,只等他的聘礼。
幸运的是,封顷竹给得起。
封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名门,他有钱,有学问,带着弟弟们直接闯出了一片天。
只是封顷竹骨子里是个文人,摸再久的枪,还是会趁着月色,爬上阿文卧房的墙,把剿来的东西送给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