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裴公子而来?”丁右转过头,也顺着李知茂的目光看着那在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
他们还在猜着,元季年却已经想明白了。
来的人无非是大周派来特意除掉裴浅的,之前小楼也说过,他不杀,迟早会有人来杀裴浅。
如今他还身在宋营,周皇无论如何都要派人前来救他。
而宋营的位置已经暴露,想必日后过不了多久,大周的队伍就会攻来,那时他若还在这里,只会给宋营的弟兄都带来更大的灾难。
而柳意温还在周营里待着,也不能知道他会怎么做。
但他到了现在都拿不准柳意温的目的。
印象里,柳意温从九岁时就已经在大周了,而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会帮大宋。
只凭着他手腕上那条细红绳,还证明不了他就是宋人了。
所以元季年更加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柳意温帮助宋营,一定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只是他也猜不透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包括柳意温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认清他的身份的,他也无从得知。
但他没功夫想其他暂时找不到答案的事,在目前,他更想弄明白裴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医说什么了?”元季年走近了床头,在床上坐下,手抓上了裴浅的手。
他的手依旧那么冰凉,凉得有些不正常。额上也出了不少汗,细密的汗珠让额侧的发丝都贴在了上面,脸上也白得虚弱。
元季年揭开了被子,看到他身上没受到什么伤时才放心了。
“军医说,裴公子身子弱,这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时昏迷了。”李知茂道。
元季年的目光掠过李知茂的脸上时,才察觉到李知茂的双眼下面带着一团乌青。
明显是一夜未睡。
元季年指了指对面的床:“李将军若是累了就睡会吧。”
李知茂:“不累。刚才殿下过来之前,我已经在那张床上休息过了。”
说是休息过了,可能也还不到半个时辰。
知道再劝李知茂也没有用,元季年便由着他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吃过药了吗?”元季年目光转回了裴浅身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珠。裴浅的额头也有点凉,整个人像是被拉到水里浸过又被人拉上来了。
“吃过药了,军医也拿不准他到底何时才能醒。”李知茂神情复杂多变,长吸口气,深思熟虑过了许久,才终于吐出几个字,“殿下日后不要再逼他了。”
“什么意思?”听到这个逼字,元季年就知道这事又与他扯上了。
再看着李知茂近似在看罪魁祸首的眼神,他在想,若不是李知茂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怕是他也早像徐左一样揪着自己的衣领问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字时,突然有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老是经常无意识地就写成攻宠受了。
因为我感情方面淡漠,对其他什么东西都很冷漠没心没肺,平时也能体会到亲情,可是就觉得很难去以同样的方式去爱他们,有个朋友也说过我冷漠没得感情(这可能是热心每次都会遭到别人各种拒绝或者忽视?或者天生情感障碍QAQ)
所以在文里我在努力学会去爱别人去关心别人,写文也算是一次重塑的过程了,而且它真的在三次也已经无形影响着我的行为方式了
还有让受带点万人迷属性,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这样的小可怜会得到更多真正的爱,希望有人能带着他走出阴影
人真的要是缺什么东西,可能就会想着用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吧
妈耶太矫情了!(捂脸(/?\*)一点都不成熟
第61章 依偎
“昨晚裴公子在梦里一直念着殿下殿下,声音凄冷,面色又痛苦。”李知茂也望着裴浅,看到周太子在这,便也没有上前进一步碰触。
只是这样看着美人在梦中还要受着罪,而让他受罪的人就在面前,更加无奈。
