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他松开手,看着严曦半晌, 忽而挑眉一笑,“朕是为了给你治伤。”
敢情刚才的话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严曦双颊烧了起来,扭过头,“皇上下次莫要开这种玩笑……”
“怎么,当真了?”蔺容宸噙着一抹极其惬意的笑,“朕若不说得惊世骇俗一些,趁你呆愣之际将骨头复位,你还不怕的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严曦微怒,瞪他一眼,以示不满。
“好,你不会哭。”蔺容宸失笑,“那……严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严曦仰头看看光滑的四壁,以及头顶缸口般大小的天,深感绝望。这些人非要把陷阱挖的这么深吗?万一御林军找不到人,他又不能当着蔺容宸的面求救,岂不是得饿死在这里?
蔺容宸也不着急,更不嫌阱里脏,兀自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看样子是不打算呼救,只等侍卫找到自己。
“皇上不急么?”严曦瘸着腿沿陷阱走了一圈,回到蔺容宸身旁坐下。
“急什么?围场里又没有野猪,猛虎。”蔺容宸眯了眯眼,“此处离帐篷有数里远,说不定要在这过一夜,不如省点力气。”
“已如此远了……”严曦低喃一句,“一个护卫都没有,皇上为何放心走这么远?”
“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不放心的?”蔺容宸闭着眼,回答的十分随意。
严曦心中一震,不再说话。
八月早晚温差颇大,天黑后,暑气散去,加上阱里潮湿,温度降的极快。
严曦朝蔺容宸靠了靠。
“冷?”
“嗯。皇上不冷?”严曦想了想,解开衣带,将外衣脱掉,摸黑披在蔺容宸身上,“皇上若有个什么闪失,微臣如何跟百官交代?”
“行了!朕哪有那么娇气,还要你保护?”蔺容宸接过衣服,反将严曦裹住,带进怀里,“倒是严大人,再晕过去的话,朕怎么跟荻秋交代?”
“……”严曦的心快要跳胸口,强自镇定道,“微臣……无碍。”
“是吗?”蔺容宸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声在他耳边笑道,“荻秋说她严哥哥大病初愈,路上险些晕倒,特意交代朕多照看些。”
“公,公主多虑了。”严曦侧坐在蔺容宸的大腿上,后背、双臂都被他紧紧箍着,连额角都贴着他的下巴,十分的不自在。幸好此时伸手不见五指,不然他的脸色一定比三月桃花还要艳红。
“荻秋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的连蔺容宸都十分诧异,“那丫头从小到大都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娇贵的不得了,也挑剔的不得了,能入她眼的东西少之又少,更别说人。没想到对你……竟是不一般。朕都没见她为朕哭过,倒是为你掉了不少眼泪。”
听这话,难道蔺容宸想给他赐婚?严曦心惊胆战,一时忘了躺在他怀里的尴尬,“公主心地善良,天真烂漫,能得她青睐,是微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蔺容宸自顾道,“荻秋喜欢你,朕也中意你……你可想过入皇家玉牒?”
果不其然!
严曦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语无伦次的差点咬到舌头,“公主……微臣,微臣配不上公主,公主那么好的人……微臣不敢,不敢高攀……”
蔺容宸将脸贴在他的耳边,闷笑:“你没有拒绝,又不想娶公主,难不成想跟朕成亲?”
严曦:“……”
还不如刚才直接疼晕过去算了!
“皇上这么打趣微臣,可有意思?”
蔺容宸忍了笑,“等待太无趣,找些乐子。严大人生气了?”
严曦挣扎了几下,心中恼火,又不知道为何恼火,愤愤道:“微臣腿酸,起来走走!”
蔺容宸松开手,“小心些。”
四周漆黑一片,万籁俱寂,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这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留恋。
蔺容宸没再说话,严曦亦不再开口。
果真如蔺容宸所言,待赵珣找到他们,已过了四更。
火光彻天,整个侍卫队都来了。
将人救起来,赵珣提着的一口气总算送出去了。他还想着若找不到皇上,他就以死谢罪算了!打个猎,竟将皇上弄丢了,他御林军统领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看到井底两人都好端端的,整整齐齐的,赵珣热泪盈眶,“皇上,末将对不起你,末将该死……”
“行了。”蔺容宸挥挥手,打断赵珣的这番检讨,听的他头疼。
静王道:“李太医,赶紧给皇上检查一下,可有受伤?”
蔺容宸道:“先给严大人瞧瞧,刚才掉下去时,崴了脚。”
这么多人瞧着呢,哪有先臣子,后君王的道理?何舒月将李炳推向蔺容宸,“还是先给皇上检查吧。”
“朕没事!”蔺容宸拒不领情,“先看严大人。”
李炳奔溃。
待确定二人无碍,可以步行,一众人方才往安营扎寨的地方回去。
眼见着要到主账了,一阵女子凄厉地哭喊声传来。
严曦浑身一抖,裹了裹披风。
声音是从玉嫔的账里传出来的。
荻秋拔腿往帐篷跑去,却被蔺容宸拉住,“叫赵珣进去……”话尚未说完,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神色慌张地掀开帘子,看到帐篷外围了一圈的火把,原本苍白的脸色添上一份惊恐,神色尤显的可怖。
蔺容宸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玉嫔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
“玉嫔!”符卓喊了一嗓子。
人群炸了。
严曦踉跄一退,面如死灰。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要蔺容宸刚好发现向嘉彦欲对宫女行不轨之事就好,可刚才那一瞥,分明已经……
是他来晚了么?
