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说着,蹭了蹭他的软腰,又轻踢了他一下:“你可得当心了。”
燕鸿此招,皆是冲着林荆璞来的。林荆璞对外是仗着魏绎偏宠,才能保命躲进衍庆殿避祸,燕鸿干脆就找了一个能干涉皇帝私事的人。
林荆璞腰肢一软,没地儿再躲,索性由他蛮蹭着,只是耐不住皮肉上的痒,略有些煎熬。
“我何时成了你后宫之人?”
魏绎去摸他的扇坠子:“整日玩朕的扇子,谁敢说不是。这天愈发热了,怕是离不开吧。”
扇坠上的穗在魏绎掌心轻轻划过,留下一阵酥冷香气。
随身的物件跟人久了,连气味德行都会变,魏绎于是想把扇子讨回来闻。
林荆璞不给,吊足了他的胃口,轻嘲道:“只可惜了,你这皇帝在前朝和后宫都名不副实。”
魏绎睨见他杯中还是空的,不怒反笑,“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025# 新荷 “朕今夜便杀你一百回!”
不日,礼部给魏凤珍与魏虎的封号便拟下来了,魏凤珍为端静长公主,魏虎则为睿亲王。
封号都是魏绎亲自选定的,便是怎么违和怎么取,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东福大街的太子府也着手修葺翻新,可是进度极慢。魏绎也没让工部去催促,知道母子两想赖在宫里头,这府邸不到猴年马月反正是修不好的,索性慢工出细活,倒是许还能派上别的用处。
一入了五月,宫里的荷花开得紧俏。
魏绎不在时,林荆璞闭户不出,从不曾踏出衍庆殿一步。宫婢们今日便抱着新摘的荷枝,将偏殿的花瓶都换上了。
微风浮动,荷枝在瓶中轻摇,露水顺着叶脉轻淌。林荆璞捧着诗稿,望那些宫婢插荷枝,不由吟道:“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1]”
宫婢们听了,低低嬉笑着,都借着荷叶露珠悄悄打量林荆璞的倒影。
美人,任谁都是爱多看几眼的,何况是脾性好的美人。比起这殿里的另一位主子,林荆璞要好相与得多,宫人知是他朝余孽,都存心提防着,可相处时间长了,也不免于他心生好感。
这是故园的荷。
林荆璞去捻那花瓣,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指尖却透着丝丝凉意。
此时窗外正路过数十名宫外来的女子,粉妆玉琢,出落得同这新荷一般娇嫩。
云裳也看了过去,又走近低声说道:“长公主近日要为皇上操办选妃事宜。”
林荆璞手中摆弄香荷,不紧不慢道:“听说了。她入宫有段日子了,魏绎又早到了年纪,也是她这个长辈该做的。不过燕鸿还防着,所以送进宫选秀的,都是五品以下官员之女。”
其余宫婢送完荷花,便纷纷退下了,云裳又去关紧了门窗,道:“选妃怕是会对二爷不利。这后宫要进了新人,启帝的心思难免会被分了去。”
林荆璞不由挑眉看向云裳,蓦地嗤笑,无奈道:“连你也信了那些鬼话。”
云裳愣了下,呆呆望着那些瓶中的荷花。
“我与魏绎做的只是买卖,”林荆璞柔声中亦有坚定:“寻常帝王,怕的是身边没有真心人可以托付。但是魏绎不然,他这人孤独惯了,最怕的是交付出真心。”
恢复科举,魏绎已达到了目的,可林荆璞也从中捞到了好处。这一局两人算是互赢双收,既是以利驱动,真心真情就谈不上几分了。
林荆璞也不抱什么期望。
那些女孩子在深宫中走远了,林荆璞缓缓转过身,面上并无一丝波澜:“以色侍人,得了一时恩宠又如何?抓得住敌人软肋,方是长久之计。较量还长远着呢,我如今在衍庆殿没得自由,魏绎有那么多机会下手,可从来都未真正越界,可见他是也深谙此道的。”
云裳默然记下,可也有几分听不明白,又问:“二爷,那选妃之事,我们便不插手了?”
“该犯愁的是魏绎。永明殿的那对母子就够他头痛了,此时宫里再进人,他便没得安生。”林荆璞顿了一顿,又悠悠打开了那把扇:“毕竟,他得先扑灭了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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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虎自被封了亲王,觉得宫中规矩实在繁复难学,讲究甚多,他在宫里不久便呆腻了。一得了空,他常常便跑到宫外去厮混。
他是启朝建朝以来的第一个亲王,如今有了地位加持,千金傍身,自是有一堆富贵纨绔要与他耍。其中安保庆与他走得最近,两人脾性相投,认识没几日便称兄道弟起来,酒肆青楼中常能见两人的身影。
“睿王爷,今夜佳酿美人,何故要闷闷不乐?”
