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生性纯良的人,是不会在没有遭受极端痛苦折磨下成为厉鬼的。就连被杨发害死的女人,受到那样的伤害,也是因为陆道林的鬼门阵才能化为厉鬼。
教堂血案现场已经处理过,尸体被暂时放置在太平间。张一味关系网庞大,等两人回来,打声招呼就带着他们去了停尸房,他有新发现。
“你看这具尸体,身上有八个锐器戳出来的洞。都在身体左侧,六个在前,两个在背后。”张一味将手指弯曲成爪状,虚虚在尸体上方一扣,“就像这样。”
戴玉玉趴在门缝上:“你们在说什么?大点声,我也要听听。”
她胆子不算小,只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血肉模糊的尸体,要走到跟前看还是有点发怵。
狄斫低头看着尸体上的洞:“是鸟类的爪子。”
张一味卖了个关子:“你猜是什么鸟?”
“我猜,”狄斫微微偏头,看着尸体腹部被十字架穿透的大洞,“是伯劳。”
张一味握紧拳头:“可恶,这可是我装逼的大好机会!”
伯劳的习性就是喜欢将猎物挂在尖锐的树枝上,教堂有三层,顶上十字架约一米五,这个高度对长翅膀的非人生物来说不算什么。
狄斫转头看向张一味:“市里有伯劳吗?”
“记录上没有,已经安排人去妖怪聚集地排查了。”张一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汉堡,“我饿了,得吃点东西,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呢,来的路上刚买的。”
看着张一味将包装纸揭开,然后拆开番茄酱挤上去。凹凸不平的表面堆着番茄酱,再配合面前伤口暴露的尸体,狄斫当即拒绝并竖起拇指,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张一味吃完一个汉堡,意犹未尽地将粘在手上的番茄酱舔掉:“那个姚西,我觉得不像无辜的。”
狄斫同意了他的说法:“周小姐看过照片,确认就是他。”
“提起周小姐,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回来的?”张一味很费解,“我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如此强烈的执念爬回来。她的伤口……”
指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道,张一味看着狄斫:“我听你的静观其变,她怎么还没变?”
“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你在等我也在等。”狄斫摊开手,很是无辜。
戴玉玉更着急了,伸进来半张脸:“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带我一个啊!”
一只手拍在戴玉玉肩膀上,惊得戴玉玉浑身猛地一颤,回头看见那假洋鬼子,两条眉毛竖成了倒八字:“不会出人声你叫唤也不会?”
我叫了好几声,罗德感到心里苦。
戴玉玉站直了,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咳嗽一声,放缓了语气:“有事吗?”
“蒋牧师让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里面正在研究,一会儿出来给你答复,你等一会儿吧。”戴玉玉不想让他进去打扰,看似放松,实际上正挡在门前。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可是很谨慎的!
没一会儿张一味和狄斫从停尸房内出来,见到罗德礼貌打声招呼准备走,罗德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张一味才用一句“恶魔干的”想要打发他。
“是堕天……算了,随你怎么叫。”罗德放弃纠正他,“不可能,蒋牧师看过了,没有任何属于堕天使的气息。”
“你老提堕天使,他现在在哪呢?”戴玉玉觉得他有些烦。
罗德认真回答道:“堕天使不可能为了一枚戒指亲自来这里,他只会派遣他的信徒行动。”
“那他的信徒呢?”
“……”罗德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狄斫要去找那枚银币,说了句先走一步,戴玉玉连忙跟在他身后,脚步异常轻快。
年轻牧师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张一味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以后你要继续待在这里会习惯的。”
“我只是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对狄先生那么友好,为什么对我这么……严厉?”罗德对词汇运用还不是那么准确。
张一味满眼怜悯:“我认识这个女人十多年了,听我一句劝。她本质上就是一个颜狗,对别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脸,只要对方长得好看,她是不存在底线的。所以与其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不如想想是不是需要整容。”
罗德如同醍醐灌顶,得到有用建议十分高兴:“太好了!我们俩可以一起去,公车站广告说,组团八折,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
张一味缓缓点头:“算你个假洋鬼子狠,我再对你好心我是狗。”
出租屋白天很少有人出来活动,住入505的年轻人也不在。
狄斫进入房内,开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仔细搜索。整个屋子不大,能藏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狄斫用工具在堆满灰尘的衣柜缝隙中找到了那枚银币。
应该是房东开门的时候没注意,将银币踢到了柜子底下。
狄斫拿着银币,如同房东所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或许这件许烨在乎的东西能让他想起什么……又或许,许烨根本就什么都没忘,他只是不想说。
作者有话说:
秦霄蜀:我为什么又没有出场?
