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禹瞟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不知道这恨的是自己还是凌朝。
三殿下这么晚来自然是回不去的,福海只好先领着云安找个地方安顿起来。
正想着要不要将三殿下平日里住的屋子拾到出来,就听到云安幽幽的说道:“福海公公,都这么晚了就不便多去打扰了吧?殿下和世谈事,还不知道要说到多晚,我看您就省了这份操劳吧。”
福海直了直身,没吭声,又觉得云安的话有些道理,应了话后提着灯回了屋,心中想道若有需要世子定然一早就会吩咐。
季禹穿着寝衣,出去时只披了件大袍,回来后就将外袍脱下坐在床边上和凌朝说话。
凌朝挨着季禹坐在床沿边上,边说着话边将自己的衣袍脱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一件白色的寝衣。
季禹眼皮一挑,脸上染了些灼热,两人从来没有这般相见过反倒弄的季禹有些局促。
“你往里点,”凌朝将鞋子脱掉后用手肘碰了碰季禹,“这一路赶来又困又累的。”
季禹眉心一凝,“不然我让福海给你准备件房,你好好休息。”
凌朝心里也直打鼓,毕竟这么没脸皮的事他也头一遭,被正主拒绝后略微迟疑片刻,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机不可失,不能退让。
“从前住在偏院里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把我往外面赶,我这可冒着被父皇降罪的危险跑出来的。”
一想到方才被凌朝抱着时说的那些贴心的话,季禹轻咳了一声,往里挪了挪。
凌朝得了便宜,靠在枕头上哼哼的笑起来。
季禹挪到里面后不再理他,闭紧双眼一副安详又平和的模样。
凌朝抬手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笑了起来:“世子,我有正事要同你说,你就这样闭着眼听么?”
季禹又闹个脸红,腾地坐起身子,干巴巴的说道:“殿下有什么正事说吧,臣听着就是。”
凌朝又被逗笑,拉着季禹的手揶揄道:“世子这是在害羞么?”
季禹:“......”
季禹磨了磨牙,没搭理凌朝。
凌朝见好就收,不敢在胡搅蛮缠,也跟着坐直身子,严肃道:“这两日我总觉得凌禇怪怪的,派人去查却也没见有什么异样,淑妃的眼神现在都盯着太子之位和你的身上,我还真担心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季禹说道:“如今太子失势,但在宫中的根基仍不可小觑,皇帝一直未有新的举措,就证明太子还有复位的可能。”
说到此处,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更何况皇帝今日还当众呵斥了淑贵妃,明着是拿淑贵妃和凌浚说事,实则是在敲打他们所有人,自个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瞧着。
“他若真的复位了,那头一个倒霉的怕就是大将军和德妃。”
季禹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未必,他若真的复位,为着前朝不落人口实也必然不会对陛下的妃子和朝中的大将动手,”季禹侧目看着凌朝,挑了挑眉,“你想,若是他复位后,大将军或者德妃出了事,他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再傻也不至于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真正担心的是......”
“什么?”凌朝见他话说一半,侧头去看他。
话到嘴边,季禹反而不敢说出口。
他若真的说出来,那父王和母亲又该怎么办?
可若不说,季禹看着凌朝半晌,终是忍不住说道:“我怕他暗中和骊川勾结,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骊川?”
凌朝皱了皱眉,自然懂得季禹口中的骊川是何意思,他侧着身子躺下来,犹豫不定道:“安南王在骊川一直也没传来什么异动,想来只靠着季靖扬生不出什么事来。”
生不生得出谁又知晓......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送阿璃回去?”凌朝不解,“若真的出了什么差子,她在华京里岂不更安全些?”
季禹沉默着不肯开口,眼神中透着的寂静,让凌朝有些心慌。
“阿禹?”
