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奶粉是怎么运到千里之外的镇北侯军队的,其中没有更大势力的帮助游说,镇北侯怎么敢突然采买奶粉作为军粮?
其次,这次战役说到底是镇北侯将计就计,足智多谋,没有奶粉,还有别的什么。从没听说过打了胜仗还有粮草之功的,可见是有人将奶粉特特提了出来。且提出来的这人身份地位定然非同一般,不但镇北侯被分了功不在意,最主要的是圣人能听进他的话。
府尹此刻额头上的汗水似水般流下,也不知道后怕脑补些什么。
宦官问:“哦,对了,这葵武是犯了什么事了,怎么还上了衙门的大堂?杂家跟在圣人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宣读圣旨,倒也新奇。回去还能说给圣人解闷。”
府尹却听得汗如雨下了,不得不为自己开脱着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呦,今个这
事真是一桩比一桩新奇,镇北侯的数万大军没吃死,王爷也没吃坏,圣人都食得的好物,怎么到了你们狄水城就能吃死人,真是有趣,杂家倒是想听一听到底怎么回事了。”
府尹边擦着额头的汗,边让人给宦官搬凳子。
那宦官并不坐,只道:“杂家就是听得新奇,觉得这事有趣,可不敢坐堂。至于府尹你该怎么判案还怎么判案,可不能因为葵武如今成了皇商就徇私舞弊。”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不徇私舞弊你试试看了!
府尹坐回椅子上后,只觉得屁股底下的不是坐垫而是针毡了。
堂下的赵氏却已经堆灰了,她,她怎么也没想到随随便便讹个人,就讹到了圣人跟前挂号的。
这明天的太阳她还能看到了吗?
混在人群的那两个人此刻并不比府尹好上多少,那小仆声都抖的要听不出说什么了。
“郎,郎君,还,还让那几个郎中闭嘴吗?”
郎君低怒道:“蠢材,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情况了,你想死别拉着我!告诉所有人,都给我消停的,以后不准惹葵家人,更不准把此事走漏半分,否则都给我死!”
府尹派衙吏把赵氏家里时常看的那几个郎中请来,又把冯三和年仅五岁的赵氏另一个儿子一同带来。
冯三并不知道堂上发生了何事,兼之又吃醉了酒是被衙吏从睡梦中捉来的,到了堂上酒还没醒,五迷三道的。对府尹的问话全部否认,直言自己家儿子没这毛病。
人大抵都有习惯,常看的郎中,常吃的菜。那赵氏家里经常看的郎中就两个,一个是家门口专治小二的祖传医馆,还有一个就是擅长妇人病的。
那擅长妇人病的郎中平时只给赵氏看过病,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那个擅长治小儿的郎中却似想起了什么,慢吞吞道:“此事小人似乎有些印象,那冯家大子却有奇异,他小时候母亲薛氏奶水不足,就想用牛羊奶替之,可却没想到不过喂了孩子一口,那孩子就受不住了。全身起了红疹,喉咙也水肿了,气都要喘不上来,眼看着就要憋死了。是薛氏把孩子抱到了小人家医馆,当时是小人阿爹坐诊,祖上有份祖传的医方,原是专门针治一些对花粉柳絮过敏的病症的。小人阿爹见冯家大子症状与那些对花粉柳絮过敏者十分相似,就大胆用了那药。也是那孩子吃得少,加之药物对症,救治及时,还真给救过来了。”
“这事发生时,小人就在医馆里。因是家传,小人尚且不会说话就跟在阿爹身边学习,那会儿发生这事时已有十五岁,绝不会记错。只不过事情过去多年,没人刻意提起,小人就忘记了。刚才大人这么一问,小人才恍然记起。”
“你,你胡说……”冯三喝得醉醺醺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多,根
本没注意到堂上微妙的气氛,竟还不知道死活的骂道:“定是这郎中收了葵家那对黑心肝夫夫的银子,真是什么鬼话都敢扯,小人活着三十多年了,就没听说过谁吃奶能吃死的。大人你听说过吗?这不是鬼扯吗?”
“大胆冯三,衙门之内大堂之上,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官说话!”
