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让人将元瑾请到书房,这才起身拍了拍沈执的头:“你如今的身份见不得光,老实待在房里,我很快就回来。”
明明是双生子,沈执还是哥哥,结果元瑾却被列为第九子,还是当今的良王殿下,很受元祁宠爱。
可沈执却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其实,不必谢陵吩咐,他自个也不愿见到元瑾。
当即嗑着瓜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待谢陵来到书房,元瑾已经等候多时了,身上裹着厚厚一层貂毛大氅,虽同沈执不像,可仍旧是很俊的。一见谢陵来了,眼前一亮,拱手道:“谢大人!”
谢陵笑着回了一礼,二人落座,元瑾这才说明来意:“实不相瞒,听闻谢大人进京时,把罪犯沈执带走了,不知他人在何处?”
谢陵道:“在我府中为奴,怎么,殿下找他有事?”
“无事,只不过沈执曾经养在我舅父膝下,舅父舅母还有表哥对他宠爱至极。表哥昨日派人送了信来,希望我能来探望沈执。”顿了顿,元瑾话锋一转,“但我觉得,这个沈二品性不端,从前在皇兄面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实在不像世家出身。”
谢陵微微一笑:“殿下的来意,我大约是猜出来了,殿下请放心,沈执不止是沈执,他还
是谢初黎,我救他一命,一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他长兄,教不好他算我的责任。二则,带他回家,以慰藉我爹娘在天之灵。”
顿了顿,他又嗤笑一声:“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他再怎么不堪,也由不得旁人指手画脚。殿下今夜来此,若是只为奚落埋汰舍弟,恕臣不远送了!”
元瑾抿唇道:“可他狼子野心,曾经害过你,我实在不放心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继续留在京城为非作歹!”
“殿下不必多言,他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谢家。”谢陵抬手打断元瑾的话,又微微一笑,“殿下的劝告,下官心领了,若我连弟弟都护不住,也不配当什么父母官。”
元瑾似乎还要多言,可见谢陵主意已定,多劝无用,于是便把话吞了回去。
“殿下还有其他的事么,我这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元瑾道:“还有一事,西州雪灾,冻死牛羊无数,皇兄命我在三日之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好法子,于是便想向谢大人讨教。”
谢陵略一思忖便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不如这样,殿下先行回去,待我有了万全之策,再差人送至良王府。”
元瑾感激不尽,忙起身拱手道谢。
待谢陵将人送走之后,便又回了房间,沈执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桌面上都是瓜子壳。
“起来!成日懒懒散散的,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谢陵抬腿轻轻踢他一脚,“别嗑了,坐起来看!”
沈执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良王殿下找哥哥有什么要事?”
“西州雪灾,他央我出个主意。”谢陵复坐下,翻来一册公文,“良王殿下同你差不多大,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再看看你,成日不学无术,懒懒散散,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做什么。”
“是啊,良王殿下多好啊,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了,就这点破事,也值得过来求问。”沈执嗤笑一声,“没断奶的娃娃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问问大人。改明个娶媳妇儿了,新婚之夜不知道怎么行夫妻之礼,是不是也要拉着哥哥问,中书令大人,我不知该如何同人共赴巫山,大人能不能教教我啊!”
“说得跟你很懂似的,你才大一点,行不行还很难说。”
沈执不服气道:“谁说我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谢陵手底下一顿,墨水一连渗透了好几张纸,他放下毛笔,捏着绞痛的眉心,问他:“是么,这么有经验?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事,还需要我说?难道哥哥就没同别人那个过?你别否认,你否认了,我也不信!”
谢陵未言,又道:“你懂什么了,你说说看,说得好,晚上我请你吃肉。”
“当真?”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沈执一喜,忙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部如实相告,说完笑问:“什么时候开饭啊,我早就饿了呢。”
“不急,等我把这些公文处理完的。”
沈执满心期待,谢陵能带他去吃肉,结果吃了顿鞭子炒肉,把他绑在柱子上抽,末了,还冷笑道:“这就是你出去鬼混的下场!”
