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非眼眶蓦地一酸,他低下头将脑袋在将军胸口前蹭了蹭,哑声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去做什么?”
温信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道:“三年前,我在国外收到了一封信。来信人落款L,印章是回龙城盛京殿的特制红漆,抹开红漆下面会有一层金粉,对光看金粉里会有一个光头人印。”
哪怕池云非对政-治所知不多,却也知道这是郑其鸿的专用章——或者该说是,郑其鸿以及其家人的专属用章,代表着郑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郑其鸿给你写信?”池云非满心不解。
“能用这印章的整个南方只有不超过五个人。”温信阳道,“郑其鸿,郑其鸿的第一夫人,郑其鸿两个现如今在财政部和军需部任职的儿子。”
池云非愣了一下:“你别逗我,这才四个人。”
“还有第五个。”温信阳道,“郑其鸿隐藏很深的私生子,连他的第一夫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他和我一样,之前都生活在国外,近两年才回国,先后在秦城和高浒城做过不起眼的小官,去年调去了封城,就任封城外交产权物流经济信息审核司——就是专管外国人来本地做生意的。”
池云非瞪大了眼睛:“私生子?他哪儿来的私生子?等等,以他的能力,家里小妾都一箩筐了,有什么需要隐瞒不能承认的?除非……对方的母亲不是一般人?”
温信阳露出赞赏的眼神:“聪明。据我调查,他的生母是俄国人。”
“……什么?!”
温信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郑其鸿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探查到了那位L先生的真实身份,而且对方居然还主动联系了我,所以我得去封城见他一面。但我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得绕一圈。”
“为什么一定得你去?”池云非瞬间明白了其中凶险,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让其他人先去探探情况不行吗?你就不怕是郑其鸿给你下得套?他儿子想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会不会有危险!”
“这是我们的机会。”温信阳握住他的手,道,“他寄来的信彰显了他的身份,温家如果不派我去,就太说不过去了。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屁的分寸啊!”池云非登时炸了,“对方就是想引你出岳城!只要你不在温家地盘上,到时候就远水救不了近火!封城、秦城和高浒城是岳城的同盟城又如何?墙头草还不够多吗?他们的算盘打得还不够响吗?我之前还觉得奇怪,郑其鸿是怎么和洋人勾结上的,原来他还有个洋人小老婆!你不准去!”
“听话。”温信阳吻了下池云非的手背,“我不会一个人去,金蛟营斥候队年前就从边境出发了,会来接应我。”
“你!”池云非气到头晕眼花,“年前你就有计划了!居然不告诉我?!”
“当时还不确定。”温信阳道,“直到年关才和叔伯他们商议定下。”
“我不同意!”池云非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我不同意!不同意!”
温信阳皱眉看他。
“我才嫁给你多久?半年都不到!你居然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如果对方就等着你上钩呢?如果你一进封城城门,对方就有一支军队拿枪对着你呢?如果……”
“一旦我出事,温家和郑家就彻底撕破脸了。”温信阳道,“到时候我们站在‘理’的一方,出兵名正言顺,不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无论是激战一场,还是连夜离开南方,投奔北方,温家都行得端站得直。”
“那你查这些做什么?”池云非将之前林子清写得信丢在地上,“你查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直接打不就完了吗?浪费什么时间?!”
“如果投奔北方,我们需要拿出有力的证据,来支持北方总统推动和平统一。”温信阳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南北之战,我们也必须挖出和洋人勾结的叛徒。因为这是我们的内政,和外人没有一毛钱关系,想挑拨南北之战渔翁得利,你觉得可能吗?”
池云非一时哑然。
温信阳叹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袁翎是为何而死。”
池云非握紧了拳头,在屋里像困兽似地来回走了几圈,眼眶通红道:“是,我没你们这些人这么高尚,这么伟大。说来说去,不是为民就是为国,为了家族名声,为了背上这根脊梁骨……”
他一时声音都带上了颤抖:“那你为过我吗?为过炀炀吗?我们又算什么?你有无数个理由去慷慨赴死!我和炀炀呢?我们怎么办?!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文盲!我听不懂!”
