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挺好的嘛。”齐昭丝毫不觉得自在:“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滚!”言砚斥道:“你哪里看出我像个断袖了?”
“不是吗?”齐昭怀疑地打量着言砚:“从没见你喜欢哪个女人,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男人?”
言砚斜了他一眼,毫不示弱道:“我连女人都不喜欢,为何要喜欢男人?”
齐昭:“……”竟然无从反驳。
“你去帮我问问。”言砚对齐昭道。
“啊?我啊?”齐昭神色犹豫:“我怕被打!”
言砚温和地劝说道:“别怕呀,师兄在呢,他不敢,去吧。”
齐昭还是迟疑不定:“我…怎么问?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还是问他喜不喜欢你?”
“啧,你得隐晦一点儿,小孩子脸皮薄。”言砚强调道。
齐昭匪夷所思道:“这要怎么隐晦啊?”
言砚想了一下,道:“你得装作是你自己好奇,别扯上我,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
“你虚不虚伪?”齐昭嫌弃道。
“呵!”言砚扬起下巴,道:“我这是慎重!”
糖芋儿煮了锅馅皮儿分离的肉汤,齐昭本来就不讲究,言砚心不在此,也没有说什么。
饭后,糖芋儿收拾碗筷时,言砚制止了他:“你放着,让齐昭洗。”
齐昭:“……”
齐昭抱起碗筷,对糖芋儿道:“我们一起,你帮我舀水。”
“你自己没手吗?”言砚挑剔地看向齐昭。
齐昭:“……”这像是谁对谁有意思啊?
齐昭没好气道:“我想找糖芋儿说话,不行啊?!”
言砚这才反应过来齐昭是在找机会和糖芋儿谈那件事情,他掩饰性地咳了咳,对糖芋儿道:“唉,冬天水是不好打,那你就去帮帮他吧。”
糖芋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好。”
齐昭咳了咳,糖芋儿忙着洗碗没抬头,齐昭于是又咳了咳,糖芋儿依旧没抬头,出声道:“你嗓子不舒服吗?那你去歇着吧。”
师兄莫不是自作多情了?糖芋儿对谁都很好吧,齐昭心想,接着就听糖芋儿淡淡道:“反正你留这儿也是添乱。”
好个屁!
齐昭缓慢开口:“糖芋儿,你觉得我师…我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糖芋儿道。
齐昭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哦——那…那你觉得我师兄对你怎么样?”
“也挺好的。”
两个回答没什么不一样,齐昭不死心,又开始绞尽脑汁想问题,却听糖芋儿随口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齐昭面上镇定道:“你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我怕你不习惯。”
糖芋儿淡淡一笑:“没有不习惯。”
齐昭应了声,却听糖芋儿颇为遗憾道:“你都知道来问问我的感受,言砚却不问。”
齐昭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就又听糖芋儿不甚在意道:“也罢,你也说了,他只喜欢自己的。”
“那你呢?”齐昭顺口问道:“你喜欢什么人?”
“我?”糖芋儿意外地看了眼齐昭,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齐昭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糖芋儿将洗好的碗放在一边,认真地洗着手:“喜欢?”言砚的话适时响在耳边:
喜欢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儿,当你对一个人的喜欢宣之于口时,不一定会得到回应,也可能会遭到拒绝。
糖芋儿道:“我没什么喜欢的。”
齐昭:“……”
齐昭不死心:“不是…就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让你很喜欢吗?”
糖芋儿仍旧低着头,声音淡淡:“没有。”
齐昭开门见山道:“…我觉得你对我师兄…不一样。”
糖芋儿动作顿了下,然后道:“没有。”
“有!”齐昭肯定道。
糖芋儿抬眸看了眼齐昭,然后继续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道:“没有。”
齐昭:“……”
糖芋儿不由自主地又瞥了齐昭一眼,解释道:“真没有。”
这他娘的难道不是欲盖弥彰?齐昭心道。
糖芋儿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不要去言砚那里瞎说,我真没有…喜欢他。”
糖芋儿迎上齐昭古古怪怪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干吗管我?”
齐昭明显一怔,他的烂摊子?
糖芋儿注意力被转移了,欲言又止地看向齐昭,最终忍不住道:“你和容姑娘…到底怎么了?”