季禹冲着他笑了笑,方才的一切又不真切起来。
“没事,若骊川真的出了什么事,阿离守在父王身边怎么也不会伤害着她。”
“更何况,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皇帝必然会以我为质,”说着,季禹又笑了起来,“若是阿璃在,那岂不是多一个筹码?我已然如此了,断不能让阿璃出了什么差池。”
凌朝听着季禹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所担心的却是没错,若真的有那一天,安南王未必会顾及季禹的死活。可季禹从来不是能坐以待毙的性格,如今他越是如此,反倒让凌朝觉得不安。
可季禹多一句都不再言语,打着呵欠躺了下来,撑着头在凌朝的唇边亲了亲,笑着说道:“睡吧,这些事情明日再想,凌禇的事咱们多留意些就行,总不能翻出花来。”
凌朝看着他,却是不依道:“你当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禹看着凌朝,眼底尽是疑惑,感叹道:“我本以为你深夜来找我是与我寻风论月,可没想到你说了许多让人头疼的事后还反过来疑心我,唉。”
凌朝见他这般才稍稍安心,在被子里拱了拱,蹭到季禹的颈窝间,低声说道:“我就是来找阿禹寻风论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这一晚上不用睡了,决战到天明。
柿子:你爱睡不睡,我得睡。
第43章
昨夜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但凌朝心中有事睡不安稳,刚过了寅时他就打着哈欠的起身又轻手轻脚的穿戴好。
刚刚撩起床帐,季禹也跟着懒懒的动了动,迷糊着问道:“几时了?”
凌朝见他醒过来,笑着在他脸上摸了摸哄道:“刚刚寅时,你再睡会,我得在父皇起身前回宫。”
听到这话,季禹嗯了一声精神起来,撑身起来时又不自觉的吸了口气,僵在那里有些害臊,叹着气叮嘱道:“回去时千万注意。”
凌朝恩了一声,抬手在他屁股上揉了揉低声道:“可还不舒服?”
季禹眨了眨眼睛,停顿片刻,确实不怎么舒服,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腰上有些酸,你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
凌朝将手移到他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会后,见他又舒坦的阖了眼打起瞌睡,这才安了心,轻声的同他说了句话便径自离开。
季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福海心里有事,从凌朝走后他就惴惴不安起来,又赶上世子睡到这个时候才起身,想到三殿下临走前交代不许吵醒世子,世子醒来又要备水沐浴......
福海心里莫明的慌了起来,趁着世子沐浴出来准备膳食时,斟酌再三才试探的询问道:“世子,可,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咳,”正喝茶的季禹呛了一口,抬头正对上福海那有些莫明的眼神,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福海抬着袖子擦了擦额尖上憋出的冷汗,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和凌朝的事也没有什么可瞒着人的,更何况福海是他近身伺候的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可眼见着福海这副模样季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渗透比较好。
算着时间银生这个时间只怕也快到了骊川境内,车马行驶自然是要慢上许多的,快则需要半月,当初季禹来时本就不情愿所以一路上游玩到华京生生的用了一个多月才走到,就这样到了华京里还病了一场。
可银生必然不会这么慢,他奉命而去,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就赶回骊川,这期间跑死了两匹马,路上饿了也只是匆匆解决就继续赶路。
原本也不用急成这样,可银生与骊川的暗卫也失去了联系,消息递不出来也传不进去,连银生在内一共十二名暗卫,其中四名都跟着世子来了华京,另外八名都是跟着安南王,倏然失了联系除非是安南王出了事。
事关重大,银生没有确切消息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得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季禹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扯了话头问道:“骊川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银生那要有消息传来?”
还未待福海答话,另一名暗卫就奔走进来,跪在季禹面前沉声禀报道:“世子,骊川出事了。”
季禹愣了下,手指微微蜷缩,呐呐道:“是不是父王出事了?”
得了回应后,季禹阴下脸来,他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在这一刻被印证了,福海站在一旁也跟着被吓的血色退尽,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世子预备怎么办?”
季禹抬手按在桌子上,怒极反笑,道:“我还能怎么办?”
骊川那档子破事他早就不想管了,可是他的母亲还在骊川,以季靖扬的性格必定会以他母亲做为要挟逼迫自己。
他没得选择,更何况季靖扬突发兵变必然有原因,赶在这个当口上当真就以为没人奈何的了他。
季禹眼中出现少见的戾色,沉声道:“福海,准备好今夜潜出华京,咱们回骊川。”
福海急道:“世子,小姐怎么办?更何况世子不能出京,这要是被陛下发现了难逃一死。”
季禹淡声说道:“阿璃不能离开华京了,骊川危险,陛下如何也不会为难个女儿家,更何况有阿璃在没准还能让陛下更安心几分,死不死的原也由不得咱们决定,这一劫是逃不过去的。”
福海心中一疼,“世子......”
