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BY:麦库姆斯先生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录入:12-01

  能在明堂后殿打马球的,基本上都是神京中真正有身份的世家子弟了,朝堂三公之首齐嵩的嫡子齐策,中君的小儿子,最差一位的父亲也是二品军衔。少年人争强好胜,马球这种运动又最能一边斗勇一边拉近关系,只要是打过一场,管他课堂朝堂,全然不见平日的隔阂。
  庄珺看着这群浑身汗臭的混小子就烦,回身捡起氅尾,像赶苍蝇一样朝他们挥赶,“你们这群小子,赶紧走!别捣乱!”
  少年忌惮庄珺,也不跟他起正面冲突,扯着马缰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庄先生啊,您看着就要入冬了,再没有这么怡人的天了,还不让他出来跟我们玩?”
  “对啊对啊!公子襄本来就是要下场的,您把人截住了,现在也该把他还给我们了啊!”
  庄珺追了几步,追不上,辛襄在身后笑了,“先生,不必理会他们!”
  可老头才刚偃旗息鼓,谁知这群二世祖又意意思思地回来了,也不靠近,就结着队在花厅外面转圈,手里呼呼地挥着马球杆,一边跑马一边打呼哨。
  他们不敢惹老头,只想把辛襄引逗出来,齐二就开始在外面鬼嚎:“司空!你听没听过这句话?”
  “什么话啊?说来听听!”
  “’弹琴?多娘啊!写诗?多土啊!那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做的,谁能附这个风雅!’你看这话你耳不耳熟,你能想起来是谁说的嚒?”
  司空哈哈大笑地凑了上来,“还能是谁说的?当然是我们的公子襄说的!你且看公子襄现在抚琴的姿势都不够标准,你且看公子襄现在够不够风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怕不是公子襄红鸾星动,看上了哪家的女郎了罢!”
  辛襄反感地锁眉,抄起琴桌上的东西就丢了出去,齐二一惊,偏头躲开,险些被砸了个正着!等那小东西砸进了沙土,才看出那刚还放在辛襄手边的茶偶,辛襄的声音这才不紧不慢地传过来,“齐二、司空,你们最好省些力气,别等下喊你们到前堂比武,一招就被人打下来!”
  “笑话!”
  齐二放肆大笑,“我们从小练武,会怕那些没个师傅的半吊子?!”
  ·
  明堂前殿操场,白角被禁军侍卫一脚蹬翻在地!
  “贱民不是威风嚒?况俊大人在这儿!现在这是怎么了?啊?”
  第一个动手的成年侍卫有小山那样壮,一个擒拿就缴了白角手中的兵刃,白角还来不及挣扎,另一个侍卫直接一脚扫在他的胸口上,下个弹指,他便整个人沉重地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蝗虫一样猛地后退一大步,他独独跌在黄沙中,匍匐在地,蜷起身子!
  “咳咳咳——”
  白角不肯吭声,听到况俊这个姓氏,已经猜出这场无妄灾和刚刚的胜利有关了。
  况俊家不是寻常高门士族,在东方棘原这片土地上,在高辛氏的江山社稷里,况俊家的地位甚至还超然于如今风头最盛的齐家与司空家。
  十五年前,天衍帝一统天下之威势已成,赤炎铁骑列兵于神京城门之下,剑指当时乱世中最后一位轩辕王侯,限令轩辕氏七日内开门受降,免百姓受无辜兵灾人祸。
  可轩辕氏不肯投降。
  明知敌众我寡,对阵的是神州大地上最强的十万铁骑,仍然号令全城将满城的妇女少年编入军队,以君侯之尊身先士卒,和自己不足两万的战士一起抬筐加固城防……一连六日,深秋的神京外的旷野不断地传来歌声,苍茫夜色下百姓齐声唱着:“云日不可上矣!宗庙不可亡矣!我国泱泱,不可归高辛矣!”
  城外的赤炎铁骑闻声相顾无言,沉默着擦亮兜鍪,磨光刀剑,屏息等着天衍帝冲锋的号令和一场可以想见的恶战。
  然第七日凌晨,城门洞开,鱼贯而出的却不是执剑披甲的士兵,而是通身缟素的贵族,为首之人手捧二尺余的红色大盘,盘上所呈的赫然是轩辕氏的头颅和天子之宝,行过护城长木栈桥,跪地于两军阵前,伏地山呼:“高辛氏万岁,神京百姓献降!”
