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溪看了他一眼。
程帅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统领,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谢临溪收回视线道:“临死之人,由着他去吧。”
程帅嗯了声。
出了地牢,谢临溪让程帅守着天狱司,他则回谢宅去了。
这晚,谢宅的张伯终于如愿以偿的让厨娘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为谢临溪补了补身体。
翌日,在朝堂之上,齐靖渊宣布对左敏的判决。
左敏死罪,直接问斩。
其家人全部流放至西北问安。
同时齐靖渊为工部侍郎王遇平反,给王家送了些银子,还让王遇刚刚年满十五岁的独子王冲入国子监读书。
这些年齐靖渊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避免不了让人议论纷纷。
这次也不会例外。
有人觉得对左家的判决太重,甚至有故意的成分在,以做到打压贺国公府和小皇帝的目的。
有人觉得判决正合适,左敏知法犯法,要不是左家同贺国公府有牵扯,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受株连之刑罚。
对于众人的争吵议论,齐靖渊一言不发。
然后他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小皇帝瞅了他一眼,抿起嘴道:“朕觉得皇叔的处置最合适不过。”
小皇帝难得开口说一些自己的观点,现在他一开口,众朝臣都没再说别的。
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小皇帝被左敏利用,小皇帝怕是生气了。
朝臣的视线从齐靖渊身上转移到小皇帝身上,心里各自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至于王遇,没有人提起。
在很多人眼里,一个已经死去没办法在做事的人,不值得被提起。
此后的日子,天越来越冷,圣麟台继续在修建。
第18章
左敏的死亡和左家的落败让朝堂上的帝党很是消停了一阵子,贺国公府的大门紧闭着,后宫的太后都因为气愤而病了一场。
向来身体虚弱的小皇帝倒是扛住了这一波,硬生生的挺在朝堂上。
此时岁月算得上是一片静好。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齐靖渊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多。
披风都换成了厚实的毛领,倒是谢临溪还是一样的骚包。他体质好,穿的衣服比较单薄,除非进宫穿官衣,平日定是白衣折扇,端的是风流潇洒的姿态。
齐靖渊知道他的喜好,在得到一件用银狐做成的披风时,特意让人送到了谢宅。
据说宫里宫外就这一份。
有御史暗搓搓的上了道折子不轻不重的攻击着齐靖渊,说皇帝没有的东西他有,还随意送人。从另一层意思上来看,那是不是齐靖渊要比皇帝还贵重。
齐靖渊直接把折子拿到朝堂上念叨了一番,说江南有富翁名秦念,据说他良田万顷,家里的银子比国库的银子,那秦念是不是也比皇帝贵重。
朝臣无言以对。
后来齐靖渊还客客气气的询问了见多识广的季明毅,问他这世上有没有这个理儿,毕竟季府上有一盏太-祖时期赐下的百鸟琉璃宫盏,这可是大齐独一份。
季明毅在很多事上都不大喜欢出风头,被齐靖渊当众点名,只好说,这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特有的东西,哪能说自己有的皇帝没有就是错。
季明毅说完这话,气的御史在朝堂上破口大骂他说话偷换概念,明明不是一件事,非要生掰硬扯凑合在一起。
季明毅历经两代皇帝,平日里做事有自己的准则,被御史骂的差点翻白眼。
朝堂就这样,不是每天都会你来我往的试探交锋,更多的时候朝臣还不如市井泼皮,吵起架来,没有捋袖子吵架已经是很斯文的表现了。
齐靖渊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闹腾。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想要阻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他们吵。
最后还是齐靖渊听得不耐烦了,站起身同皇帝说头疼要回去休息,小皇帝顺势说要退朝,朝臣才没有继续争吵下去。
小皇帝同齐靖渊一同离开时,他深深吁了口气道:“多亏了皇叔。”
要不然,他这一天脑子眼怕都要叽叽作响。
齐靖渊看小皇帝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显得有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孩子气。
