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霖端着碗,嘴里咬着馒头空出一只手对着厉染打招呼,那白皙的脸上除了昨晚打架肿起来的嘴角,还有几处显眼的红肿。
杨凤霖忍不住抬手挠了几下,这里的蚊子也太毒了,咬一口肿一片的,他今早醒来脸都快成猪头了。
昨晚,杨凤霖被厉染赶出来以后,就坐在卧房门口睡了一晚。原因是他屁股疼走不动,屋外有风凉快。屋外是凉快,但蚊子也多啊。八角今早看见自家少爷的脸,打着哈欠都给生生憋了回去,这还是他服侍了二十多年的少爷吗?
厉染原以为他会像昨晚一样见到自己不说动手也该骂上两句,没想到竟然若无其事的喝着粥,还扯着有些惨的脸对自己笑了笑。厉染下意识的离桌面远了一些,不知道这人肚子里在想什么坏主意。
事实是厉染想多了。杨凤霖生气吗,生气,怎么不生气?喂了一晚上蚊子他怎么能不生气。问题是生气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大早上的两人再打一架?那这关系还能处下去吗?
厉染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狠他能比你更狠,硬碰硬讨不了什么便宜。杨凤霖十几岁就出来摸爬滚打和他爸做生意,在国外多年也是在形形色色的人堆里爬出来的。不吃眼前亏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虽说厉染如今是无权无势,但自己既然和他绑在一起,那就是荣辱共存的。厉染昨天有句话说的不错,已经是他的亲王那就必须按他的规矩来,这话不说杨凤霖是不是认可,进了皇宫他这半吊子亲王明面上就是依附着厉染活的。
这一来就大吵大闹,鸡飞狗跳的不是给外头那些人免费看戏了。想今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那就不能招惹厉染。
厉染虽说伽蓝殿待了十几年,说起来到底也是皇室子弟,骨子里的高傲那是与生俱来的,想让他退步估计不可能。
只能他忍忍呗,还是那句话,既然要绑在一起生活一段,那为何不找个舒服的方式,非得搞得跟仇人似的。
杨凤霖喝干净碗里的粥,安静的坐着看厉染。厉染被他这突然的乖巧弄得有些不舒服。
“有话说?”头没抬,厉染放下碗,说实话那脸上红红肿肿的一片有些搞笑。
“厉染,我来不是和你吵架斗嘴的。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心里都明白。那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的住一段呢。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需要我离开,我立马走。”
杨凤霖说完,使劲张着被咬肿的眼睛盯着厉染。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还是和我对着干,我也没办法了。
厉染起身,看了他一眼,“说到做到。”
吃完早饭,天还刚蒙蒙亮,杨凤霖打着哈欠想找个地方补眠,厉染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杨凤霖捂着嘴,洗了澡换了衣服,套了一条短裤,刚想出门才想起来皇宫里头不能穿。又回头换了下来,八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昨天打听了,除了初一和十五还有重要的日子包括庆典,祝祷,游行,国事随访其他日子衣着方面没那么严格。只是遮不住腿的这种是万万穿不得的。”八角说完,赶紧恭敬的立在一边,杨凤霖从随身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一件水蓝的衬衣和一条米白的长裤。
打扮妥当,招手示意让八角拿了袪肿的药膏。本来今早就要涂的,杨凤霖没让,他就是要让厉染看看自己有多可怜,既然不吃硬软的总成吧,目前看来还不算失败。
侍卫长进来一看见杨凤霖的脸,先是惊讶随后是憋不住的笑。杨凤霖斜着眼看了他一会,“有事?没事就走远点笑。”
侍卫长站直身体,对他行了礼,杨凤霖切了一声,“我和你认识多少年了,以后没外人在就不要搞这套虚的了,看的我慌的很。有事说事,没事我睡觉去了。”
侍卫长看他那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再加上那惨不忍睹的脸,不用想就知道昨晚一定情况惨烈。
“我就是来问问,您的箱子还有许多没地放啊。这能放得屋子全都堆满了。您这箱子里都是贵重东西,丢了我们可赔不起。我们几个兄弟守了一夜,也没人给我们值夜补贴不是。”
杨凤霖对着八角挥手,八角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不一会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侍卫长,侍卫长打开一看,哟呵,十几条黄金。
“给昨晚值夜的兄弟们分了吧。”
侍卫长乐呵呵的合上盖子,“就知道您最大方。”
“可您的东西总得找地方放不是,也不能一直搁露天啊。”
杨凤霖哪里知道厉染这住处小成这样。这些个东西他本就用的不多,现在全成了累赘。
“就没别的库房了?”