沈执实在想不明白,谢陵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以折磨逗弄他为趣,还乐此不疲,仿佛看到他猛虎落泪,心里很痛快一样。
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敢当面问的,即便问了,谢陵也绝对不会承认。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谢家血脉凋零得厉害,到谢陵这辈,也就他一人在朝为官,其余旁系皆是留在青州老家。
干些别的营生,比如经商,教书,养猪,开商行之类,谢陵曾戏言,说沈执以后要是在京城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就直接回青州老家养猪算了。
沈执满心怨念,听闻谢陵今年不回青州老家了,微微一愣,探过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为什么不回去?留在京城有什么意思?举目无亲的,你看别人家吃团圆饭,你不眼馋?”
第13章 以大欺小
谢陵正在翻账本,管家杵在一旁,闻言便笑:“二爷说的什么话?怎么就举目无亲了,咱们大人不是还有二爷陪着?”
沈执暗暗撇了撇嘴,见谢陵面前的点心不错,抬手要捏,手背立马被扇了一下,谢陵连头都不抬地淡淡道:“别吃了,马上就吃饭了,留点肚子,我请你吃肉。”
“不不不,我不爱吃肉!”沈执大惊失色,连忙摆了摆手,开什么玩笑,谁脑子有病,喜欢被人绑起来抽,于是赶紧回绝道:“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晚上喝粥就行了!”
谢陵暗觉好笑,又翻了两页将账本一合,吩咐管家采办哪些东西,末了,才转过脸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执一愣,忙笑着凑过去,谢陵又突然道:“算了,你的意见不重要,就这么定了,下去吧。”
管家应了声是,一溜烟出了房门。
沈执悻悻然地缩了回去,想了想,又小声嘟囔道:“你就会戏耍我,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还是朝廷父母官呢!有你这样的父母,百姓迟早要完!”
“嘟囔什么呢,有什么不满的,大声说出来。”谢陵低头呷了口茶,抬眸瞥他,“年前还要祭祖,今年不回青州了,祭祖的事宜一切从简,但你务必得参加,爹娘在九泉之下,应该挺想你的。”
沈执奇道:“哥哥不是一向最孝顺?连祭祖的事宜都要从简的?哥哥实话告诉我吧,你最近是不是缺银子了?”
“银子倒是不缺,”谢陵放下茶杯,两手交叠在一处,稍微松了松筋骨,“只不过我曾做了件农夫与蛇的事情,族内的长辈们都知道了,就等着那条白眼蛇回去,好开祠堂论罪呢。”
说着,他好整以暇地瞧着沈执,淡淡笑道:“弑兄之罪扒皮抽筋都是轻的呵。”
沈执冷汗潸潸,悻悻然地笑道:“其实留在京城也好,就我跟哥哥两人,还清净了呢!回去没准还要给小辈们发压岁钱,肥水不流外人田,给他们作甚?不如给我。哥哥给他们银子,他们不见得会感念哥哥的好,可若是给了我,我以后给哥哥养老。”
谢陵好笑道:“那我是不是能
理解成,你在诅咒我日后断子绝孙?”
沈执心道:哥哥英明。
明面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我没有这个意思,哥哥不能冤枉了好人。”
“你说没有便没有罢,过来。”谢陵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干嘛?”
沈执缓缓站起身来,随时准备逃跑。
谢陵忍俊不禁道:“记性很好嘛,你过来,我不打你,给你看样东西!”
沈执半信半疑,慢吞吞凑了过去,谢陵嫌他太磨叽,伸臂一拽他的腰带,将人拉至身边。不偏不倚,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这是个极危险的姿势,以至于沈执面庞微红,总觉得谢陵把他当个孩子一样。
“你看好,这里有一颗夜明珠。”谢陵用两指夹着,展示给沈执看,“我们玩一个游戏,你若猜中夜明珠在哪只手里,从现在一直到上元节,我都不会动你。你若是猜错了,年夜饭也别吃了,给我当一阵子暖床小厮。”
沈执一愣,神色复杂道:“可我……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怎么能……怎么能上哥哥的床?”
“我也没说你不是,”谢陵一曲手指,两手飞速地变幻,最终攥着拳头,往沈执面前一伸,“猜罢,好好猜,猜对了,皆大欢喜,猜错了就受罚。”
沈执抓耳挠腮,咬着大拇指犹豫不决。
谢陵也不催他,始终面露微笑,他一笑,沈执就更慌了,仿佛自己一定会猜错。
他在两只握紧的拳头上犹豫不决,须臾,咬了咬牙,一把攥住谢陵的右手,大声道:“这只!”