我:因为你要在家带孩子。
伸出讨要海星的小手
第41章 绿毛
楼道里有一盏小灯,冷白的灯光照在仿大理石纹的瓷砖上,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手腕上的表显示又已经过了十二点。
狄斫做了个深呼吸,才看向黑暗处,那里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妄图用发财树盆栽挡住自己的身形,显而易见失败了。
“也行睡了吗,蛮阿?”狄斫问道。
蛮阿点点头,手指捏着发财树的叶子,扯得整棵树发颤。
“可……不可以……”
“不可以。”狄斫注视着他,直接干脆。
扯叶子的变成了两只手,指尖接触过的叶子在落地的途中逐渐发黄干枯,落地时已经打卷。
“听话。”狄斫不理会他,从包里拿钥匙去开门。
蛮阿的手一顿,索性往地上一倒,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呜声打着滚,活像个撒泼胡闹的小孩。
“我就……多玩一下……一下……”蛮阿伸手去抓狄斫,他的手可以包裹住整个小腿,身体不甘扭动着,差点给狄斫拉出个一字马。
手中钥匙掉落在地板上,狄斫敏捷地站稳,转头想要训斥,却听见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一道低矮的身影从脚边蹿过。
分神一瞬,狄斫的小腿被一股力道拉扯,整个人往后倒去,被一个健步冲上来的秦霄蜀接在怀里。狄斫仓促站稳,才看清从他腿边冲过去的是一条狗。
“汪!汪汪!”全身白色皮毛,只有头顶一块黑的田园犬冲着蛮阿吠叫,那股忠心护主的劲头,比老宅里养的威风威武差不了多少。
蛮阿觑了眼狄斫,为刚才差点害他摔跤心虚,却见他只顾着看那条狗,委屈地站起来,哼哼唧唧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秦霄蜀指指那个方向示意:“你的宠物,不是,你供养的饿鬼跑了。”
“不用管它,那么大个头还怕丢不成。”狄斫脱离虚虚搀扶他的那双手,下颌向冲他拼命摇尾巴的白狗微扬,“这是怎么回事?”
秦霄蜀蹲下摸了摸狗头,对它刚才的行为表扬一番:“下午突然跑到我们门口的,也行很喜欢,就留下了。”
他拿起项圈上骨头形状的铭牌给狄斫看,上面写着鲁鲁两个字。那张憨厚老实的毛脸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好。
狄斫沉默几秒,才说道:“鬼差要来带它走,谁也不能留。”
秦霄蜀笑起来,他就知道这个人其实心软得一塌糊涂。鲁鲁等秦霄蜀站起来,立刻机灵地冲进半开的大门里,秦霄蜀笑眯眯轻推狄斫进门:“到那时候再说。”
打开也行的房门,那孩子乖巧地躺在床上,小肚皮在毛毯下随着呼吸起伏,没有乱七八糟的睡姿。
狄斫看了几眼退出来合上门,门边特意给也行准备的小桌上摆着两叠黄纸,都用墨水画满了符咒,粗略看去有百来张。
“你给也行布置的作业,他都有认真完成。你没时间回来看,他就摆在外面,等你有空了检查。”秦霄蜀站到狄斫身后,“明天早点回来吧,至少陪他吃晚饭。”
狄斫没有接话,看着那叠符纸,面色柔和。他伸手将符纸拿起,一张一张翻看。
秦霄蜀注视他的背影,手指抚着下巴。好像又瘦了。
不吃肉不吃零食,上哪里长肉去?从背后看,微垂的脖颈显出皮肉依附骨骼的线条,格外脆弱。
想要触碰的念头在心头蠢蠢欲动,他看入了迷,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那个背影忽然一僵,秦霄蜀如梦初醒,将手指握成拳收回身侧。
“怎么了?”