侍卫长笑笑,“我知道个地方。”
八角为杨凤霖打着伞,洋洋洒洒的一队人拉着杨凤霖的箱子叩开了镶金的木门。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侍从看了一眼前头的杨凤霖愣了一下,随后带着大家去了库房。
杨凤霖单手扶在额前挡着太阳,这里虽然有些破败但仍能看的出曾经精致豪华的建筑,拉着侍卫长走在后头,“这就是当年厉染母亲的住处?”侍卫长点头。
杨凤霖单手叉腰呼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他小姨母当年住过的地方,比厉染那狗窝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看的出当年有多受宠,可惜了啊。这要是活着,厉染也不至于过成这样,没娘的孩子苦只有自己知道。但凡他妈还活着,他杨凤霖也不至于被他爸养成这样。怎么的也该是个翩翩少年郎,吟诗作对信手拈来。
啧啧啧,真是可惜。
在自家商行辛苦对账的杨定州莫名其妙的打了喷嚏。
杨凤霖捂着鼻子,这灰厚的,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了。不过这库房倒真是大,指使着人把东西抬进去。
一转头,发现守门的侍从一直悄悄的打量自己。杨凤霖走过去,指着自己,“认得我?”
侍从飞快的弯下腰,摇了摇头,杨凤霖见她那害怕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认识自己。他进门那会,她的惊讶全进了杨凤霖眼里。
留在这个破地方一直没走应该是厉染母亲身边的人。
一个一直待在皇宫里的人,不可能见过自己,那一定就是这张脸像她认识的某一个人。
杨凤霖心中有了答案,“你认得我母亲?”
话落,侍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杨凤霖磕了三个响头,看来他猜的不错。
“你起来吧?”杨凤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侍从浑身发抖眼角有着泪光。
“你想问什么?”杨凤霖直觉她有话问自己,却见她突然张开嘴,没有舌头。杨凤霖一惊,这是用舌头换了一条命吗?早年跟着厉染母亲的侍从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颤抖的手在杨凤霖的手掌心写了一个严字,严是他母亲的姓氏。杨凤霖眼神微暗,“你还有家人在严家吗?据我所知这二十多年死的死散的散,严家已经没有人了。”
侍从颤抖着弯下腰,跪下来对着杨凤霖磕头。
杨凤霖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她曾经是个妙龄少女,跟着进了这皇宫,蹉跎成如今的半百模样,再不得见家人。杨凤霖心中感慨却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他自己在这皇宫里也是自身难保。
东西好不容易都给搬进去了,杨凤霖扇着扇子,看着满头白灰的侍卫长,随手扔了他一叠钞票,“带你兄弟们好好洗洗。”
侍卫长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带着人走了。
杨凤霖不想那么早回去,回去干嘛,对着那块冰互相融化吗?还是算了。带着八角往里走了走,这地方没人,也没上锁。杨凤霖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致,打着哈欠一转身发现有间不起眼的小院落了锁。杨凤霖刚想走过去看看,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侍从给拦了下来,对着杨凤霖拼命的摆着手。杨凤霖也不是非想过去看个究竟,耸了耸肩带着八角回去了。
厉染这字写了不到一半,就有侍从送了一本诗集进来,放在厉染的书桌前,转身退了出去。厉染放下笔,拿起诗集打开,里头夹着一张纸条,厉染看完,夹起纸条靠近一边的长明灯烛火,很快的纸条燃尽。厉染起身,推开门,那送诗集的侍从恭敬的等在门外,见厉染出来,缩着肩膀在前头带路。
去的是东门,东门早晚开一次,人烟稀少。侍从将厉染带到,就缩着身子退了下去。厉染看着前头那一大片荷花,东门这块虽然荒芜,但这片荷花塘到了夏天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荷花塘边的矮树丛里走过来,在厉染身前磕了个头。
厉染伸出手指,那半开的荷花瓣上一颗水珠滚落在指尖,厉染抬手一抿,水光散去。
厉染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接过盖着冯家族徽的信封。
“将军让我问您一句,殿下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厉染将信放进袖子里,冷冽的眼神扫过那窸窸窣窣的草丛,“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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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周末愉快,下周见咯~
第十三章 你也不过如此。
“七皇叔怎么也来东门了?”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队人从长廊那头过来。厉染的视线从那晃动的草丛上离开,示意身后的人快走。转眼间厉诤带着人已经到了厉染跟前,身后跟着近卫队的人,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捉奸的。
“别告诉我,七皇叔您来这荒凉的东门是来看荷花的。”厉诤指着那一池塘开放的荷花,眼神却在厉染周围飘着,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厉染这个人。得了消息,厉染在东门和人密会,厉染啊,我就不信你回了皇室只想做个无欲无求的七殿下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厉染很淡然。那双淡色的眸子轻轻往厉诤身上一带,没有一丝慌张。
“我可是听说七皇叔在这里和人密会啊?”