魏虎这几日胖了不少,显得四肢愈发粗壮。他心中正烦闷着,眉头忽一阵吃紧,便一脚踹开了给他揉腿的女侍。
“手脚没轻重的贱娘们!”
女侍狠狠地撞到了桌角上,两滴血飞溅入安保庆的酒杯里,仍不忘跪下连声求饶。
安保庆勾唇冷笑着,稳稳举起酒杯,将酒水浇到了那名女子头顶。很快便有人将她带了下去。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换了新盏,又给魏虎倒了酒,好声劝道:“不合意换了便是,睿王何须要跟这种下作之人置气。”
魏虎的气还没撒完,心中百般不痛快,直接掀了壶盖去喝酒,又愤愤道:“母亲这几日给皇上选了那么多官宦女子,个个都是品貌顶好的。可他一个都瞧不上眼,就守着那前朝余孽的屁股夜夜疼惜得紧,白白委屈了那些可人儿。”
安保庆挑眉笑问:“睿王这么说来,可是有称心的?”
魏虎往地上啐了一口酒:“有称心的又如何?皇宫里那些个操蛋规矩,他皇帝没纳妃子,我这个做亲王的还能把女人往宫里带?那些官宦人家出身的妮子,又不像这儿的下贱玩意,可都是要体面要名分的,也不愿被本王养在宫外凑合。”
“究竟是哪家女子?下官不才,不过在邺京门路还算通,可先去给睿王打听打听。”
魏虎撇了撇嘴,压低声凑过去道:“只知她姓许,父亲好似是在司谏院当差的。安大人可听过这号人物?”
安保庆想了一想,笑道:“这朝中许姓的官员不少,可司鉴院只有主簿姓许,名叫许良正。他家是有个女儿,听说的确是貌美非常。”
“许良正,嚯,原来是许良正家的!”
魏虎记下了这个名字,又举起酒杯与他碰杯:“他女儿我在宫里一见就十分欢喜的,此事若能促成了,你往后便是我魏虎的亲兄弟!”
安保庆没饮下这杯酒,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换做别家的千金,兴许还能卖我这刑部尚书一个面子。可许良正既是司谏院的人,司谏院都是帮硬骨头,眼中口中尽是些纲常礼义,有时连燕相都得顾忌他们。此事怕是不好办呐。”
魏虎听了有些急,霍然站了起来:“那不如,本王便搬出宫来住,在宫外总不必顾忌那么多!我是当朝王爷,还配不上一个主簿的女儿么!?”
“配得上配得上,是许良正高攀。”安保庆笑着先稳住了他:“可也不急在这一时,道理都与王爷您说过了,王爷与长公主入京不久,等先将皇宫住热乎才好。再说了,皇上的心思又不在许家女身上,这段时日下官替您盯着许良正的女儿便是。”
他又沏了一杯酒,“说到底,还是那余孽害人不浅。”
“可不!”魏虎重重地搁了酒杯,火气更甚了:“林荆璞便从没给过本王与母亲好脸色!他是个前朝祸害,没名没分的,凭着屁股便能在宫里掀翻天,这算是哪门子道理?他早该死绝了!”
“要不是皇上护他护得紧,王爷想要对付他,还不是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
魏虎听了,闷哼一声,又若有所思。
安保庆又露利齿一笑,话锋一转,安抚道:“前几日王爷不是说想要骑马么,下官已在西边寻了一块空地,买了一批黄骠马来,都是从小吃北境草长大的上好货色。改日得空,叫上几个马术好的,一同去给王爷助兴。”
魏虎听到这等趣事,才稍稍展眉,合掌道:“好啊,这邺京城里虽好,可惜都是砖房,看多了便令人生厌。我家先前便是养马的,虽比不得北境的马,可也都是良驹,如今想起来还是在马背上快活。”
“听闻王爷是驯马的好手,下官早就想一睹风采了。”
魏虎鼻孔微扩,没由来嗤了一声,想到了什么,玩笑鄙夷道:“说起驯马,皇上从小跟我一起混,也不比我差多少。”
耳边微微起了阵风,安保庆轻挑眉峰,以为是听岔了话。
-
夜梦难安。
梦里,魏绎日夜无休地刷拭马毛,他累极了,失足从马上摔了下来。
马背很高,摔下来很痛。
紧接着,数不清的马驹朝他奔来,马蹄重重地踩踏着他的胸腔,蹂|躏着,欺压着,要将他的心肺踏穿,并碾碎到尘泥中。
求生本能让他紧紧蜷缩着,想去抓住马栏,可他怎么也够不着。
耳边皆是刺耳的笑声与骂声,翻来覆去,骂的统共也不过是那几句“孽种”。一遍一遍,他听够了,可无论怎么嘶吼呵止,马背上的人只是欺他更凶。
他不剩别的念头。他要杀光这儿的马,杀光所有的人,踩着他们的尸,喝干他们的血!