元季年感觉有些不对,听着李知茂的话好像知道了周太子以往对裴浅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昨晚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裴公子……裴公子他很怕殿下。我也只想说,殿下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要强求了。”说起昨晚的事,李知茂眼里又无不露出美好事物被摧毁了的惋惜。
“强求?”元季年大概也知道李知茂能这样看待自己,肯定是他从中作梗了。
裴浅昨晚一定去给李知茂说了什么,让李知茂以为自己什么事都以自己心情来,强迫了裴浅做他不想做的事。
以周太子这个身份,说那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事都是他做的,还正巧能说的通。
而裴浅这样做,目的应该是想要激发李知茂对他的同情心,加重对自己的恨,再激励李知茂带着人马打过去,陷入无准备就贸然进攻的致命错误。
元季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裴浅也就只有这点小心思,他当然猜的透。
只可惜,裴浅想的一切都不会成功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知茂听信了裴浅的话,只要他在这里,就还有办法。
若真有一日李知茂真听信了裴浅的话,他也会努力阻止,不能再看到宋营有人死去了。
而这锅,他解释不清,也就只能背了。
元季年抓着裴浅的手没说话,帮他擦着又新冒出来的汗,裴浅的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手却被他反过来紧紧攥着,生怕他逃了一样不让他走。
“殿下,我不想和猫睡在一起,太子殿下不要让我和他睡了好不好?殿下若不嫌弃我,我和殿下一起同榻而眠也可以。”
裴浅在梦中呓语着,声音小小的,元季年还是模模糊糊听了出来,从他格外含混不清的声音也知道他不是故意装的,而是真的在做梦。
李知茂在他说话时就赶快凑过来了,比他还要着急,自然也就听到了。
在听完了裴浅的话,李知茂果不其然已经朝他投来了“都是你做的好事”的目光,不过责备的意思不是很强烈。
元季年就知道,这下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
“殿下我不想下水……猫它自己跑掉了。”裴浅无意识地喃喃着,含糊的话让李知茂看他的眼神又变了变。
裴浅在自己迷糊的意识里又经历了一遍幼时经历过的所有事,每件事都像走马观花一样,所有人指责他时愤怒的神情和言语中的厌弃嫌恶,包括他被推到水里,水灌满鼻子堵住五感的窒息,还有一声一声刺耳的尖锐猫叫声,都真实得可怕。
裴浅觉得,他真呼吸不过来了。
手好像被人拽了拽,一股力带着他从水中出来了。
一睁眼,他已经脱离了水中,正恍若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周围景象一片模糊,他身边围了一群陌生的面目,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灾祸,我们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
“可不是,离他远点,他们家里的几个奶娘都被他克死了。”
“他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叹气:“可怜这孩子命格实在太冲,是祸星转世啊。”
所有人都在指责着他,裴浅无动于衷,继续向前走了,这些声音他都听过很多次了。
可他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些围着他的人群。
“让开。”裴浅手里的折扇挥向他,扇子却直接穿透了那个人影,那个人也变成了虚影。
但他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就不该活着……”
“闭嘴!”裴浅用了力想赶走他,但那声音反而越来越大,让人恼火。
“你到了哪里都会死人,怎么还有脸在这?”
裴浅眼中做到了无视,但那些声音一直如影随形,盘踞在心头。
他走了没几步,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却不是他很想看见的那一个人。
那人仍然用着假惺惺的慈爱关切语气对他说:“钰儿若是不想再让其他人因为你而死,就去大宋住上些时日,这样还能让钰儿摆脱太子殿下。”
一晃眼,裴将军又道:“周皇要你杀掉宋太子。钰儿要想活着,就完成周皇交给你的任务,到时自有人接你回家。”
又一眨眼间,周太子出现在他面前,抬手摸着他的脸:“酒钰哥哥永远和猫儿一样可爱,让我总舍不得你死,可酒钰哥哥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去大宋?”
周太子的身影消失后,耳边又同时出现了另一道阴冷的嘲笑声:“周皇真是有本事,养了你这么一只会咬人的狗在身边?”