厉诤见厉染很是镇定,不像是被抓到把柄的样子,心下也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搞错了?
“他还能和谁密会,当然是跟我啦?”杨凤霖撑着伞从厉染后头的假山处钻出来。
厉诤一看见杨凤霖就像是被踩了爪子的猫,浑身都炸了。他和杨凤霖向来是不对付的,前段日子杨凤霖还把自家小舅子给打了,虽说也是自家小舅子不争气,到处给他惹麻烦,抢谁的女人不好,偏偏要抢他杨凤霖的。被人打了一顿不算,还把他的脸给丢尽了,但这亏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让他杨凤霖背后有个风头正劲的执行长撑着。
想着今后自己离这阎王远一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进皇室来了,还踩了他一头,这让他怎么不生气。
“亲王殿下真是好兴致,这才刚新婚就到这荒凉地方找情趣来了,现下来看,这皇室里头的传言是越来越没谱了。两位如此好的感情怎么会刚新婚就打架呢。”
说完掩着嘴,意有所指的看着杨凤霖那还没褪去红肿的脸。
“四皇子这风声收的可真快啊,昨晚的事情这还没过中午呢您就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您是跟我们住一处的。”
杨凤霖走到厉染身边站定了,见厉染一贯的面无表情,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呢。
厉诤被杨凤霖一怼,眼角抽着是越看眼前的两人越不顺眼,
“这大热天的,我可不像七皇叔和亲王这么有兴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那就不打扰两位在这里赏荷花了。”
厉诤转身就想走,被杨凤霖向前一步拦了下来。
“我向来是听闻皇室规矩严,最看重规矩的,四皇子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规矩。”
杨凤霖鞋抬着下巴,微微笑着,一大堆事情,你有个狗屁事情要处理,一个整天躺在销魂窝里的废物蛋子,我信你个鬼。
厉诤皱着眉头转过身,“你想怎么样?”
杨凤霖视线下移,盯着他的膝盖,“不该行了跪拜礼再走嘛?”
厉诤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杨凤霖你是疯了吧?一个平民让皇子行跪拜礼。厉诤刚想骂回去,突然一道冷厉的视线从杨凤霖的后方传来,厉染直勾勾的盯着厉诤,一直没开口的人突然抬起手指着杨凤霖,“他是我的亲王,按例是你的长辈。”
厉诤气的差点昏倒,上次厉染已经让他在众人面前没了面子,今天他带了近卫队的人就是想给厉染找难堪,没想到反而又被杨凤霖摆了一道,这要是跪下去,他厉诤今后可真要成笑柄了。
可要是不跪又实在说不过去,厉染的亲王的确在皇室中辈分算高了,就算不用行跪拜礼,行礼还是要的。皇室如今虽然不如从前,内里也是污糟,但却最是重规矩。
厉诤越想越气恼,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脸都丢到外人跟前了。
“听到吧,你七皇叔都发话了。行了礼再走。”
这欠揍的声音,厉诤现如今只想把那通风报信的人给剁了。
不甘愿的在厉染跟前行了跪拜礼,绕过他想走,被杨凤霖拉住,“我呢?”
厉诤咬着牙,“别太过分!”
杨凤霖笑嘻嘻的凑近他,“你往厉染那处塞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分!手脚挺快啊,厉染前脚刚来,你后脚就跟过来了,使了不少钱吧。你那位皇妃家里头没被你这败家玩意掏空?”
厉诤真想撕了这犹如带了假面具的和善脸孔,“要不是有应扶林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横行霸道到今天。别以为攀上厉染你能更得意,他厉染就是个空架子,白得了那么高的辈分其实连那五岁的小王孙都比不得。杨凤霖,你押错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