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举起手中一份文书:“亓大石总兵有令——”
“邹怀副将——包庇罪人,无所作为,杖一百,降为游击,撤邹家营称号,原职位由秦珲参将代理。”
“梁思参将——欺上瞒下,营私舞弊,斩!”
“梁修武什长——残害同袍,冒领军功,斩!”
“你说什么?”传令官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脸色青白的大汉掀开帘子,满脸不敢置信:“胡说什么?乱传军令当斩知道吗?”
“想必您就是梁思参将了。”传令小兵很是机灵,不过“参将”二字却说得很轻,仿佛不太看得起面前这人似的,直接将手中军令怼到了梁思的面前,红彤彤的大印刺痛了他的眼睛:“将军手书在此——三年前殉国的朱丘伍长的真正死因,事后抚恤事宜皆已调查清楚,事实胜于雄辩,您就不要抵赖了!”
这边闹哄哄的一片,梁修武也恍惚在屋中听到了几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名字,实在坐不住,赶紧起身从床边拿了些细软准备溜走,没想到一只脚刚跨出后窗,便听到木板门“嘭”的一声巨响。
那领头的传令小兵带着十来个手持刀枪的手下忽然出现,摆了摆手,几人便蜂拥而上,将梁修武用麻绳牢牢捆成了个粽子。
“梁什长,你要去哪儿?”传令小兵颇为不齿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满脸青肿的模样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说:“请速随我回总营领刑,不从令者必杀之!”
梁修武瞪着眼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正欲叫人,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梁思也如他一般五花大绑,被几个小兵押解着动弹不得。另一边邹怀副将虽然没有被绑起来,但是也脸色不渝,一脸苍白地被押在队伍后面。
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从心中浮起。
梁修武眼前忽然闪过无数场景,朱丘死不瞑目的样子,每次出营都被暴打的狼狈,还有最后亓杨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开口一字一顿地质问。
“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你以为没有人看见吗?”
耳边不少小兵从未同时见过这么多高级军官集体落马的样子,一个个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啧啧……听说这几人心思狠毒,当年那十勇士中的朱丘根本不是被夷人杀的,是被这梁修武所害,还冒领了他的军功……”
“哇!那可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轮回啊!”
耳边嗡嗡嗡,梁修武只觉得双眼一黑,便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
赢城亓家军总营。
亓杨看着亲卫队的军士们一个个将马镫马鞍装上,不由得感慨万千。
曾经因为梁修武的原因,邹家军中人谈马镫色变,除了他自己周围几个亲近的人,根本无人使用,而如今,自己将这马镫提议给亓大石将军后,却不出七日功夫,便在大营中普及了开来。
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应当走向更开阔的天地,偏安一隅,不论是见识还是心境,都会受到不少的限制。
“这东西真是不错,末将十分满意。”一个还带着点儿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亓杨一抬头,便看到索天纵板着一张娃娃脸打马经过。
“噗。”林乐生也从另一个方向拍马前来,瞅了瞅索天纵:“索小将军,别逞强了,脚尖儿点着马镫子不累么?”
索天纵被人揭穿身高硬伤,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刷地扭头对着亓杨说道:“药膏擦了吗?”
“多谢你。”亓杨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用上,但是索天纵的心意也很难得,自然承了他的情。
“不客气。”索天纵扬起下巴,降尊纡贵地给了亓杨一个笑脸:“你武艺这么好,千万不要留下伤病。”
说罢一甩脑袋,理也不理林乐生,哒哒哒地跑远了。
一边跑还偷偷摸摸地用手拽着过长的马镫带子。
亓杨和林乐生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失笑。
回到营房,亓杨看到自己床头摆着的那三个小瓷瓶,走上前去拿起其中一瓶快要用完的,若有所思地摸了摸。
瓶身光洁温润,在阳光下甚至还隐隐透着些星星点点的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除了索天纵送来的,后来他回孟县看望朱大嫂一家时秋娘也给他准备了一瓶自制的药膏,只是手中这一瓶并非出自他们之手,而是那日比武之后,有一个模样普通得扔到人群中便找不回来的观众忽然匆匆出现,说自己看了比武,是个郎中,身上正好有药,留下一个瓶子便消失了。
普通一个小郎中,身上能带着这么贵的药瓶?