那冯三纵然醉酒也不敢和府尹顶撞,骨子里就淌着奴颜媚骨。
郎中跪俯在地,“大人,小人不敢说谎,此事千真万确。虽然的确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真真切切却有其事。”
郎中又道:“大人,小人隐约记得当时孩子救回来后,那薛氏还感叹过,说什么孩子的父亲就有这个毛病,没想到儿子也有。既然冯三说小人污蔑,不若大人就令他吃下一碗牛羊奶,看他有事无事。”
说是隐约记得,其实他记得真切着呢。本来这事发生太久了,若是没人提起,他也是真忘了,恐怕百年后也想不起来。但是一旦有人提了,这平时想不起来的事就又能想起来了,特别是这也算个奇闻。
府尹命人取牛奶来,那冯三却是不干了,挣扎着怎么都不肯喝,最后甚至喊着叫着这是要谋害他性命。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府尹当即大怒,“好啊,冯三赵氏,你夫妻二人这是把本官当猴耍戏,拿着自家别人知的奇处谋财害命,企图讹人。若要你们真得逞,本官就成了是非不分昏庸无能的昏官了。来人,给本官拖下去,先把二人各打二十大板。”
“冤枉,大人冤枉啊!”冯三这会儿酒是吓醒了,他狡辩道:“小人是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都是赵氏带着小人大儿子出去玩,回来就和小人说是吃葵家奶粉给吃死了,小人信以为真。”
府尹冷笑,“你说你是被赵氏蒙骗不知情,那好,我问你,你怎么解释你不敢喝本官提供的牛奶!”
“小人,小人刚吃了酒,醉糊涂了,以为大人提供的是葵家的奶粉。小人想那葵家奶粉既然能吃死小人的儿子,那也能吃死小人,所以才不敢吃。”
“那你现在清醒了,知道本官提供的不是葵家的奶粉了,那你吃吧。”
“这,这……”冯三支吾着道:“小人听说父子血脉相连,子有的病症父也常有,还有那父不爱食某种菜,儿子也不喜食的。小人现在听大人说小人之子就是因为体质特殊不能吃奶的人,小人怕小人与儿子一脉相承,也吃不得牛奶。小人怕吃了会死,所以不敢尝试,请大人明察。”
冯三哭道:“大人,小人是真不知道小人之子不能吃牛奶,都是被这赵氏蒙骗了。”
冯三指着赵氏,瞬间翻脸,那还有什么昔日夫妻情意,“大人,毒妇赵氏乃是小人续弦,当年薛氏在小人大郎一岁时突然急症去了
,小人才娶了她回来。平时小人大郎都是她在照顾,肯定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小人大郎的这个奇特之处生了恶毒心思,故而将小人一并瞒着。”
“赵氏平时就对大郎不好,常常非打即骂,这些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她一定是怕大郎长大后和她亲生的二郎争夺家产,才生出歹毒的念头害死了小人的大郎。请大人给小人做主,严惩这个毒妇。”
赵氏茫然的看着冯三,好像今日才看清她嫁的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一般。
她嫁给冯三如今已经六载,为他操持家务生养二郎,虽然对先头人生的大郎不好,可对冯三却是尽心尽力掏心掏肺。况且她平日苛待大郎时,冯三从没阻止过,哪怕一次都没有。就说这次利用大郎这个奇特处谋财害命,冯三也是清楚的。那个大人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们冯家爷们这个不一样的奇特就上门来,给了他们十两银子买大郎的命,嫁祸葵家。冯三是同意了的,她才敢做。可如今出了事,却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
她们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那些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妻情意都是假的吗?
自然是假的,一个男人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她的!