他看着脸上浮起丝笑意道:“最近天冷的厉害,皇上早些回去。”而后又把金一递过来的暖炉递到小皇帝手上道:“天寒地冻,皇上注意身体。”
小皇帝的双手冻得通红,暖炉放在手上舒服极了,他抿着嘴点了点头。
齐靖渊这才转身离开。
寒风中,小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
“皇上,回吧。”小皇帝身边的内监念忠道。
小皇帝嗯了声,在坐上銮驾前,他道:“念忠……”
念忠应了声,小皇帝看着他满是谄媚笑意的脸,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本来想问念忠,最近齐靖渊对他是不是同以往不一样了。
可他知道念忠会怎么回答,他会说没有,摄政王对皇上同以前是一样的。就连他的母后都这么认为,何况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粉饰太平巴结主子的奴才。
小皇帝齐钰真的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齐靖渊对他仍旧是关怀备至,细微之处更是仔细。
而这种关心更多的提现在的饮食穿衣上,如果他对朝事有什么疑惑,问起来时,齐靖渊也会细细回答,认真教导。
可还是不一样了。
若是以往,根本不用他开口问,齐靖渊就会为他说起朝事,用最简洁的话说最透彻的问题。
例如刚才,他说一句多亏了皇叔,齐靖渊应该会说,你是皇上,他们是臣子,他们说的你不愿意听让他们闭嘴就是了,不必过于勉强自己听鸭子吵架。
是的,有时齐靖渊说话就是这么脱俗,私下里把朝臣比作叽叽喳喳只会叫唤的鸭子是常有的事。
想到以前,坐在銮驾中的小皇帝笑了下,然后笑意很快收敛起来。
他望着手中的暖炉,眸中神色浮沉。
齐靖渊和太后对他的教导完全不同,好比这冷天,太后的意思是皇帝要做百官的表率,不可贪图享乐。上朝就那么点时间,冷热都要忍着,回到宫里一切都好说。
齐靖渊不同,天刚刚泛冷,他带着暖炉,天刚刚起热,他身边放着冰镇的瓜果,身后有人扇着。他说,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况他们这样的身份,用不着委屈自己。
太后私下里说齐靖渊这是想把他养废。
苦能让人记忆犹新,享乐却只会毁了一个人,尤其是他如今还年幼,根本不是享受的年龄。
想到这些,小皇帝紧紧握了握暖炉。
双手已经冻得有些麻木,被暖炉这么一烫,有些泛痒。
小皇帝把暖炉放在腿边,静静的看着。
*
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齐靖渊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放在心上。
齐靖渊在景华殿转悠了一圈,觉得这宫殿又大又空荡,冷的厉害,他看了看翻着黑云的天空,想起在宫外潇洒的谢临溪,突然间就没了批改奏折看那些琐事的欲望。
在宫外被齐靖渊念叨着的谢临溪在大街上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衫,心想是不是穿的太单薄了些,今晚回去要喝完姜茶,要不然因此起热就惹人笑话了。
谢临溪上街是抓药的,他府上的张伯前几天因为没注意天气变化病了。大夫开了药,张伯喝了这么几天本来已经好了,谢临溪不放心,决定给他再抓几副巩固巩固身体。
这药抓好了,他正准备回去就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自己要中招呢。
还好,只打了喷嚏没有流鼻涕,也没有头晕眼花,畏热畏寒,不像是要生病的样子。
谢临溪回去时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三拐两拐的,那人却一直跟在他后面。
谢临溪眯了眯眼,这些年他得罪过不少人,也有不少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但这么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跟踪,他还是头次见。
心里想着这些,谢临溪飞快的闪过入了一条巷子内。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等声音渐近,谢临溪猛然现身,在来人惊疑的目光中拔出剑指着他的脖子冷声道:“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他的人是个很秀气很年龄的小伙子,他穿着半新的素白衣衫,头发用素净的汗巾绑着,鞋子有些破旧,还能看出缝补的痕迹。
总之这人一看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谢临溪挑了挑眉,剑随意的往上挑了挑道:“小书生,你不好好读书,跟着我做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书生一开始是惊慌的,此时他已经镇定下来,他道:“我知道,你是谢临溪谢大人。”