“别叫他姑娘了。”齐昭骤然冷淡。
不高兴了?糖芋儿识趣地不问了。
齐昭继续淡漠道:“他叫容旭遥。”
糖芋儿蓦地一愣,瞬间抓住齐昭的手腕,眸光流转,他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齐昭手腕一痛,差点跳起来,他抽回自己的手腕,不满道:“你干吗?疼死了…”
“容旭遥?”糖芋儿似乎不是很确定地追问了一遍。
齐昭没好气地揉着手腕:“是啊,怎么了?”
容旭遥…容旭遥…这个名字为何莫名的熟悉?仔细想来却又很陌生,容旭遥…容旭遥…容旭遥…阿遥?糖芋儿猛然想起,之前他醉酒时叫过的那个名字,阿遥。二人有什么关联吗?
糖芋儿使劲想着,容旭遥…阿遥…会是一个人吗?这样说来,自己一开始就对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人总是突如其来的关心,难不成…那人真的与自己熟识?
第53章 过往梦魇
糖芋儿回忆着容旭遥的脸,思索着他的点点滴滴,脑海里似乎还有一个黑影正在慢慢浮现,不…不是一个,两个…五个…是一群…都是谁?糖芋儿茫然地想着,那些黑影越来越多,完全侵占了他的脑海,他眼前一黑,跌落外地,不省人事。
“糖芋儿!”齐昭正在揉自己的手腕,忽然瞥见糖芋儿像块石头似的掉在了地上,忍不住惊呼道。
“怎么…”言砚刚走出来一步,就看见糖芋儿在地上躺着,不顾风度地跑了过来,着急道:“怎么回事儿?”
齐昭扶起糖芋儿,一头雾水道:“不知道啊,突然就晕了,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言砚刚要扯下糖芋儿的衣服,又想起这是在外面,他打横抱起糖芋儿进了屋,齐昭也匆匆跟上。
言砚褪开糖芋儿衣襟,不由得一愣,齐昭也传来惊呼:“师兄…这花瓣…”竟然生出了七片!可之前明明是三片的!言砚忽然理解了沈一流说的这花瓣是一瓣接一瓣的了。
言砚喉咙发干,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上了糖芋儿的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七瓣,又不是十二瓣,这没什么好慌的。
只是…言砚注意到那根银线在糖芋儿肋骨处,这次开了四瓣,那下一次呢?会不会开五瓣?六瓣?那糖芋儿不就完犊子了吗?那怎么行…他还欠他钱!
“师兄!师兄!”齐昭不停地叫道。
言砚闷闷不乐地回头,心不在焉道:“干吗?”
“有件事儿给你回报一下。”齐昭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糖芋儿说…他不喜欢你。”
“他估计是瞎了。”言砚平静地开口。
齐昭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挺好的。”言砚面无表情道,心里却没由来的怅然若失起来。
这个年也太忙活了,糖芋儿晕了好几天,言砚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齐昭打个下手,偶尔发呆,再想想自己的事。
糖芋儿脑海里一片混沌,不同的人影接连出现,又接连消失,最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他就那样背光居高临下地站着,脸埋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表情。
毫无情绪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的声音响起:“强大,这是你活着的唯一意义。”
“你只是我打造的一把兵器。”
场景骤换,氤氲雾气遮在眼前,看不清这条路通向哪里,鼻尖还能嗅到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草木腐烂味道,耳边可以捕捉到山林里猛兽爬行的声音,猛禽振翅瞬间的嘶鸣,猛兽爪尖略过草丛的窸窣声,爬行怪物肚皮摩擦过地面的刺啦声,时不时地几声低吼伴随着的缠斗声,偶尔吹过的凉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空气里仿佛有根根利剑,在吸入的同时狠狠地刺入肺腑,他嗓子发紧,冷汗骤下,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却被人禁锢了双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推进了那可怖的地域,他不由得惊呼,耳边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活吗?”
“想吗?”
