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已然灭门,如今唯余我一人。”羽似乎不愿多说,只看着越行锋,“现在,你信了?我说过,我不会有事。”
越行锋会意地点头,趁羽不备,突然出手点戳她肩上要穴:“你既是独苗,那就更不能去了。要是出个什么事,多可惜啊。”
羽完全没料到有此一遭,冷冷道:“你于南越,又何尝不是?”
越行锋笑道:“我跟你不一样,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杀我。说吧,药在哪里。”
羽的反应完全在越行锋意料之中,他说:“翎儿,等会儿要帮我。”未等沈翎反应过来,他蓦地高唿,“青葙!青兰!”
沈翎一惊,扭过头去,那对碧衣姐妹已一前一后进了屋。
“见过少主、公子。”看那俩姐妹的眼神,显然很不待见羽。
“行了。你们帮我个忙,这人吃里扒外,居然敢偷我东西。你们搜搜,看看她把东西藏哪儿了。”越行锋拉住沈翎背过身,微微摇头。
“是,少主。”青葙、青兰二话不说,立即从羽身上搜出不少东西。
如此行为,的确很不人道。沈翎听着身后的声音,不忍心道:“这样做有点……过分。”
越行锋叹息道:“没办法。对她,不得不出此下策。翎儿,你是要她活,还是死?”
听此一言,沈翎不再说话,直到青葙、青兰搜身完毕,方才转过身。
羽的神色仍是波澜不惊,好似全然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一切,语气依旧漠然:“搜出来又如何?你根本无从分辨。”
“是吗?”越行锋谈笑之间,将青葙、青兰两姐妹击倒在地。
“这么多……”沈翎望着满满一桌子瓶瓶罐罐出神,对羽又是叹服不已。话说这么多东西,她平日是怎么藏得那样隐秘?
越行锋随意拾起一个瓷瓶,在羽眼前摇晃:“是这个?”
羽将目光撤去一边,不作回应。
越行锋勾唇一笑,拎着那瓶子走到沈翎身边,在羽的注视之下,拔去瓶塞:“翎儿,她不说,我们就试试?”
羽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越行锋!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了?”越行锋装模作样把瓷瓶喂到沈翎嘴边,“翎儿,来……”
“住手!”羽目光狠戾,狠狠道,“卑鄙无耻!”
“你才知道?”越行锋回到桌旁,“现在能说了?”
羽咬咬牙,目光往桌沿的褐色竹筒一瞟:“那个。”
越行锋“哦”一声,伸手去拿,试图旋开竹筒,却被羽厉声喝止。侧目看她:“怎么了?有错?”
“不是。”羽深吸一口气,犹豫不决,终究还是说了,“别打开,抖在人身上就行。否则有危险。”
“不过是药……”
“不完全是。”羽心说已无可隐瞒,即全盘托出,“你用不着自己冒险,那样……很容易咬到自己。”
“活的?”越行锋试探道。
“是虫药。”羽长吁一口气,合目不语。
沈翎记起曾在书中看过北狄民风世事,其中提过一种山间特有的小虫,大多人称之“虫药”。忆起书中那些恐怖形容,沈翎不由战栗。
越行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之前,我猜中了。那本账簿,呵呵,真假掺半。”
提到账簿,沈翎缓过神:“你是说与北狄的那笔五万两?”
越行锋点头道:“香料只是掩人耳目,北狄往来之物,真正能值五万两的东西,除却珍宝,想必只有虫药。冬青啊冬青,你还真是没闲着。”
所谓买卖情报维持整个花家?一股寒意窜入沈翎心间,花家少主……呵,真是了不得。
眼角褐色一闪,沈翎见越行锋迈步往门外走:“去哪儿?”
越行锋单臂高举,朝后边摆动:“我这就去找那群老头聊聊,等我。”
*
屋里晕着三个人,沈翎紧闭门窗,独自守着,心底像爬着几只蚂蚁,骚动难耐。
越行锋去了两个时辰,居然还没回来!难道那个虫药……他……但愿是杞人忧天。
羽依然定在原处,尚未自解穴道,眼见沈翎如此,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虫药的可怕,花冬青曾再三叮嘱,如今出了漏子,已是很难交待……门前有人影掠过,抬眼看,是越行锋。
沈翎自然一眼见到,赶忙前去开门,将一脸复杂的越行锋给迎了进来。看他落步沉稳,暂且安心。
越行锋一见羽,立即快步过去:“我本想趁穆元不备将虫药放出,可那虫子太凶,我手慢了些,它一下子蹦入火盆之中……”说到这里,突然攒出一个笑,“还有另外一只么?”
