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武勉强站稳,看着面前这堪称诡异的场景,忽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开了先天窍……
前所未有的恐惧忽然侵袭全身,正当他寒毛直竖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什长!这是哨官的戎服,还有赏赐,有五十两呢——诶?什长你怎么出屋子了?”
亓杨气势一收,梁修武只觉得肩膀忽然一轻,也顾不得冷嘲热讽,赶紧转身就跑。
然而没跑出几步,身后就忽然传来一股诡异的巨力,将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亓杨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平级不准私斗?很好,现在我是你的上峰了,不敬上峰,该罚。”
话音刚落,拳头疾风暴雨而至,刚刚还围着梁修武拍马屁的小兵们只看见那块地方人影重重,惨嚎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抱头鼠窜,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梁哥抛在了身后。
梁修武纵然身强体壮,可哪里是开了先天窍的亓杨的对手,一边倒的一场打斗结束后,梁修武已经满脸青肿,口鼻出血,出气多进气儿少,可亓杨除了腰侧伤口撕裂微微渗出些猩红来,连头发都没少一根。
“你……你等着……”梁修武连狠话都不敢多放,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亓杨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神色沉郁,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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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氏大营主帐外。
一个修长的身影直愣愣地戳在门前,日头西斜,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哎,别等啦。”看门的守兵见这人已经锲而不舍地站了一天,水米未进,不由得心生恻隐:“帮你传过话了,里面人说邹将军不在。”
亓杨一动不动,向路尽头看过去:“那我就等他回来。”
门口的守兵换了一拨又一拨,一夜过去,亓杨长长的棕色睫毛上凝结了晨露,轻轻眨动,便簌簌落下。
远处校场上传来了早操的声音。
亓杨如今身体素质不同以往,但是毕竟刚刚伤愈,如此一天一夜下来也不免双腿麻木,正当他双足开始丧失知觉时,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斯文的声音。
“我来找邹将军,有要事相商。”
守兵有些迷惑地回道:“里面人刚出来报过,说是邹将军不在。”
“哦?”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麻烦小兄弟帮我再通报一次吧,他会在的。”
什么叫——他会在的?
守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进去了。
过了片刻,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满脸不解:“梁将军,邹将军有请。”
亓杨的耳朵微微一动,刷地转过头,死死盯住了那个“梁将军”。
果然,和梁修武几乎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面容。
不过梁思蓄了一把胡须,面皮苍白,乍一看竟有些像个文官。
注意到了亓杨的视线,梁思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一定是咱们年轻有为的亓哨官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他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整张脸上似乎只有皮在动,看着让人无端冒出许多鸡皮疙瘩。
忽然那张蠕动的面皮凑近,在亓杨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有些事……得学会见好就收,不然你以为朱丘的抚恤金是怎么来的?我大夏官兵不知所终,生死不明的还少吗?”
言毕,梁思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慢悠悠地晃进了邹将军的大帐:
“邹将军日理万机,可是很忙的,守卫小兄弟,帮忙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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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县。
小小的院子里,朱秋娘一身缟素,红肿着眼睛提着木桶出门,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的熟悉身影。
“杨哥儿!”她失声道,快步向前:“你没事儿了?”
亓杨看着朱秋娘青紫的眼圈,听着小屋里传来朱大嫂哀哀的哭泣声,点点头,又摇摇头,从身侧拿过一个竹编的斗笠。
斗笠还很新,上面有些孩子淘气的划痕。
亓杨颇为爱惜地摸了摸上面的纹理,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天微微细雨,朱丘笑着摘下自己的斗笠扣到他的脑袋上的模样。
“秋娘。”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这是朱大哥的遗物,你们拿去留个念想吧,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朱秋娘接过斗笠回到院子,在放下木桶的一瞬,斗笠里卡着的一张薄薄的纸片从里面飘出,落到了地上。
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秋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拾起银票,追了出去:“杨哥儿!等等!”
门前的胡同里已经空无一人。
夜幕慢慢降临,孟县最热闹的主街上,有一家小酒楼,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都是凑热闹的人。
“……话说邹家军十勇士,当真是各个英武无匹,那黑风寨寨主,身长八尺,使一条九尺钢鞭,呼呼几下,那鞭子就冲十勇士之首的亓什长而来,只听那亓什长怒喝一声,长剑一劈,便将那钢鞭连着寨主斩做两段……”楼里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正在讲着新鲜出炉的《邹家军十勇士》。
“那勇士怎么也姓亓?莫不是亓大石将军家中小辈?”
“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大夏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呀!”
一时间,觥筹交错,整个酒馆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高挑身影默默从桌边起身,留下几个铜板和几个空了的酒碗,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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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人更醉。亓杨如今经脉畅通,几碗薄酒并不能让他感到醉意,朦胧中他漫无目的地前行,穿过热闹拥挤的人潮,缓缓走上了冷清孤寂的小街。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给晚归的人指出一条回家的路。
可是属于自己的一盏又在哪里呢?
他忽然有些迷茫,除了朱丘大哥家,竟不知自己能去向何处。
凛冽的西风卷起衣角,正在他痴痴站立在原地的时候,巷道尽头却忽然出现了一点光线。
谢庭春依然是一身白衫,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温暖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条小路,在路的尽头冲他伸出手来:“亓大哥,更深露重,同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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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壶抬起,斟出一盏流光。
二人相顾无言,坐在谢庭春曾经弹琴的桂树下,不过此时桂花早已谢了,没了那馥郁的香气,多了几分冷清。
亓杨默默一饮而尽,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直勾勾地盯着那杯盏,琥珀一般剔透的大眼睛里忽然盈满了水光,要掉不掉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保护他们的。”亓杨忽然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但是我连给朱大哥伸冤都做不到。”
眼皮翕动,那颗泪珠子啪嗒一声坠到了地上。
谢庭春双手一颤。
瞬间的沉默后,他伸手缓缓攥紧了自己的一节袖子:“这么多人,管得过来吗?”