“你确定?”
“确定!”
谢陵缓缓展开手,白皙如玉的手心上空无一物,他抬眸笑道:“猜错了,晚上洗干净来我床上。”
沈执赶紧去抠他另外一只手,大叫道:“那我选这只!你又没说只能猜一次!”
结果他又傻眼了,谢陵两只手都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沈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着他的手翻看,就是找不到夜明珠。
他后知后觉,咬牙切齿道:“卑鄙!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会输!不管我怎么选,你都不打算让我过个好年!”
谢陵挑眉笑道:“你自己笨不知检讨,还转过头来怪我了?”他抓
着桌面上的折扇,用扇骨拍了拍沈执的面颊。
“托了沈公子的福,我在蜀地落了满身病骨,一到阴雨天就四肢冰冷,浑身都在叫痛。有劳沈公子替我暖床了。”
沈执又骂:“卑鄙无耻!你又耍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可沦为暖床的小厮!那跟青楼小倌儿有何分别?我宁死也不受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上你的床!”
“好,有骨气,来人,把沈公子绑起来,吊在房檐上,什么时候肯认错了,什么时候放下来!”
“哥哥!”沈执扑过去抱他的脖颈,用脸蹭他的颈窝,“有话好说嘛,遇事不要慌,先跟我讲讲道理嘛。自家弟弟又不是别人家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谢陵拍了拍他的后背,好笑道:“就因为是自家弟弟,所以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若是别人家的,就是死在外头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沈执撇嘴,不肯撒手,继续蹭:“哥哥!你不要戏耍我了,今年就咱们两个过年,难道你想让爹娘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息吗?”
哪知谢陵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饶了你,爹娘才真是不得安息了。”
“……”沈执纳闷道,“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阿爹的私生子?”
“胡说什么!”谢陵眉头一蹙,将他推了下去,厉声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沈执没防备,整个人摔了下去,正好屁股先着地,当即窜了起来,捂着身后上蹦下窜,嘶嘶抽着凉气:“疼疼疼,疼死了,好疼!”
谢陵见他如此,刚板起的脸,又微微缓和了几分,清咳了一声道:“疼死你,你也活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只会些旁门左道。我告诉你,在我没将你扫地出门之前,我有责任养着你,若你始终不思长进,不知悔改,你也别姓谢了!”
沈执心道:老子本来就不姓谢。
可明面上却道:“当真吗?”
“想得美!”谢陵冷笑,当场泼他冷水,“竟然还有脸问!即便是将你扫地出门,我也先废了你!我得不到的东西,旁人连动一下心思,都算弥天大错!”
沈执不解其意,傻乎乎地昂脸问:“难道在哥哥心里,我只是个东西?”
第14章 一本正经
“你不是个东西,满意了?”
谢陵蹙眉睨着他,又道:“自你背叛我的那一日,我就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恨不得将你捏成碎片。你且记得我说的话,你若敢背地里耍花样,我有一千种方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执知道谢陵言出必践,也不敢在此事上同他作对,只委婉地求饶:“那天晚上,我替哥哥挡了剑,留了血,现在身上还疼着,嗯啊,好疼。”
谢陵道:“嗯,需要我跪下来向你道谢?”
“……”沈执跺脚恼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官大了不起啊,多读了几本书了不起啊!你这么能言善辩,你怎么不去天桥人给人算命啊!”
“你这张嘴不也挺能说的?”谢陵起身,一步步地逼近,沈执大惊失色,忙往后退,后背砰得一下撞在了柱子上。
还未多言,下巴就被谢陵钳住,脸就被迫往上抬高,如此一来,就同他对视上了。
“真想拿个东西把你嘴巴封住,让你话都说不出来,就连咽口水都困难。”
沈执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嗅到谢陵身上好闻的味道,脸色骤然通红起来,刚要作势将人推开。
哪知谢陵像是早有预料,一手将他的手腕按过头顶,右膝向上一抬,抵着沈执的命,似笑非笑道:“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