“火中可有绿光?”羽问得利落。
“有,还冒绿烟。”
羽目露惊诧,慢慢平复:“你歪打正着,竟然用对了。”
沈翎一头雾水:“你们说人话会死么?”
第164章 荡气离城
虫药的使用方式,不是啃噬,而是焚烧!
越行锋一时手抖,竟然给蒙对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强运?沈翎有点心塞。
随毒火四散,最终导致十知阁中七位长老中招,包括穆元。
由于罪证已化作灰烬,十知阁再度将病因归结于瘟疫横行。
因疫情扩散至宫中,连修为高深的众长老也不能幸免,故此,常目终于决定让越行锋等人暂时出城避祸,待疫情缓解,再行归来。
夜半深更,果真是潜行的好时机。常目召集影魅,与其他两位未染病的长老,一同护送越行锋三人离开朱雀宫。
三人同六名影魅一道坐在车舆之内,略显拥挤。沈翎与众眼白兄面面相觑,略感无趣。
越行锋看他拘谨,附耳过去:“媳妇,这么安静?”说着,把他的手裹在掌心。
众眼白兄纷纷侧目,盯得沈翎浑身不自在,想把手抽开,奈何被握得更紧。沈翎斜斜一瞄:“这么多人在看。”
越行锋直接张臂往他肩上一揽:“怕什么!”
沈翎脑子一僵,浑身血脉连带卡了一卡,正要说什么,却闻越行锋耳语:“冬青在外面。搂紧点。”
这是什么逻辑?花冬青在外面就要搂紧?沈翎未及想得更多,车身勐地一震。
车内本就拥挤,这么一震,整一个歪七扭八,若非越行锋死死锢着,指不定得跟那些眼白兄摔成一团,到时候什么形象也没了。
话说,羽呢?差点把她给忘了。往歪斜的车舆里一扫,她正扶着窗子坐着,以蔑视的姿态,看着那六位仁兄。
沈翎索性圈住越行锋的脖子,也顾不得脸面,他可不想摔成那副德行……啧啧,有俩都滚了出去。
余下的四名影魅很快稳住,不顾外头状况,只管抽出刀剑挡在门前。可刀还没握稳,一道长鞭就抽上脸,还没反应过来,密集掌风又连绵而至,腰腿上一疼,接连摔出车外。
羽的长鞭在车内留下不少深深的痕迹,有一道正在沈翎耳畔,方才若是击中,沈翎的耳朵可不保。
越行锋倒是一派闲适,只顾搂着沈翎,悠闲道:“你出手也知些分寸,看把你主人吓的。”
沈翎被吓得结结实实,但此刻如何能够承认!他话锋一转:“什么情况?”
羽双手缠着长鞭,径直坐去车帘后边,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她说:“主人,你与他坐着就好,大小姐一人足矣。”
之前听说十知阁的老头很是恐怖,遇上花家第一难缠的花冬青,不搞个两败俱伤,怕是不行。沈翎有点担心,一旦打起来,两方势均力敌,只怕他表姐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四周逐渐平静,随拔剑之声不绝于耳,但听来感觉十分无力。
花冬青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清幽好听的人声硬是吼出巾帼之势,令人神魂抖三抖:“老家伙,快放了我表弟,否则今天要你好看!”
吼得如此直接,让车内的两位爷们颇感汗颜。还没汗痛快,花冬青又开始吼起,大致是天罡十二卫与尔等相斗必胜云云。整个过程中,常目竟插不上一句。
常目似乎很沉得住气,待花冬青说完才道:“原来是花家大小姐,幸会。只是此乃我南越之事,而花家少主亦是心甘情愿跟随,你又何必勉强?”
车内的某人目测花冬青压根没听常目说话。果然,花冬青说得万分镇定:“你确定不必我勉强?你身为南越长老之首,现在要让所有南越子民为你的执着而陪葬,这样真的好吗?”
常目震怒,青木长杖发出“咚咚”响声:“是你下毒!原来是你!身为花鸢尾之后,居然如此歹毒!”