这怕不是当他是个傻子。
这样的事情过去几年时有发生,每当他受了点小伤,便有一个长相普通得过目即忘的人忽然出现,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送上上好的伤药,随后迅速离开不见踪影。一开始他还心怀警惕,后来验证确认了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药后,便随它去了。
加上梁修武莫名其妙的挨打,亓杨心底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些猜测,只是未经确认,也不敢妄下定论。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了响亮的哨声:“亲卫队集合!亓将军有令,前往平沙州——”
**
平沙州在陇西草原以北。亲卫队一行人快马加鞭从赢城过去,一路上沿途剿了几个匪窝,又是一日黄昏,路途堪堪过半,视野里出现一座城池的影子。
“这便是洛县。”大石将军冲身边的亓杨微微一笑:“今天在这里修整一下,走吧,洛县县令应该已经在城门等候了。”
亓杨点点头,高声向身后亲卫队传令,手中写着“亓”字的将旗挥舞两下,指向了洛县的方向。
此处的草皮已经颇为贫瘠,夕阳西下,染红了起伏的沙丘,忽然一阵狂风骤起,黄沙漫天,遮蔽住了视线,等风声过去,亓杨从袖子中抬起头,洛县的城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低矮的城楼上站着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一身青色常服,头戴乌纱,听到马蹄声音后便转过身来。
亓杨瞬间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青年知县肤色白皙,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芝兰玉树,衬得这简陋的围墙都好看了几分。
“亓将军,久仰。”青年冲为首的亓大石匆匆颔首,随后紧紧地盯住了亓大石身侧的人。
“……亓大哥。”他轻声唤道,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一双眼里忽然流光溢彩:“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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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长大的小老攻。
说好要甜甜谈恋爱,小谢终于能被拉出来遛遛了。
可惜谈不了多久又要搞事(看看自己的大纲,陷入沉思),不过好消息是离杨哥带兵不远了……没有搞事,哪里有升级,富贵险中求啊,点烟。
p.s.前天的章节里出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发现点击忽然暴跌,作者内心好忐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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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夜敌袭
谢庭春低头俯视,城门下的队伍不过数百人,然而不愧是亓大石将军声名在外的亲卫队,军容严整,气势非凡,放眼望去尽是人中龙凤。
这其中,最明显的还是打头的那名旗手。
那人一身漂亮的玄色绵甲,胸口腰腹镶着铜甲泡,两个皮质护腕紧紧束起袖口,一身劲装看起来又精神又利落,腰身窄细,修长有力的两条大长腿紧紧夹着马肚子,手中一柄火红的旗帜,俊美的面庞见到自己似乎有些吃惊,眼睛微微睁大,圆圆的,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稚气。
几年过去,经历过这么多纷纷扰扰,这人倒还是一如既往,一眼便能望到底。
带着些赤诚天真的神情配上那样一副身体,糅合出一种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让谢庭春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他虽定期能够收到亓杨的消息,知道他最近又做了什么事,又受了什么伤,又得了什么赏赐,但是毕竟纸上浅薄的文字不足以描绘这人风采的万一,乍一看见真人,还是禁不住有些目眩。
真好看,他心想,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想到这儿,谢庭春压下心中纷杂思绪,露出了一个春风化雨的笑容:“亓将军舟车劳顿,快进城休整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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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怎么忽然来了洛县?
亓杨心里很是好奇,前些年还曾经收到过谢庭春来信,他进京赶考一举夺得会试经魁,随后又在殿试上对答如流,新皇见他文采风流,模样俊美,便高兴地点了他做探花郎,随后便留在了翰林院任职,很是清贵,为何又会忽然出现在这西北苦寒之地?