可喉间里全是马粪与血腥混杂的气味,他觉得他快要吐了……
他忽意识到,天道不公,他才是要被杀的那个!
终于,他察觉到有人对自己下手了——
魏绎几乎是从床上惊醒而起,熟练地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掀开被子,挺身覆压而下,刀刃已架在了那人的喉间。
林荆璞被压得不好动弹,他望着魏绎,有半分怔,刹那间,喉间已被刮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大的杀气。魏绎,醒醒。”
林荆璞用指腹去轻抵住了刃,想要推开,说:“我来是想告知你一声,魏虎他——”
魏绎顿时又被刺激到了,眼眶压紧,那一圈红得都像注了血:“信不信朕今夜便杀你一百回!”
*
作者有话要说:
[1]清·石涛《荷花》。
026# 做梦 “识相点,龙榻都随你滚。”
“你杀。”
林荆璞指血滴入被褥里,又去用指抹长了喉颈的那道血痕,笑了起来:“杀一个试试。魏绎,杀了我啊。一了百了,谁都别想赢。”
魏绎胸膛起伏得厉害,强势地打乱了林荆璞的气息,两人彼此之间几乎没了间隙。要烧起来。
魏绎望着身下的玉人,渐渐泄了气。
匕首滑落,浑身虚汗也随之冒出,他整个人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反将林荆璞将压得更死。
“朕不杀你。晚上陪朕。”魏绎迷糊地去撕咬他的耳。
魏绎看着虽瘦长,可是太重。
所幸这龙榻是软的,承载了些许重量,林荆璞陷了下去,才稍稍得以喘气,“这是真打算自暴自弃了?”
薄汗浸透魏绎的黄衫,林荆璞也不得幸免,全身被他蹭得又湿又凉。他不抵抗,有意放纵,也是为了诱他。
魏绎虚脱一笑,方清醒了些许:“不玩你,朕就想压着你睡。谈何自暴自弃?”
他提防心重,这时也不肯上当。
林荆璞眉心一阵吃紧,霎时觉得浑身都要散架,咬唇说:“你体魄惊人。”
“不然朕早死了。此刻压着你的便成了别人。”
林荆璞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同压抑在夜临之前的风暴,昏暗则开阔,若能撕开一道豁口,便会是一番痛快要命的酣畅淋漓。
他臆想着会有多疯狂,耳根便微微红了,笑容生出媚意:“除了你,决计无人敢再这么压我。”
魏绎拭去他脖子上的血痕,又掐住了他滚烫的耳垂,轻声一笑:“要自暴自弃的是你吧,林荆璞。”
林荆璞稍稍抽身,换了个彼此都舒服点的姿势。
红晕已泛滥得厉害。
魏绎觉得赏心悦目,且饶过了他,只剩了条腿在他身上,轻轻摩挲他的喉结,眯着眼道:“你方才跟朕说,魏虎怎么了?”
离了那梦靥,他便不惧怕了。
林荆璞喉结微紧,面上还算自如:“得了密报,安保庆近来给魏虎开辟了一块空地当马场,还购置了一批黄骠马,不多,就十几匹。”
魏绎手上不放过,说:“朕也知道,安保庆近日与魏虎走得近,他左右就那些心思。”
“问题出在这马上。”
魏绎皱眉,没念那个字。
林荆璞先拿开了他的手,音色才正常,说:“你比我清楚,中原的蓟州盛产马匹,遍地都是养马户,启朝军队行军的马匹都是从蓟州来的。可北境才有黄骠马,从边境黑市中采购一匹毛色好的黄骠马进入中原,少说得花三百金。”
魏绎挑眉:“你是怀疑安保庆走私?”
“他是要给魏虎讨乐子,统共只有十几匹马而已,按你朝律法能按走私给他定罪吗?马匹于行军打仗来说是关键,历来受到朝廷的严加管制。兵部这些年有邵明龙掌控着,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安保庆胆子再大,也做不出走私马匹这种事来,也没必要做。”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魏绎沉了一口气,烦躁道:“别给朕打谜。有话直说,朕没你聪明。”
“谦让了,我看你是一听到马就装糊涂。”
林荆璞笑了笑,又解释说:“既然那走私马匹的黑市从来在边境一带,为何安保庆能在邺京买到?就算他再神通广大,北境离邺京相去上千里,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十几匹马,实在是太赶了。”
魏绎撑起了肘,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北境已有势力介入了邺京?”
“只是猜测。”
林荆璞颔首:“北境边幅辽阔,除了草还是草。中原一直惧怕北境的骑兵,这马便是关键。黄骠马不算高,可四肢比寻常的马要粗壮一圈,只要能有良兵驯服,不愁不打胜仗。你想,若是有人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将黄骠马输入邺京一带,以黑市出售马匹的名义,推动某方势力,难免有一日会引起内乱,中原本就够乱的了。而北境多得是马,每年都能产出上万头小马驹,他们无论如何都亏不了,到时还可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