当初可是符卓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会全力配合他,不伤害那个宫女,如今宫女变成了妃子,不但受辱,还出了人命!
严曦转头看向符卓,他在火光下笑的志得意满。
到底是他太天真了。
于符卓而言,只有这样,向嘉彦才必死无疑!
严曦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在做什么。
“向嘉彦!”蔺容宸骤然喝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向嘉彦也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他就在玉嫔的床上?更不知道为何玉嫔会一头撞死在床栏上?“微臣……微臣……”他的唇蠕了蠕,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全部转过身去!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蔺容宸掀了帘子入内。
玉嫔倒在血泊中,身下凌乱不堪,早已没了呼吸。她双手、脚腕处还能看到一圈勒痕,一条带血的手绢掉在一旁,想来当时还堵上了她的嘴……
蔺容宸解开身上的披风将人裹住,“李太医,进来!”
李炳号完脉,摇摇头,人早没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蔺容宸森然望向向嘉彦,目光若千万道利剑,欲将其凌迟,“朕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微臣,微臣夜里不太舒服,想着回去歇息片刻……真的不知道后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请皇上明鉴!!!”
昨日傍晚众人发现皇上失踪了,乱成一片。当时那种情况,若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容易。
“皇上!”何舒月在帐外求见。
周公公屏退了所有人,搭起帘子将何舒月引了进去。
乍看到地上浑身是血的玉嫔,何舒月步履不稳,险些晕倒,“向大人……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还不把衣服穿好!”
向嘉彦哆哆嗦嗦地穿了衣衫,跪地不起,“皇上!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求皇上明察!”
何舒月也是焦头烂额,这根本就是想把向嘉彦往死里整。“皇上,事有蹊跷,微臣相信向大人做不出这等事!”
蔺容宸闭目,睁开眼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平淡,“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就算知道,那又如何?玉嫔死了,死无对证。他在朕遇险,生死不明之际,闯进妃子的房里。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衣衫不整地跑出去……舒月,朕还能怎么做?若再姑息,朕的威信在哪里?”
“皇上!”蔺容宸的话,他何尝不明白?但总要去争一线生机。“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向大人绝不是这样的人……”
“够了!”向嘉彦颓然喝道。“舒月,算了……微臣愿接受惩罚。”从他睁开眼,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一切都完了……虽不甘心,又能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有多严重。要怪只能怪他太大意,没想到符卓竟会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对付他。
何舒月自嘲道:“先是庭芝,接着是你……下一个会是谁?”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皇上,若不查清此事,只会让亲着痛,仇者快!”
“你放心,朕不会让符卓嚣张太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玉牒:皇家族谱。
第49章
必先予之
此事一出, 秋猎草草结束。
严曦几次想找符卓,都生生忍了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他若再闹, 反倒叫人生疑。
回城路上, 他原想骑马, 大约是做了坏事,不敢面对蔺容宸。哪想蔺容宸一眼望过来, 他双腿就不听使唤了, 乖乖走向御撵。
放下帘子, 方寸之间, 蔺容宸散去一身寒气, 又恢复了来时的轻松之态,仿佛心情完全未受此事影响。
严曦欲言又止。
蔺容宸道:“你想说什么?”
“向大人的事……”
“如何?”
“皇上……不生气?”
“是你说的,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朕折了一个肱骨之臣,焉知就没有所获?”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严曦愕然,“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你管的太多了。瞎操什么心呢!”言毕, 像来时一样,枕着严曦的腿, 阖眼入睡。
自己的妃子被人绿了, 还能睡得着?严曦也是佩服蔺容宸的豁达。
回到皇宫, 各人径自散去。
向嘉彦被压往刑部,何舒月面圣被周公公拦下,“何大人, 无论向大人是否被陷害,事情已经发生。”言外之意,无可挽回。
“难道就这样让向大人背黑锅?”
“何大人如此通透,怎会想不到这是一局死棋?”周公公留下这句话,轻甩佛尘,摇摇头地走了。
这一路上,严曦格外留意何舒月和蔺容宸的动静,方才两人谈话,他一直伸长脖子旁听,这会儿见周公公走了,才上前,“何大人若能找到证据,证明向大人是被人陷害的,说不定向大人还有一线生机。”
何舒月恍然转醒,“你说得对,与其求皇上,不如去找证据!”
严曦瞧着他一路飞奔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声。
“严大人叹什么气?”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严曦一跳,听出是黄景春,随即满脸堆笑,“黄大人。”
黄景春颔首,“此次严大人立了大功。”
“严曦不敢居功,都是太师和黄大人布置的好。”
“严大人过谦了,你一来,连续扳倒顾庭芝和向嘉彦……太师对你可是赞不绝口!”黄景春拍了拍严曦的肩,颇有深意道,“严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都跟大人的提携分不开。”拍马屁的话完全无需酝酿,张口就来。可这两个名字还是让严曦寒从心起,若是被蔺容宸知道,他即便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黄景春点点头,拢着袖子走了。
严曦长吁一声,又望了眼千秋门,转身回家。路过张榜处,见许多人挤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一时好奇,跟着挤了进去。
榜上贴着太皇太后的懿旨。大意是怡妃有孕,为给皇长孙积德,决定大赦天下。
虽然严曦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况的大赦天下,但也不难理解。以蔺容宸一个月只临幸后妃一次的频率来看,能有皇嗣简直就是历代祖宗保佑,更何况李炳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从脉象来看,是个小皇子无疑。太皇太后当场老泪纵横,发愿余生都要斋戒,以谢菩萨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