每个人,你都会管吗?都会为他伸冤吗?
最后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口。
“狸奴,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亓杨忽然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谢庭春一眼:“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件事,但是对于那个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但是我偏偏……就想勉力试一试。”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说到这儿,亓杨忽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定定看着他清澈的眸子,谢庭春的心神剧烈地动摇了一瞬。
原来……那些明里暗里的提醒暗示,他全都明白。
知其不可而为之吗?
眼前的人背靠着桂花树,嘴角微弯,神情中有坚定也有感伤,也许是酒的原因,眼角泛着两抹红,看起来比平日脆弱几分,竟是十足的惹人心疼。
谢庭春忽然膝行几步,扶住了亓杨的肩膀。
“大哥,朱丘大哥的事情,并非没有办法。”
“不瞒你说,朝廷即将起复亓大石将军,亓将军上任之后必会在各个营中举办演武会,选拔亲卫兵,那梁修武之父不过区区一参将,就算邹怀想大事化小,也要看看……亓大石将军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儿,眼前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中忽然放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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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窗前一盏灯火如豆。
谢庭春看了一眼床上安然睡去,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的亓杨,披上大氅,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门外地上铺着一层新雪,几个黑衣人正安静地单膝跪在地上,见谢庭春出来,赶紧低声道:“主上。”
“邹家军先锋队,梁修武,参将梁思之子,记住了吗?”谢庭春稍作停顿,声音冷冷道。
“是!”黑衣人不敢抬头看少年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立刻应下,随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谢庭春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指甲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手心。
手中的力量……还是不够啊。
看来自己要加快些速度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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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终于要连环暴打梁某人了,很快他就会彻底凉了!
然后杨哥也要飞了!这么小的舞台哪里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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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可能有跟读的小伙伴发现这一章里有一些内容和前文不够连贯,是因为作者为了剧情更流畅,把前面的文修了一遍,不过基本设定和主线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回看也不会影响主干剧情的,在这里给追更的各位小伙伴们道个歉,非常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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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便宜没好货?
第二日。
床上的少年微微一动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朝身侧看去。
那里只剩一个空空的被窝,伸手一摸,被子已经有些发凉。
谢庭春心里忽然一紧,急忙趿着鞋起身匆匆推开门。
“亓……”
后两个字还未等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
门外院子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雪,雾气弥漫,仿佛罩着一层白纱,在那一片朦胧之中却传来阵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谢庭春眉头微皱,循声走近,白纱逐渐散开,前方桂花树下,有一个蜜色身影正在腾挪飞纵,手中一柄银枪疾如闪电,划破初冬的天空,扯碎潮湿的空气,细雪片片洒落,被枪尖搅起一片白雾。
亓杨光裸着上半身,像是刚从蒸锅里拿出来一般散发着旺盛的血色,汗珠子顺着背脊起伏的线条滑入腰间。
谢庭春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目光克制不住地顺着那汗珠缓缓淌下,停在了汗珠最后消失的地方。
劲瘦的弧线,后腰的凹陷隐约可见,似乎还有一小块红色的图案,鲜艳得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他不知道原来男人的腰竟也能这么好看。
明明已是初冬,谢庭春手指冻得微微发颤,脸上却有一丝诡异的热度喷薄而起,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面前人察觉了他的到来,收势起身,放下兵器披上衣服,笑道:“醒了?”
谢庭春看了看日头,心里闪过一丝不舍:“亓大哥……你要走了吗?”
“嗯。”亓杨颔首:“这次回营,多半数月不会再出来,到时候你应该都已经进京赶考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感慨地看了看面前玉树临风的小少年,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谢庭春低下头,摸了摸自己还沾着那人热度的鼻梁,忽然没来由地有些难过。
“亓大哥,你送我点什么吧。”片刻后,他突兀地开口,眼神异常认真地向前走了一步:“什么都行。”
一只温热的手在自己后脖颈上抚了抚,眼前的亓杨忽然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攀了几下,便站在了门口一株大榕树的树梢,摘下了仅剩的一片叶子。
“大哥没什么别的本事。”他在树枝上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给你吹个曲吧。”
细细的叶笛声响起,起先婉转哀伤,依依不舍,随后笛声一转,变得轻快明亮,如同鸣泉飞溅,珠玉落盘,似乎是在描绘曾经的欢乐时光,最后笛声渐渐高亢,大开大合,如同百鸟破空,天地之间,自在随风,竟然带上了铿锵的金戈之气。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如今薄酒一杯,送我故友。
“狸奴。”树上俊美的青年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保重身体,大哥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薄雾散去,一瞬间天光大盛。
谢庭春的眼中,只留下了一个逆光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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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弹指间日子匆匆而过。
永安二年,京城。
“庭春,你曾经和我说举业未成,不愿成家,如今你已高中探花,可曾开始考虑过婚配一事?”一名面颊清瘦,眼神炯炯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房正中,满面慈爱地看着面前已经脱去了少年轮廓,愈加俊美的年轻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