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阳奉阴违, 既想从他这里捞着好, 又派嫡子嫡女过来搞小动作提防他,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把副统领的位置让出去。
从前是谁的,今后也一样。
至于顾青武,谁知道那蠢货为何心血来潮想要争这个位子了,给他纯粹是浪费。
他轻轻摸着影七伤口周围,小心不去触碰那些已经开始凝结的伤口,起身不由分说把人按倒在床上, 道:“太医院那些人都是死的!这么久了还没来, 朕先给你清理一下。”
影七没有拒绝。
等婢女打了水进来, 离行瑾将白布沾了水, 弯腰将影七拢在身下,怕影七乱动,一只大手抓了他两个手腕交缠起来按在对方头顶, 另一只手拿着湿布, 沿着伤口,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擦过去,力度之温柔,比之前面给影七上药的时候轻出数倍。
影七腰腹敏感,那只手按着白布, 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上情柔打转,再加上离行瑾另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抵在床上,不得不尽量附身,才能用比较自然的姿势处理伤口,对方的脸正对他的腹部,咫尺之遥,鼻中散出的温热呼吸简直要打在他的肌肤上,影七克制不住地喘了声。
他的小腿自然垂在床边,被离行瑾修长的腿两方包围,身上身下,仿佛都充满了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听到他的低吟,离行瑾倏然抬头看向影七,眼中浓烈的火焰让影七错觉自己全身要烧起来了。
这种感觉简直前所未有。
他膝盖弯曲,小腿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却碰到一个有些硬的东西……
离行瑾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正经受烈火烧灼:“别乱动。”
影七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也是可以红起来的。
离行瑾看着身下的影七,深吸了口气,按在对方手腕上的手摩挲那细腻的肌肤,另一只手碰了碰对方微红的脸蛋,手上的血迹不小心沾了上去,影七看到他带血的手,半闭了眼睛。
“怕血?”离行瑾声音放到最低,犹如低吟的魔魅,麻痹着身下人的感知,勾扯着对方藏在深处的恐惧和逃避。
影七脖颈拉出优美而具有张力的弧度,脸上红晕渐退,长睫闪烁如乱羽。
他被按住的双手下意识想要聚拢,食指勾起:“不。”
离行瑾轻笑了声,瞥了一眼青年硬气的表情,伸手便抓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捏了捏,遮住了眼中的心疼,随他道:“嗯,不怕,有朕在。”
偏执暴虐的血液在体内流动,离行瑾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就此将人彻底锁在身边的**,然而即使是放在眼前,他依旧不能保证对方不被乱箭所伤。
还是太慢了,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陪背后的人玩躲猫猫了。
寝室外,雨霖殿殿内,一名背着药箱,面容干净苍白的年轻男子正缓缓走进来。
在内殿见到了值守的宫婢,在宫婢面无表情给他指了个方向后,似是早就知道这些宫婢的缺陷,年轻男子行礼颔首,低声说了句:“有劳了。”便随着对方指的方向走了进去。
他是想敲门的,然而大概是屋中主人忘记了,亦或是并不在意大秀春宫。
总之年轻男子穿过走廊,拐到这边唯一的一间房间面前时,只见房门大开,床上人影交叠、低吟骤起。
年轻男子迈出的一只脚尴尬地退了回来,无语望天。
他也不想来的,百周的狗皇帝不是东西,他养了这些时日,在提刑司受的伤都没好全,尤其是狗皇帝给他的那几下,他现在手都不利索。
可他也知道,对方饶他一命,完全是看在主子的份上,不,对方可能根本不会顾忌主子,他能留下命来,可能绝大多数的原因要归结在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位。
所以他要戴罪立功,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还必须得多在对方面前刷刷存在感。
不过,这位百周皇帝是不是太重口了点?不是那位说伤得很重吗?这都能搞起来,果然是“荒淫无道”的暴君啊。
年轻男子若有所思,透过镂空雕窗,看了一眼那些站在内殿的宫婢。
眼见屋内两人要搞到地老天荒一样,年轻男子想了想,只好退到拐角处,弄出了点动静,听到屋内低语声响起,又等了一会儿,才出了走廊拐角。
看着跪在地上过分年轻的太医,离行瑾眯了眯眼睛,但也没说什么,只道:“过来给他看看。”
年轻男子这才起身,顶着离行瑾一言不合便要见血的眼神,如芒在背地小心去查看影七的伤口。
在看到影七上身被柔软纱丝胡乱缠绕,连伤口另一边的腰部都没放过,只留下伤口让他看时,他几乎又要忍不住无语望天,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离行瑾看他的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了。
但他对天发誓,他真的不太喜欢男子。
影七觉得这年轻太医面熟,想想才知道和对方在太医院有过一面之缘,但除此之外,面对这人时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奇异地感觉促使他少见的主动开口:“你叫什么?”