可惜的是亓大石将军作为长官,正在同谢庭春寒暄,他一个小小把总,并不好插嘴,只好耐心等在一边。
到了驻军地,亓杨才发现了更让人惊讶的事情。
“亓杨,乐生。”秦珲满脸大胡子抖动着,一脸惊喜:“许久不见了。”
原来的邹家营,也就是如今的秦家营竟然也将大部队开到了洛县,在此歇脚。
秦珲如今已经已经脱掉了代理的帽子,正式成了秦家营的一把手,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老下属的时候自然热情非常,走过来拍着亓杨和林乐生的肩膀便要邀请他们去营中坐坐,吃口便饭。
谢庭春站在一边,用眼角余光静静关注着那边寒暄得正好的几人。
忽然之间,他猛地将头一转,视线投向了秦家营的一个角落。
人影憧憧,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对。
他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刚刚分明感觉到有一股冷冰冰的目光朝着亓杨的方向而去!
……甚至还带着几分杀意。
谢庭春神色一凛,眯起了眼睛,快速从秦家营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身着五品规制戎服的武将身上。
那人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面皮白皙,慈眉善目,仪表堂堂,整个人身上甚至有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只是不知为何眼中带着郁色,当目光从秦珲和亓杨身上飘过时,还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怨气。
谢庭春在记忆里翻了翻,认出这便是那秦家营还叫做邹家营的时候的副将邹怀,因为之前朱丘的事情被撤了职,如今丢了指挥权不说,还从原来的从二品大将变成了正五品的游击。
心中一阵冷哼,谢庭春忽然大步走上前去,硬生生地插到了正在拉家常的秦珲、林乐生还有亓杨之间。
“亓大哥。”他挂上了一脸亲热的微笑,乐呵呵地揽上了亓杨的手臂,只是如今他个子变高不少,这个动作做起来稍显别扭:“好久没见面了,甚是想念,大哥晚上有空么?”
林乐生和秦珲都张大了嘴,恨不得下巴都掉在地上。
远处的邹怀见状,眉头微皱。
他早就听说这个洛县县令来头不小,还因为主动来边关苦寒之地而得了嘉奖,简在帝心,是个惹不起的。
这等人物怎么会和亓杨那穷小子如此熟稔?
还没想通,邹怀便见到那县令扯着亓杨的袖子,拉着他一路走了过来,二人肩并着肩,看起来颇为亲昵,在走过他面前的时候,那县令忽然侧过脸来,目光如刀,抛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邹怀瞬间后背上冷汗涔涔,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转移了视线。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亓杨和那县令已经走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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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初十,正是洛县每月赶集的日子,县城正中间的主干道上灯火通明,各路小商贩大声吆喝,摊位上吃的玩儿的用的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父母官来啦!尝尝我家的豆花吧!”
谢庭春只是穿着一身便服,也依然在百姓中鹤立鸡群,加上身边的亓杨,二人走在街上惹得众多小娘子纷纷驻足,很快便被一些小贩们认了出来,热情洋溢地给他送这送那。
“多谢诸位乡亲,今日本官只是和友人随意走走,这些就算了。”谢庭春见人三分笑,还亲手扶起了许多行礼的乡民,看起来十足的平易近人。
只是不知为何,亓杨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深入眼底。
谢庭春劝走了热情的乡民们,一抬头,却发现那个身着玄色绵甲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前面没有,后面没有,都没有!
谢庭春心里忽然油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恐慌——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欢笑的人群,男男女女,黄发垂髫,身边或是有家人陪伴,或是和有情人相会,只有他自己宛如灯海中的孤岛,茕茕孑立。
……
“哎,你听说过没,小亓将军死了。”
“陛下圣明,谢侍郎素来通识事变,勇于任事,有国士之风,叛国书信一事或许有诈,末将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勿要冤枉忠臣……”
前世各种混乱的回忆涌入脑海,嗡嗡地充斥着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忽然不说一声就抛下我走了?是遇到危险了吗?……
心里又急又气,谢庭春也顾不上会被人看见,抬手便要招呼暗卫现身,正在此时,一个温热的东西忽然贴到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