谢临溪嗤笑一声:“既然知道,那你说说跟着本官做什么,说不好,本官的剑可是不长眼……”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小书生突然朝他直直的跪了下来。
他怪异道:“让你好好说话,你跪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动。他见过不少出其不意的事,当初天狱司受刑的前任银六就是。银六是为了自尽,而他们一个疏忽自己说不定就没命了。
小书生可不知道谢临溪在想什么,他跪在地上抬起头道:“草民王冲,见过谢大人。草民不是故意打探谢大人的行踪,今日是特意前来同谢大人和摄政王道谢。”
谢临溪正想着王冲这名字有点耳熟时,只听小书生又道:“草民身在孝期,又无功名在身,不便前去王爷和大人府上致谢,今日能在市井之上遇到大人,实乃惊喜。草民谢王爷和大人为家父王遇平反。”
说罢这些,王冲朝谢临溪郑重的拜了拜。
谢临溪哼笑道:“这年头咒本官的人不少,还第一个见到跟着要道谢的。为你爹平反的不是我而是王爷,你要谢就好好记着王爷的好。”
“草民分得清是非黑白,草民告退。”王冲说完这话就站起身离开了。
他迎着寒风,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直到这时谢临溪感受不到危险,才把剑收回鞘内。
他走出巷子里心道,这都是什么事。
回到谢宅时,谢临溪明显觉得府上的气氛有些不同。
守卫都肃穆不少,里面仿佛有什么大人物在似的。
他心中一动,也没有问询,提着药快步朝后院走去。
人刚到,便听到幽幽的萧声响起。
萧声呜呜然,丝丝缕缕响在耳侧,如泣如诉,若虚若幻。
谢临溪猛然顿住,他定定的望着树下吹箫的人。
紫衣被风吹舞,泼墨的发丝随风而动,白玉般的手指轻扣着旧萧。
明明不是同一首曲子,谢临溪的眼睛却有些起热。
这萧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有生以来,第二个人为他吹箫。
许久,萧声停,吹箫的人朝他一眼望来,眉眼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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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吹箫之人是齐靖渊,萧是从谢临溪手里要去的那只旧萧。
齐靖渊当上摄政王后,很少穿颜色这么鲜亮扎眼的衣衫,平日里主要以玄衣为主,暮沉沉的,让人下意识的忽略掉他的年龄。
今日他一身紫衣站在这里,身量修长,宽肩窄腰,眉清目淡,容貌昳丽,人精致好看到了极点。
谢临溪的心跳了跳,他走上前暗哑着声音喊了声王爷。许是因为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母亲,语气里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眷之意。
齐靖渊轻轻嗯了声,拿萧在手中敲了敲,目光在他提着的药上停顿了下道:“身体不舒服?”
看着不像,眼前之人面色红润有光泽,眼神清明,姿态雅静,说话不急不喘的。
不过齐靖渊知道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他知道谢临溪一向能忍。
当初天狱司刚成立,各种兵荒马乱,谢临溪第一次杀人手碰鲜血,没胃口吃东西,人还起了热。他却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各种忙碌着。
后来还是齐靖渊无意中发现他体温很高,强硬的召来御医给他诊治才把人摁在床上。
从那之后,齐靖渊对谢临溪很小心,因为他知道这人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看着齐靖渊目光悠悠带着审视和怀疑,思绪明显飘到了久远以前,谢临溪忙道:“没有,这是给张伯的。”
齐靖渊这才点了点头。
谢临溪四下看了看,神色肃穆道:“王爷出宫没有带侍卫吗?王爷一直让微臣在宫外注意安全,自己却这般放松警惕。”
齐靖渊轻笑出声,道:“带了些,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就没让他们出现在眼前。”说到这里,他声音略扬:“无双是在担心我吗?”
“微臣自然担心王爷安危。”谢临溪回道。
“那你不怕今天站在这院子里的是别人?”齐靖渊又道。
刚才他虽然在吹箫,但谢临溪的神色他看的清楚,这人从远处走来,步伐微急,脸上神色却是轻松的,仿佛知道院中的人是谁,心有期待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