池云非咬牙,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我就自私自利,怎么了?我没什么大仁大义的心,我不伟大,我不牛逼!我只要我爱的人平安健康怎么了?我错了吗?!为了你池爷我去当个怂货也心甘情愿!”
温信阳万千言语顿时堵在了喉咙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池云非通红的眼睛许久,心里先是冒出滚烫的温度来,随即又一点一点地蔓延进四肢百骸,像是无数烟火在胸腔里接连炸开,炸得他心口酸疼。当着爹和叔伯们说过得那些义正言辞的话,眼下是一句也说不出。
那对池云非来说,太过残忍。
池云非从小受得教育,生长的环境和温信阳*本就不同,他无法切身去理解温信阳从容就义的决心,也没什么“舍小家为大家”的情操,他只是徒劳地想要挽留即将转身离开自己的温信阳,哪怕他知道这不可能,但这一刻他还是口不择言了。
“我们去北方,今晚就走。”池云非抓住温信阳的衣袖,道,“你别这样,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可能的,这对我来说太难了。如果你有个万一,你……”
池云非扁了嘴,眼泪禁不住哗哗落了下来,像每次求爹娘不要罚他一般,可怜地委屈地,祈求温信阳道:“你舍得爹娘吗?他们就你一个儿子,就算他们和你一样,思想觉悟那么高,那么伟大……那,那你舍得我吗?就算舍得我,那炀炀呢?”
温信阳喉咙上下一动,抱住他道:“别这么说,我当然舍不得你,你和炀炀一样重要。”
“你骗人,你骗……呜呜……”池云非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要是舍不得我,你就不要走,你让别人去,让谁去我都不管,就你不能去!我就自私自利,我不管!”
温信阳叹气,没说话,只任由池云非用眼泪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衫。
“你,你让我怎么办?”池云非见他不答话,越想越伤心,“不管以后是打仗,是逃亡,还是和平统一,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对我还有什么意义?你要是出了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去哪儿都找不着你了,我怎么办呜……就算,就算以后别人说你有多伟大,说你为南北之战付出了什么,就算别人称你是大英雄,那对我有什么意义啊?!我不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你,我不要……呜……”
“我不要英雄。”池云非哭着道,“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何况是不是英雄,谁能说得准呢?
历史是赢家来书写的,如果郑其鸿赢了,温家必然被迫害,从此以后温家也许就是“叛国者”,温信阳也许就是破坏统一的罪魁祸首。没人能为他澄清,没人能为他分辨,他们只是历史洪流中必然被卷走的水花,不留丝毫痕迹。
就像刘庆川,像袁翎,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这样不为人所知的暗线,他们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战,谁能说出个对错?能说出个高尚和卑鄙?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可一旦死在了任务中,尤其袁翎这样潜伏多年的暗线——没人知道他为何而死,没人知道他的理想和抱负,也没人在乎。
一想到这里,池云非一颗心都要疼碎了。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将军,从此淹没进无人所知的岁月里?
温信阳搂着池云非,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光,不发一言。
直到池云非慢慢停了哭声,眼睛红肿,脸上都是泪痕,他才轻柔地帮他擦了脸,吻过微肿的眼睛,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云非,我生在温家,我就没得选。郑其鸿勾结洋人,倒卖军火,放纵自己的势力亏空军饷,动摇军心……再这样下去,就不是南北之战那么简单,而是我们会再一次受到境外势力的威胁,也许这次结果会更惨。”
温信阳沉声肃穆道:“若没有人站出来,待天下大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答应你,会尽力保全自己,不为赴死而去,而是为了平安回来才去。如何?”
池云非沉默不语,他知道,温信阳不是他爹,不是他娘,不会因为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满足他的愿望。
总有一些事,无论他闹破了天去,也无法挽回。
池云非闭了闭眼,嘶哑声音道:“覆巢之下有什么蛋?听不懂,别跟我说这个。”
温信阳失笑,捏着他的下颚抬起,缠绵又心疼地吻了上去。
第59章 离家出走
当天夜里,君竹院主人家的卧房里持续不断地传出激烈的欢|爱声。
周围的下人这段时间虽已习惯了,遇到这种事就自动自发退出院子,守到门外去,可像今日这般“战况”激烈的情形还从未遇见过,有年轻的小丫头满脸通红,拿手捂着耳朵,眼里带着羞怯和担忧迟疑道:“姐……这都多久了,池少爷身体受得住吗?将军今儿个是怎么了?”