赵氏这时候想起一句戏文来,说的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氏有心和冯三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同归于尽,可是看着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她知道她不能。
她对大郎不好,那是因为不是她亲生的。二郎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的命根子,她就是死也得护着的。
冯三死不足惜,可是她们都死了,二郎谁来照顾。那些个亲戚吗,亲生父亲都能为了十两银子要亲儿子的命,亲戚她怎么能信得过。
赵氏知道她是活不了了,那么只能冯三活着。她死了,冯三也得赔偿葵家银子,到时候倾家荡产的冯三肯定这辈子都说不上媳妇了。那么他这辈子也就二郎一个孩子了,不管怎样都得养大。
想到这里,赵氏一咬牙,回头向人群中看了一眼,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瞧了瞧二郎,似要把他的样子瞧进骨子里,黄泉路上也不会忘。
“大人,一切都是民妇一人所为,冯三什么都不知道,民妇罪孽深重愿意以死偿还。”赵氏转头又道:“冯三,我死了化成恶鬼也要跟着你,若你敢苛待我儿子,我就杀了你。”
说完,赵氏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一头撞在堂上的大柱之上,当场死了。
“阿娘,阿娘……”堂上只余冯二郎哭着要阿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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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饼干
赵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用命保全了冯三,或者与其说保全冯三不如说是保她的二郎。总之不管怎样,人已经死了, 青禾还不至于与个尸体纠缠, 就让冯三自行把赵氏的尸体收敛下葬。
只是可怜了冯二郎, 一个小小孩童,瞬息间就眼睁睁看着他阿娘磕死他面前。当时赵氏的动作太快,站在冯二郎身边的胡大志根本没来得及捂他的眼睛。
冯二郎的哭声仿佛延绵不绝的万里河山,堂上众人皆不忍再视。
冯三被以教妻不严治罪,虽不用下牢却打了二十大板。又判他赔偿葵家纹银五十两,摊前赔罪三日。
“多谢。”走出衙门大堂的那一刻, 青禾看见了胡大志, 不忘对他道谢。
胡大志笑,“举手之劳,大家都是朋友。”
“对,都是朋友。过几日家里消停了, 让大郎请你来家里吃饭。”
这比什么感谢都让胡大志高兴, 他道:“那可一言说定了, 我早就馋葵夫郎你的手艺了。”
外头的阳光正好,六月时节的花开徐徐,清风朗朗,都令青禾心旷神怡。
“大人。”身后葵武对宦官抱拳,态度恭敬,却带着些许并不露骨恰到好处的亲昵。“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劳累非凡, 不知道可有落脚处,赶巧家里前日正好重修葺了房子,若是不嫌弃就在小人家里歇息几日。”
虽从没谁挑明,但葵武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帮他的人就是康靖王,除了他没人有这么通天的手腕。
宦官笑得很是可亲,他是圣人近侍,自然知道葵家头上这皇商是何人手笔,只不过有些事知道了也只能是知道了,却不能明说。所以他向来喜欢聪明人,如葵武这种一点就透的。
“不了,杂家奉圣命而来,本就是因你葵家之事,若是在住进你家里难免惹人嫌疑,好像杂家徇私似得。杂家就住城里的驿站就可。”
“对了。”宦官又道:“圣人要你面见,特许了十五日给你安排家里事物,等十五日后,你同杂家一道上京。”
“是。”葵武应道。
宦官对青禾微微颔首才在府尹的簇拥下离开。
葵家某种程度上也算因祸得福,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葵家是皇商了,这还是狄水城这么多年来出的第一个皇商。且不但要往宫中进贡奶粉,就连军中也要供应。不说别的,只单单这两笔就发了。狄水城里的老百姓一夕之间都在啧声讨论着。
远在皇都的曹止府邸,有人对着他大发脾气。
“本官让你想法子拿到奶粉方子不假,可是何曾叫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如今可倒好,骑虎难下,你要怎么办?”
曹止猛然变了脸色,什么叫他要怎么办,不该是他们吗?难道大人要弃他出去顶包。
不行,他不行
的,他这身后的荣华富贵还没享,怎能死。
曹止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关道:“大人,小人何曾是这样的人,小人也是被蒙骗了,此事传回来小人都震惊了。都是下面族里的那些老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年纪和皇都中大人势力自以为就可以横行妄为,这才惹下此等祸事。小人这就修书一封,若葵家心有不甘,但想报复,就交出幕后设计这出的人。”
那人冷冷地睨着曹止,把曹止看得额头大汗淋漓,险些要招架不住承认所作所为时,那人才回收阴冷的视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曹止知道大人这是同意了,日后只要葵家不再追究,此事就算到此为止,有了抵罪羊。
坐在皇都已经把奶粉销售一空的周有钱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古怪的笑了笑,“我那时候就说有时候探着水浅,非是因为河浅,还有可能是河太大,而我们所在的不过仅仅只是个岸边,却自以为是的觉得到了河心。果然有人傻了吧!”
仆人恭维道:“天下几人能得郎君这般智勇。”
“这倒是。”周有钱的神色落在开的正艳丽的红色花枝上,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到了葵家许是会有个后台,毕竟根基在狄水城,祖祖辈辈的,哪能就不认识个谁。但没想到他的后台这般大。都这等性命攸关时刻了,竟然还没让葵家身后那人露出头不说,倒叫他借着镇北侯平辽之功直接由圣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