狄斫翻动的速度加快,全部看过一遍后攥起拳头,细看来微微发颤。
秦霄蜀有所预感:“作业没有完成好?不会吧,我看他挺认真的。”
“认真就不会把符头画成这个样子了。”狄斫放下那叠符纸,好好一个三勾符头,画到后面像三只简笔飞鸟,越到后面笔触越轻快,想也知道他画鸟画得多开心。
狄斫脚步一动,秦霄蜀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都是小问题,反正只是练习。”
狄斫回头瞥他一眼:“我知道,我要洗漱休息了。”秦霄蜀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狄斫继续说道,“明天早上再收拾他。”
秦霄蜀点头表示,请便。
第二天一早,也行小朋友睁眼就看到了亲爱的师父,哇的一声扑到狄斫怀里:“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着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狄斫保持严肃,“我检查了你的作业……”
“我都有好好完成哦!”也行听到作业两个字,终于等到师父看他的成果了!他一脸求表扬,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期盼。
狄斫的声音堵在喉咙里,面对这样的眼神他犹豫了。这几天他都失约,一回来就是严厉的批评,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其实除了符头笔触发飘以外,其他地方都看得出来挺认真的。而且数量上也没有偷工减料,或许是算数不怎么好,还多画了两张。
狄斫硬生生把那些话咽下去,轻抚也行的头顶:“完成得不错,再接再厉。”
“我会的,谢谢师父!”也行再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自觉穿上小拖鞋去厕所刷牙洗脸。
狄斫一早准备要说的话此刻憋在心里,现在说出口更奇怪了,郁闷地走出也行房间。
秦霄蜀将早餐摆好,走到狄斫身边,自然而亲昵地在他后背轻拍:“慢慢来。”
“你当然这么说,他又不……”狄斫收声,从法律层面来说,也行还真是秦霄蜀儿子。
秦霄蜀笑容止不住,掩饰性地转移话题:“你今天还要忙吗?”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狄斫说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秦霄蜀在他微长的发稍轻抚,指尖掠过折磨他一整晚的后颈,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心里默默加上一句,这样才乖。
狄斫注视他转身回厨房的背影,掩去眼中的复杂。
早餐过后,狄斫语气委婉地指出问题,也行积极表示一定会改正,那股郁闷得到彻底消除。教小孩不一定非要严词厉色,也行这么乖的更不需要,狄斫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家里多了条狗也没什么不同,鲁鲁就趴在人的脚边,一声不吭,除了昨晚吓唬蛮阿,还没见它叫过。
狄斫出门去上班,鲁鲁跟在身后一路送他到站台,见公车发动了才慢慢转身回去。
狄斫拿出手机,拨打秦霄蜀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秦霄蜀百转千回的一声喂,狄斫说道:“养狗记得给狗栓绳。”
秦霄蜀:“……”
死狗也需要?
部里的妖籍排查非常之有效率,昨天下午收到搜查命令到现在已经排查过一大半,可惜没有很大的收获。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人口流动性小,可控性也就更高,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狄斫站在单面玻璃后观察屋内的姚西,那形容稍显畏缩的中年男人沉默坐在角落里,不时仰头看着灯管,没有十分紧张的迹象。
无辜的人被抓起来,怎么也应该有一些不满和抗拒,至少紧张害怕是要有的。
罗德就站在他身边,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狄斫看来,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那边的效率好像很低。”狄斫注视着前方,语调平淡。
罗德有心辩解,想到现在的情况,扎扎实实耽误了两年多,对方人都死了。只能心虚地说道:“效率低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我们所处的立场不同,我们的目的也不尽相同。”
丢失戒指的教堂因为跨国追踪遇到了小小阻碍,同样堕天使要得到许烨的灵魂也会遇到阻碍。
土生土长的许烨出去留一趟学,灵魂就被鬼佬收走,也不问问阎王爷让不让?鬼差不让许烨投胎转世,不代表会任由他被别人带走。
“如果不出意外,戒指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狄斫瞥了罗德一眼,“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被你们拖到现在。”
嘈杂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狄斫望了一眼,迈步向外走去,在办公室外见到了噪音的来源——两只鸟妖。
体型宽大的鹳妖余关站在走廊里,腿边蹲着一个瘦不伶仃染绿毛戴耳环的小伙子。
绿毛浑身散发着一种来自城乡结合部的气息,宽领口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上,挂着长长短短的金属链条,黑眼影、黑唇膏还有黑指甲,十分的“死亡重金属”。
余关率先见到狄斫,一巴掌按在绿毛头顶,笑呵呵叫了一声狄先生。
狄斫嗯了一声,眼睛直直盯着绿毛,那绿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余关立刻机灵地一把将绿毛拉起来:“狄先生,这是我远房表亲——很远,特别远,得往上倒八辈子。”
“哦。”狄斫想起来上回去夜宵摊的时候是有这么个帮厨,不过那时戴了帽子,只露出一小截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