“谁知道?可能是喝醉了?”年纪大些的妇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探头探脑地朝院里看了眼,一声沙哑的尖锐声音蓦地划破夜空,吓得妇人哆嗦了一下,道,“要不就是池少爷又做错什么事了,将军罚他呢。年轻人的情|趣……”
小丫鬟:“……”
巡逻的人从门口经过,也小声道:“池少爷若是个女子,啧啧,照咱们将军这做法,过几年府里不得满地都是娃娃……”
“呸!”旁人立即出声呵斥他,“这话可不能让池少爷听了去,你这不成心膈应人吗?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对方立刻捂住嘴,跟着巡逻的队伍走远了。
四下安静下来,可不过片刻,动静再起,还有桌椅碰撞的声音伴随其中,听得人直皱眉头:“这要是不知情的,说他们在屋里打架也不是不可能啊。”
“嘘……”
那妇人是个懂事的,看这样子短时间是消停不了了,便挥手示意道:“留两个看门的就行,其他人散了散了,记住了,管好你们的嘴。要是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后果自负!”
众人一凛,立刻应声:“是!”
而那卧房内,直到天将明了,才渐渐止住声息。
有小厮低头进来换被褥,准备沐浴的热水,打开窗透气,换了新的炭盆。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刻也不敢抬头,走路速度极快且轻,手脚麻利,很快收拾了一地狼藉,将碎掉的茶壶茶杯,博古架上摔下来的花瓶等等一应清理干净,做完这些,小厮们又安安静静地鱼贯而出。
只最后关门时,一年轻小丫头跟在最后,实在没忍住回了下头,就见床帐被撩起一半,露出里面被温将军拥在怀里的人:对方裸着上身,脖颈、锁骨、肩膀上俱是吻痕和牙印,脸色疲惫,眼睛通红微肿,平日就十分好看的唇瓣红得艳丽,只惊鸿一瞥,便令人印象深刻,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待门关上,那小丫鬟走出很远了还没回神,被旁人推了一下才喃喃道:“……池少爷,好美啊。”
“啊?”
“……没、没什么。”
而此时惊艳了小丫头的“美人”池云非,这会儿正躺在温将军怀里被喂了几口水,待润过沙哑的嗓子,他才伸手揽过将军脖颈,还不安分地要往上蹭。
温信阳一把拦住他:“你身子受不住。不来了。”
池云非不甘心道:“受得住,再来……”
温信阳低头轻轻吻过池云非的唇瓣,那嘴唇下方已经被吻破了一点,池云非顿时嘶了一声。
“你看。”温信阳皱眉,舌尖轻柔地舔过那一点,退开道,“听话。”
池云非不作声了,只眼也不眨地盯着温信阳,仿佛要将这个人深深地烙印进自己心中。温信阳被他这直率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按捺不住,干脆俯身将人抱起,放进水温刚好的浴桶中,然后自己也脱了衣服迈进去,准备帮他洗个澡。
“你什么时候走?”池云非趴在桶边,听身后水声哗哗,有气无力道。
“陪你睡一会儿就走。”温信阳看了眼外头天色,“睡不了太久。”
“……”池云非被对方揽着腰身,极细心温柔地清理身体,他手指微微蜷缩,喉咙里发出闷哼,虽然现在心情不怎么好,但身体却习惯了对方的接触,一碰就有反应。
清理得差不多了,池云非却转过身靠进将军怀里,不管不顾地又撩拨起对方来。
温信阳几次想躲开,池云非却偏不如他的意,还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红肿的眼里带着水光,令人无法拒绝。
于是洗着洗着,气氛又变了味,池云非坐在温信阳身上,低头同他慢慢地接吻,水波荡漾, 透出满室旖旎。温信阳想温柔一些,池云非却偏不,带着一股子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热情,怎么也不愿放过对方。
“你别想哄我睡着之后悄悄走。”池云非声音黯哑,眼眸带着坚决,道,“我要和你一起吃早饭,我要送你出门,就和平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