他想听听对方的声音。
对方一愣,眼神蓦然幽深起来,笑道:“小臣傅清。”
“你……”他还想问什么,注意到旁边的离行瑾,又住了口。
他把伤口露出来,也不知是要求证什么,定定看了对方一眼,道:“先清理伤口罢。”
他这副神态,落在离行瑾眼里,就变了味道。
一时间,傅清感觉刺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能将他当场格杀,不由心中一凛,求生欲使他脑中急转,连忙说道:“七卫大人伤口未及根本,平日只要不碰水,养个十几天就好了。这伤口看着清理得很好了,小臣突然想起太医院那边还有急事,便把伤药留下,还劳卫七大人自便。”
说罢,便要行礼退下。
离行瑾面无表情看傅清躬腰一步步往后退,等对方一只脚踏出房门,慢悠悠开口:“慢着。”
傅清又弯着腰进来,心中咬牙,他腰处曾被那提刑司的统领鞭笞伺候过,如今还未好全,弯腰便是一种折磨,身为曾经被重点招待的“重犯”,他不信离行瑾不知道。
然而他忍痛站了半天,依旧不见对方开口,就在他忍无可忍时,听到对方轻飘飘的说:“没事了,退下吧。”
傅清:“……”
以后惹谁都不能惹乱吃飞醋又小心眼的暴君。
影七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见人走了,他恍惚了一瞬,才看向离行瑾:“陛下,剩下的我自己——”
他话未说完,便见离行瑾把药塞到他手里,不看他:“自己上。”
望着离行瑾大步离开的背影,影七愣了一下。
他看向手中的伤药,不知怎么,本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心头却空了一小块一样。
离行瑾去准提宫的事情,宫中各势力都在关注,出了事自然瞒不住,尤其涉及到影七和顾青武。
影七不必说,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皇上当眼珠子看待的,顾青武则是威武将军的嫡子。这顾青武伤了影七,被暴怒的皇上下令关去了提刑司,不说其他人,太后都吃了一惊。
她转身望向明嬷嬷,讶异道:“当真?”
“是,准提宫那些,都不敢劝呢。”
太后笑了起来,叹道:“这下,威武将军怕是要坐不住了。”
第29章
离行瑾从雨霖殿出来便进了明殿, 宫里很快传来了消息,威武将军殿前求见皇上,为罪子请罪。
这一次, 本该守在殿外的李公公却不在。
离行瑾宣人进来, 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并不说话。
威武将军沉声道:“犬子无状,还望陛下海涵。”
离行瑾抬手示意人起身, 漫不经心道:“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让他在提刑司好好待两天,顾凛会好好‘照顾’他的。”
威武将军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不为自家儿子的安危担忧:“谢陛下。”
“只是臣有一事未明,还请陛下解惑。”
“什么?”
“昨日准提宫比武台,您身边的卫七所使万雪剑式,究竟从何处得来?”络腮胡下, 威武将军面色沧桑, 仿佛藏了无尽悔意。
离行瑾半眯起眼, 指尖敲打着座位扶手, 轻声道:“你去见了顾青武?”
宋琦并未在人前用过这一招,能识得万雪剑式的人不多,但宋琦从前与顾青武多有亲近, 顾青武会认出来也不奇怪。
威武将军蓦然跪下:“臣愿领罪!只求陛下看在臣忠心一片, 绝无二心的份上,告知臣,”他嘴唇颤抖,声音不复平静,“少将军的真正下落。”
“往日诸般大错, 臣愿亲自去少将军跟前请罪,万死不辞!”
没有了李公公这些小虫子的探听,离行瑾对威武将军的态度依旧不见好转,他恨声道:“你对朕忠心一片?你们只对朕座下的这个位子忠心!”