裴浅捂住了耳朵,那些声音确实淡下去了,从指缝里又钻进了些若有若无的悠扬琴声,一点点从那女子细瘦手指下的琴弦里倾泄出来。
远处的琴旁边坐了一位瘦弱的女子,容颜绝佳,是任谁看了都觉得惊心动魄的美。
那女子声音悦耳,手指温柔地离开了琴弦,朝他招了招手:“钰儿过来。”
“娘……”裴浅朝着她走了过去。
到了她旁边,那女子从琴边起身,突然惨白的手掐向了他的脖子,如花似玉的笑容忽然狰狞:“小钰,都是你害死了我……”
裴浅后退了一步,面前的景象又恍惚地扭曲了起来,那些谩骂声又出现了,一群人仍将他围着。
裴浅起初还拿着剑想吓退他们,但下去后,就像砍在了烟云上,什么用都没有。
挥了几下剑后,他累极了,蹲下了身子,面对着一遭又一遭的指责诋毁,不知道怎么办。
他真的是灾星。身边那么多人都因为他死了,他到了哪里,也总会有人不断因为他死去。
“跟我走吧。”他的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他仰起头,只看到了一只手伸了过来,还不等他有所回应,那个人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很快就离开了那些围着他的人群。
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握着他的手时很温暖,可裴浅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只知道,那个人带着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着萤火虫一样的光亮。
还没走多久,他匆匆回过了头瞥了一眼,景象由一片漆黑换为了夕阳西下的彩色光辉,他看到了夕阳下躺在血泊中的妇人。
“娘。”
裴浅的低喊一字一句都像是杜鹃啼血,元季年松开了放在他手腕上的手,慢慢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像摸猫一样顺着他的后背,动作有些僵硬。
裴浅迷迷糊糊地也在回应着他,两条胳膊抱得他更紧,脑袋也枕靠在他胸膛前,对他生了难得的依赖感。
元季年有一瞬倒也觉得这样抱着他也没什么奇怪了,把人也搂得更紧了些。
裴浅也在他的怀抱里安分了不少,没有再说什么梦话了,而是只是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元季年凑近了去听,听到他说:“你说过,我不是灾星,我相信你。”
元季年失笑:“还真是个……小傻子。”
裴浅刚在睡梦中,口中一直在念叨着殿下,元季年想,既然周太子幼时对裴浅造成了那么大伤害,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帮助裴浅释怀的也就是周太子了吧。
而他现在就带着周太子的外壳,惹裴浅伤心的人其中之一是他,能让裴浅走出来的人也只有他。
周太子的烂摊子最后都得由他来负责。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能让他抱怨的事。为周太子以前做的事负责大抵算是他占了周太子身体的代价,相比一条白来的命,这点代价并不足以挂齿。
“丁老您要说什么?”李知茂看着他们抱在了一起紧紧依偎着,别开了眼神,问起了丁右。
丁右长吁短叹:“营里有好几个人突然不知怎么了,一早起来时都发了热,四肢无力,面目浮肿。”
听到丁右的话,眉头皱得也更紧了,只剩下了沉默。
在这种宋军的人数已经少了一半多情况下,无疑又是雪上加霜了。
元季年看了眼裴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他送开了裴浅,把裴浅的身子放平,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元季年离开了床边,对着他们道:“出去说吧。”
李知茂和丁右听了他的话也随着他往出走了,走到外面后,李知茂忽然盯着元季年,心里纳闷着,他怎么就跟着周太子出来了。
周太子也就说了一句话,可他刚才有过一秒钟,就把他当成了宋太子。
元季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只笑了笑。
“先去看看那些伤员。”到了外面,元季年第一个开了口,也总算打破了过分凝重的气氛。
丁右和李知茂面上一样的沉重,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眼,似是斟酌着他的话。
最后李知茂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听了外人的话,本来这种事是不该让他知道的。
可此刻周太子在他们三个人中还算沉稳的语调,又让李知茂不知不觉选择了信赖。
一路上三个人相顾无言,但好在很快就到了伤员营前。
站在营帐外面,一个喊着难受的声音都听不到。
元季年先走进去了,丁右和李知茂也跟着进去了。
简单看了伤员的情况,他们出了营帐。
李知茂面色庄重,无不感慨道:“又是疫症,去年已经因此死过近万人了。”
丁右道:“今早老臣才拟了份草书,书信中交代了这次发生的状况,已经差人向京城送去了。是加急信件,也得等些时日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