“那就斩断它们的爪足…”
“折断它们的双翼…”
“剖开它们的肚皮…”
黑暗里,猩红色的双眼潜伏在山林深处,分不清是人的眼睛还是动物的,还是说…那些根本就是怪物…他只能凭借本能去厮杀…逃窜…反击…遍地残骸…人的极限居然是这样的吗?沉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像是诱引般地吸引着还活着的东西,那只畜生出于忌惮远远地看着他。
他终于支撑不住,面朝地摔了下去,意识开始涣散,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靠近,腥臭的热气喷洒在颈间,他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感觉地到利齿距自己脆弱的脖颈只有咫尺,只需一瞬,他便可以解脱了,然而…
他出其不意地抬臂,用尽所有力气将袖刃狠狠刺入那畜生的咽喉,那畜生嘶吼一声开始挣扎,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一脸,糊住了他的右眼,他迅速翻身,将那畜生死命地压在身下,一边将袖刃使劲往那畜生的脖颈深处送着,一手青筋暴起,使劲按着那畜生的咽喉,双手感觉到了喷涌而出的血,滚烫…黏腻…令人作呕…
他目眦尽裂,说不清是冷汗混杂着血迹,还是血迹混杂着冷汗,顺着轮廓啪嗒啪嗒地掉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感觉到那只畜生渐渐不动了,他右手干脆利落地往前面一划,那畜生的脖子就断了半截,更为汹涌的鲜血从那断掉的脖颈出喷薄出来,那畜生彻底不动了。
他漠然地看了眼那咽气的畜生,缓缓站起挺直脊背,他冷淡地望着四周蠢蠢欲动的眼睛,刚刚割过喉咙的袖刃在他的右腕上闪着寒光,残留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地,在黑夜里拉出了一条墨线,许是他身上戾气过重,竟无一活物再敢靠近。
他甩了甩袖刃上的残血,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前继续走。
死生之间,比的是速度,是决断,是反应,然而…畜生终归是畜生。
空气里的腥味还没有散尽,手上也还是厮杀过的血迹,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却看到了一群人,一群戴着银质山鬼面具的人,他刚要戒备,就看见那群人竟朝他恭敬跪下,一副等待命令指派的样子。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微微一抬,那群人就四散开来,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残喘声…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声音绝望…痛苦…崩溃…
他诧异地低头,就看见自己站在一高地上,高地下遍地尸骸,那群戴着鬼面具的人游刃有余地杀着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不用任何兵器,就轻轻松松地拧断了那些人的头颅,他想开口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还能听见一个熟悉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处理干净。”
他觉得惊惧,这是自己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地重新抬头,就看见一个普通男人满眼愤恨地扑了过来,他刚想后退,胳膊却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掐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男人就没了生息,他将那男人随手丢下高地,继续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他后退了几步,这…这是梦吧…可是为何这般真实…他怎么能杀了这么多人,他慌乱地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脚下的尸山,那些空洞的眼睛盯着他,怨毒…委屈…不甘…
为何要这样看着他?
他也不想啊!
不想吗?无关想不想!
他为何要惊慌?他不该惊慌!
死了就是死了!
这些人就是他杀的,杀了又如何!
若真是无辜,何故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死不足惜!
这种近乎冷血的感觉侵入他的身体,熟悉的同时,他竟然还松了口气,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释然,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不瞑目又如何?不过是群死人!
他从那些尸体上缓缓走过,鬼面人见他过来,整齐有素地站立,等他走近,不约而同地颔首:“少主!”
他墨蓝色的衣摆随着走动不紧不慢地晃动,上面晕染着星点血红,他随手扶了扶脸上的鬼面具,莹白的指尖从面具上蹭了些已经变得粘稠的血迹,他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淡淡道:“烧了。”
身后的尸山血海骤然成了一座火山,噼里啪啦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气味,空气中漂浮着星点火光,涌动的火光间,带着山鬼面具的黑衣人宛若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同这些火光在他脑海里渐渐消失…
糖芋儿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感觉到右手还存在着梦里的那种黏腻感,他厌恶地抽回手。
伴随着水被打翻的声音,旁边传来一声低呼,糖芋儿缓缓抬起身子,贴墙紧紧靠着,盯向眼前的两个人。
言砚原本正在给糖芋儿擦手,水盆就放在一边,糖芋儿突然抽手碰翻了水盆,水洒了一地,连带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