“阿琦对你们护着的位子有威胁,你们便能当阿猫阿狗一样舍了他。替他送命?万死不辞?都是为了满足你们私欲!”
“你当朕当真不知大将军所想?他替宋琦死了,便能成全了自己的家国大义、父子情义,得一个忠义两全、熊掌兼得。可宋琦呢!他做错了什么?要担下这叛国害父的罪!”
“如今你也给朕来这一套。”
离行瑾冷冷看向威武将军,唇角讥笑:“从前朕但凡做出点什么,你们总要谏朕,担心朕毁了阿琦前程,好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如今来看,朕当真后悔信了你们。”
威武将军目中隐有水光,他想起自己在明心殿和影七有过的一面之缘,良久,他对离行瑾行跪拜大礼:“南楚三皇子不日即将进入浮静城,西岭王随后也将回京,臣会谨遵陛下之命,暗中接触三皇子和西岭王,试探两方意图。”
虽知潢口之战中,宋琦身份之事有蹊跷,但他并未暗中查到半点消息,直到战归回京,陛下密诏他进宫,告知他南楚三皇子为他人所扮,且敌友难分,他才知晓其中内幕。
真正的宋琦便藏在皇帝的身边,这是他所料不及的。
但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如果他是陛下,绝对不会放任宋琦失踪而不管。
如今看来,陛下对南楚三皇子的敌意并不大,想是宋琦一事,有对方的手笔。
既然南楚三皇子并非宋琦,自然联姻一事不可成,可陛下缺一个拒绝的借口,于是从大将军手中接过铁骑军,手握重权的他便成了这个借口。
时至今日,百周上下无人不知,他因为大将军一事和陛下闹翻,以手中兵权威胁,致使陛下和心上人有情难成眷属,有缘无份。
离行瑾沉吟道:“三皇子那边你不用管,潢口等镇的盐运一直被拖延至今,朕亲自去行宫检察。”
言外之意便是借口解决盐运之事亲自和三皇子交涉。
威武将军欲言又止。
离行瑾冷笑:“他失了记忆,不会再记得你们所有人。”
威武将军一震,随即苦笑,一脸复杂的退下了。
这样也好。
从他听从大将军的命令,命人放下箭矢的那一刻,就注定和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成了生死仇敌。
对对方来说,自己敬重的威武叔叔要杀他,虽未成功,但也害死了自己的养父。
而他又怎么敢将真相和盘托出,告诉对方,当初城墙上射出的漫天箭雨,其实是大将军下的命令?
只是他没有想到,大将军会在最后一刻冲出去,代替宋琦。
也许在大将军下令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诚如陛下所说,大将军想求一个两全。
可是如今这种局面,就真的是两全之局吗?
威武将军一时心头茫然,竟觉得心头闷痛起来。
到底是他们负了那孩子。
威武将军走后,不消半日,宫中便又流出传言,说皇上和威武将军于明心殿口舌相争,甚为激烈。威武将军走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顾青武也没能从提刑司中出来,想是皇上要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
威武将军又去提刑司看了自己的儿子,顾青武见着他老子就发怵,但一向跟自己爹对着干的人还是下意识梗着脖子,做出了一副自己没错的表情,他哼哼道:“不用你假好心,陛下那边你问出点什么了没有?”
深知老爹如今讨厌宋琦,并且厌屋及乌,看不上任何和对方沾边的东西,他私自报名准提宫准卫,半点没跟对方提是因为宋琦的事。而这回他要不是真的急于知道影七那万雪剑式打哪来的,根本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威武将军一改之前的平静,阴沉着脸道:“犯错伤人还不知悔改,你这两天就在这里面好好思过!”
顾青武一愣,这不对啊。
明明刚才见面的时候,他老爹虽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话里话外都是要求那暴君饶他一次的意思,怎么去了一次,回来就这样了?
他撇了撇嘴:“那行吧,我自己想办法。你还没说呢,那个影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青武想了又想,总觉得蹊跷,影七那一剑打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宋琦站在他面前。再仔细回想短短的两次接触,影七起式时旋手的小动作还有紧张或者认真时会下意识抿嘴……
简直是另一个宋琦。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和另外的人如此相像吗?
顾青武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