  这人,也就是后来况俊家的家主,况俊嘉祥。
  越三年,况俊嘉祥被封国祀大祭司,位列文武臣工之外,享中西南北四君之厚禄,国家从出征到祭祀,巡狩到祈天,天衍帝无不要听取况俊嘉祥的意见,受其观测星辰的警示……
  白角球一样地蜷住四肢,像只无刺的刺猬般,抵御无数朝他踏过来的脚。
  周围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太真切了,那些面容、声音、和深秋的天杂糅成一片,最终都变成别人踢踹在他身上的沉沉殴打声,他抓着手中沙土,抱着脑袋,一句求饶没有,直到他眼前从发黑开始发红……
  “血!血!出人命了!别打了——”
  不知人群里是谁开始求情的,可是侍卫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停,人群眼睁睁看着,层层围拢却束手无策,直到听到一声极清极脆的声音划开深秋的天,穿云破云般喝止了他们:“都给孤住手!”
  声音之啸厉,仿佛雏鸟之清啼!
  众人一悚,不由让开路来,那一班嚣张的侍卫这才知道收敛,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头破血流的白角终于也喘出一口气来,他像是一条抓着半条命的死鱼一般,费力地“哈——”了一声,无力地翻了个个儿,四肢大开,瘫开在地——
  “殿下!是殿下!”有旁观人激动地交头接耳起来。
  白角这才从满头满身的黄土中,睁开被打肿的眼角,只见湛蓝的天穹里,来人层衣重裾、黑革红衣,凝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疾步而担忧地走向他。
  “你还好嚒?还清醒着嚒?”
  他俯身问询他,白角一时眼眶发烫,浑身发烫,只有不住地点头。
  辛鸾见白角神志还算清明,摆了摆手,立时便有东宫的亲卫将白角扶将起来。
  辛鸾这才起身,走到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下马的男子面前,众人只见他小小的身量被笼在绀青色的战马的胸膛轮廓之下,辛鸾扬起头颅,挺直背脊,一字一句喝问,“况俊宗,你做什么把他打成样子?!”
  ·
  明堂,后殿,庄珺正与几个少年争执不休。
  正说着,一人骑快马而来,正是刚刚还在正殿二楼的殷桓的副手!只见他一边打马一边喊:“公子襄!不好了!校场门口有人闹事!把太子围住了!”
  一群人正谈到激烈处,此时闻这话,都登时大骇,纷纷转头,厉声问,“怎么回事?!”
  还在调弦的辛襄立时坐不住了,起身扬声,“说清楚些,谁围了太子?”
  那副手下马后连跑带颠,气喘吁吁地指着前堂,“是,是……是况俊家的长公子,禁军的副将!”
  “况俊宗?”辛襄一愣。
  他脑子一空,一时想不出这两个人怎么起了纷争,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绕过琴台,提着刀就迈出花厅,跃上了“胭脂”的马背:“况俊不好好在禁军值守?跑到这里做什么?还有怎么没人早来报我?!”
  副手赶紧答,“殿下说他自己能调解得了!”
  “胡闹!”
  辛襄低喝一声,看也没看庄珺一眼,催动着马立刻撒蹄奔了出去,“他连自己殿里婢女吵架都调解不了!怎么摆弄况俊家的儿子!”说着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栎木做的马球咚地落在草地上,再没有少年贵族去追赶,所有人一同调转马头,跟在辛襄的后面,飞快地朝明堂前殿奔去——


第8章 况俊(3)
  “况俊宗,你做什么把他打成样子?!”
  明堂校场,辛鸾扬起头颅,一字一句喝问。
  马上的况俊宗也没料到,他不过是带人教训一个没名没姓的平民,就能惹来辛鸾这么大的阵仗,原本他只是出于自家弟弟落败又受伤的火气,也没想将白角如何,刚才一顿揍连兵器都没让人用,谁知道东宫居然领着一群人来质问他。
  他登时脾气上涌,大声道,“这厮打了我弟弟!太子殿下,现如今自家兄弟挨了欺负,当哥哥的连个场子还不能找了吗?”
  “你说况俊年?”
  辛鸾勉强从况俊宗的话里梳理思绪,“你哪里听的况俊年挨了白角的欺负?他们刚是在明堂擂台上比武,我在场,这许许多多人都在场,若有人受伤,也是比武场上刀枪无眼,没有谁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的?”况俊宗以渗人的目光扫了辛鸾一眼,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怎么知道?不是成心他别的地方不打,只打我弟弟的脸?!”
  这比武归根究底都是贵族子弟择优输入禁军的,面容不整,是行走御前的大忌!
  绀青色的战马上前一步,况俊宗直指白角,朝辛鸾叫嚣:“我况俊氏的儿子生下来,便是父亲也不曾打一下!太子殿下!阿年当年不懂事,溅污了太子您的祭礼外袍,陛下也是舍不得责骂一句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是谁给了这个无名无姓的杂种底气,竟教他来砸我况俊家的脸面!”
  “况俊宗你少在这攀扯其他!”