季禹顾不得心疼自己,只是想到凌朝时心里多了分愧疚,他早就猜想到或许是今日这样的结果,此回骊川生死未卜,或许那些说过的话都要不作数了。
他叹了口气让暗卫们提前出城,又将福海和府中的护卫尽数留下方便看顾季璃,至于和季靖扬相抗的兵力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念头一转他又想到了季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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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事务繁忙,就算皇帝不立太子,但一些事务自己打理也有些力不从心,凌浚指望不上自然就只有凌朝能帮衬一二。
自从那日凌禇发疯之后,这几日倒是收敛许多,在人前对凌朝和凌浚倒也不再多有排斥,只是皇帝心里忌惮也没再给凌禇安排什么差事。
当日夜里,凌禇不顾礼制在殿前告状,引的凌朝都知道此事,不得不前去探看究竟。
皇帝身子骨不好睡的越发早些,这会被吵醒自然不悦,看着凌禇跪在面前,又斜了眼立在身边的凌朝,想到他接二连三的闹出事后,脸色暗了暗,“这么晚了,你又折腾什么?”
凌禇连忙解释道:“父皇,并非儿臣要闹,实在是兹事体大,儿臣万万不得瞒下不报。”
皇帝挑眉,示意凌禇继续往下说。
凌禇这才收了收心神,回道:“儿臣方才得到消息说安南王世子连夜出城,潜往骊川。”
他说到这里,又抬头去看凌朝意有所指道:“三弟一向与季世子交好,不会真的不知道此事吧?还是蓄意瞒下不提?”
皇帝看重骊川,骊川可称的上是大晋唯一一个丰饶富庶的边垂,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又看重又忌惮的原因。按理说若是骊川有什么异动自然是要上报朝廷的,凌禇却知情不报,季靖扬若能统治整个骊川对凌禇来说只有益处,他都私心至此,季禹又怎么能看不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况且安南王还在季靖扬手中,若是朝廷执意发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第44章
季禹潜出华京,在京郊外五十里处和暗卫碰头。
嘴唇上干涸的起皮可他却顾不得喝水,手里转着缰绳勒住马,好一会才呼吸均匀,哑着声音说道:“再往前行五十里,咱们就彻底离开华京了,眼下咱们不过十几人,可就算是只有我一人我也要赶回去。”
众人听闻言,屏息听着命令。
季禹却停了下来,喘息着,目光看向众人,正色道:“骊川出了事现在父王生死未卜,逆贼夺位,诸位此番凶险怕是有去无回,若有反悔的,现在提出来,可以自行离开,如若不然,等出了华京再想反悔便没有这个机会了。”
区区十数人,面色沉静却无人一应答。
见无人应声,季禹抬头看向另外三名暗卫。其余的人都是一直跟在季禹身边的护卫,但暗卫却是父王的人,是去是留总还是要问一问的。
三名暗卫见此,立即垂眸回道:“世子,我等都是得安南王栽培的人,誓死效忠安南王,临来华京前安南王交待咱们到了华京事事都听世子的,世子去哪咱们便跟着去哪,更何况骊川还有我们的兄弟。”
季禹点点头,夹紧马腹招呼众人道:“诸位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季禹再次谢过你们,咱们一起回家!”
没有半句承诺和感谢,却足以让众人振奋起来。
这个时候任何的感谢和承诺都会显的微不足道,惺惺作态,九死一生的事又岂能是一句感谢就能打发的,他们都和季禹一样,是从骊川迫于无奈的来到华京。
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皇帝被派来的追兵歼灭,又或许他们侥幸能活到骊川又会被季靖扬的兵马发现......
但只要“回家”他们就能再见一见日思夜想的家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季禹心中感激,神色一凛率众人策马疾行,再回头时,深深的望了一眼早已经看不见的华京城,狠了下心。
此去一别,经年成梦。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着脱离了华京城的范围,季禹的速度渐渐放慢,打马靠近护卫身旁,干哑着嗓子出声问道:“这是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