“最毒妇人心,没听过么?”花冬青说归说,顺带嘲笑。从窗缝里看到的她,眼角挑起,全然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眼底的潜台词明显就是“老娘就是这么狠,有种打我呀”的意味。
“交出解药!”常目怒不可遏,音色颤抖,异常激动。
“先放人。”花冬青低头看指甲。
“你!”依照当前形势,常目的确无从选择。他不得不佩服花冬青的胆识与智慧,仅用一招,便戳中他的弱点:南越子民。
无民,何以为国?常目虽是忿恨,但只得承认,他败了,轻易地败了。
马车被无情征用,由始至终,越行锋与沈翎均未露面。
正当二人感叹下三滥招数的魅力,但闻常目正声道:“越行锋,有朝一日,你必定重回南越,且是心甘情愿!这一天,不会远。”
越行锋搂着沈翎,朝外头一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听闻影魅“啊”地一声惨叫,花冬青钻进车舆:“给我挪个地。”见两人疑惑,面若平和地作出解释,“哦,我踩着一个上来的。”
*
如花冬青所言,武功无法解决的事,交给花家即可。事实确是如此,花家赢得轻而易举。
天罡十二卫护卫车驾四方,对车内漫出的各种声音,秉持一种诚恳的沉默。
羽早已在车外护卫,车舆之内只有花冬青一人面对那俩腻歪的情人。
眼神凉凉地瞅着两人卿卿我我,一路上没完没了,谈话内容亦是由重复到低俗。花冬青自认习以为常,然见他们变本加厉,又感到一些不适应,尤其是越行锋左一个“媳妇”、右一个“媳妇”叫着,听到最后,竟有些反胃。
沈翎最先察觉花冬青的异样,连忙将越行锋推开,试图坐到花冬青身边,哪知脚还没迈开,身子又让人给捞了回去。
这下子,花冬青是当真忍无可忍:“我还没死,你们就不能节制一点?要是刚才那些被外人听了去,岂不是笑话!”
一句话直戳沈翎心间,他徒劳地掰着越行锋的手:“没听我表姐说的么?先松开。”
越行锋哪里肯听他的话,只懂得越搂越紧:“这么多天都没好好抱过,待今晚寻了客栈,你可得好好补偿我。”话说着,目光毫无掩饰地看去花冬青那头。
把话说得如此露骨,哪怕是死人,也会在棺材里把坟土抖落大半。
沈翎听得一脸绯红,碍着花冬青在场,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羞愤地低下头。
越行锋看心上人为他脸红,不由心花怒放,更加旁若无人、肆无忌惮,把沈翎横抱在腿上,在花冬青愣神的眼光中,开始亲吻。
花冬青支颐看着两人:“我觉得自己好碍眼,我下车好了。”
沈翎精神一振,赶紧挣开越行锋,挡在门前:“表姐,在外头多累,还是留在车里坐着舒坦,是吧?”他实在担心花冬青熘出去洗眼,一旦她不在,越行锋一定会化出本性。为策安全,沈翎决心把表姐强行拖在车舆之内。
三人面面相觑,越行锋被看得没办法,只好妥协,暂且放过沈翎。
然而,花冬青没有料到的是,麻烦事居然接踵而至……不,眼下的状况,已然不能用“麻烦”加以形容。
马车剧烈震动,已非之前应付常目的程度。三人探身出去,数枚火箭霎时插在足前!
此时,天色未暗,花家车队正位于一处缓坡交错环绕的丘陵之中,想着天黑之前必能抵达下一城镇。如今,显然遇上阻碍。
又一列火箭袭来,越行锋反应敏锐,两手张开一拦,将沈翎及花冬青一齐扑回车内。
沈翎被车板磕得发晕,迷离间,见窗外火光四溢,不由瞠目:“又怎么了?”
越行锋一力摁住他:“没事,别抬头!”
只在须臾,不知什么击中车舆,三面木板尽数裂开,周遭再无遮挡之物。
花冬青见有人拦截,自是气不过,噼手夺过十二卫的兵器,与羽站在一处。
始终未现一个活人,四面八方奔袭而至的,只有无数燃火的长箭,还有从坡上疾速而下的滚木。一时间,漫山遍野,焰光熠熠。
好在众人武功不俗,暂无人受伤。虽是撑得住,但敌暗我明,注定会吃亏。
花冬青朝身后喊:“越行锋,看好沈翎!居然有人敢劫花家的道,不想活了!”
沈翎见越行锋张臂挡在身前,即知今日非同小可:“你快下去帮忙,我没事。”
“你没见那些箭通通射偏,显然那人并不想要人性命。箭大多朝着你的方向,所以,那个人的目标,是你。”越行锋语速极快,话音刚落,三支羽箭又齐刷刷地向后心奔去,周遭的羽箭倏尔密集,没有一丝预兆。
“小心!”一簇火苗从越行锋耳畔擦过,沈翎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射来的箭愈发密集,沈翎不得不推断是何人半途拦截。是常目?不可能,他根本无暇准备。那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