  辛鸾上前几步,气得直接抓住绀青马的马缰,“你当年也比武场上夺魁才在胥会手下任职的!胜者风光,败者认,别说你不懂这比武的规矩!输不起就来胡搅蛮缠地闹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规矩!”
  况俊宗猛地俯身与辛鸾对视,这诡异的上下高地的位置让在场所有人不适起来。
  “殿下,秋狝比武是东方棘原上的旧习俗,高辛氏未入主神京时,祖宗早就定好了规矩!你且不用点我之前夺魁,百年来我况俊一门夺魁十数次,也不止我这一员!我也可以清楚跟殿下说,百年来,贩夫走卒这等卑贱之人!从来!就不该出现在这演武的擂台上!”
  此话一出,所有来观礼的平民登时瑟缩起来。
  而这几日落得惨败的世家子弟,瞬间哗然!
  段器、殷垣余人惊恐地看着眼前局面,眼睁睁见大好局面被况俊宗强行逆转过去!
  辛鸾太小了,也太嫩了,他不是况俊宗的对手,说起话来根本就是被对方带着节奏走!
  辛鸾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他扯着况俊宗的马缰,朝着王庭方向大声道:“你若这么不服新规,我们现在进宫去!到父王面前理论!”
  “好啊!”
  况俊宗看都不看他,强行扯过缰绳,“只不过白角这厮我要先带回去!”说着他一挥手,号令禁军侍卫,“给我上!”
  辛鸾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和含章太子过招的完胜早已让况俊宗得意忘了形状,他右手不耐烦地一甩,手中的马鞭登时在半空中打出锐利的一响!
  绀青色的高头大马登时人立而起,抬起前蹄扬天嘶鸣一声!
  辛鸾不会骑马,更抓不住那马嚼头!不防备这烈马忽地一带,整个人直接被整个甩开!
  “殿下——!”
  四周骤然响起惶恐不安的惊叫声,白角想也不想地猛冲过去一把接住了辛鸾和他一起摔在沙地上,段器大喝了一声,五名东宫卫弹剑而出,狂风扫落叶般将况俊宗团团围住!
  “天爷啊!”
  殷垣惊叫一声,被这人仰马翻的局面骇住,迭声喊着殿下赶紧把太子扶起,白角刚刚鼻血横流地帮着辛鸾垫了一下,两臂虚抱十五岁少年的一搦细腰,惊恐得几乎不敢碰他。
  殷垣顾完这边顾那边,他不敢拦那况俊宗胯下的畜生,只抱住段器的胳膊,劝着,“段将军段将军!不要动武!一场误会而已……好好的比武,就将那小子送出去,何必拔刀动真章呢!”
  段器剑指况俊,冷冷答他,“职方叫错了,我不是将军!”
  殷垣讪讪,只能赶紧回头瞪白角一眼,斥道,“看为你这小子都闹成什么样子了!况俊大人带你去府上,你就跟着去!大人还能伤你的性命不成?”
  东宫卫只有五人,况俊带的禁军却十二人,此时听了殷垣的话,也不用况俊下令,纷纷从侧翼围拢,朝着白角逼了上去。
  辛鸾刚才被马惊了,现在犹自发着抖,此时强抓着白角的手臂还要继续阻挡,白角却于心不忍地轻轻推他一次,低微又求饶般念了一声,“殿下……”
  他求他别管了。他不值得他千金之躯受辱来管他。
  白角狠狠瞪了况俊宗一眼,不为自己,为含章太子。
  况俊宗冷笑着看他一眼,他听父亲卜卦听得多了,连这小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他,登时喊道,“动手!把那个小子给我绑了!”
  众人狠揪着一颗心,愤怒却又无济于事,知道今日就只能这样落局了。
  可就在禁军侍卫就要拿下白角的那一刻,一匹胭脂马长嘶一声,风一般地猛冲过来!
  “刀剑绳子都给我收了!这里是明堂!谁敢动粗?”
  ·
  辛襄一振绛紫衣袍,忽然大喝插入,一人一马,强硬地直接把白角和辛鸾都遮在了身后!
  而那胭脂马就像她的主人一般威风,猛踏地面,抖着马鬃直接朝着况俊喷出一个巨大的响鼻!随后马蹄声滚滚而来,人群惊恐地散开,避让间,一行锦衣玉绣的少年列阵策马而来——
  “我当时是谁?原来是公子襄。”
  况俊宗收了几分猖狂,笑着和辛襄打了个招呼。
  辛襄身后的齐二见到真是况俊宗先是愣了一下,再见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忍不住劝和:“大家有话好说,禁军副统领和东宫戍卫长有什么冲突,自可以去陛下那里理论,在明堂斗殴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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