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轩,你走吧。”库也笑了笑,“义父对不起你,出去后见到库恩帮我对他也说声对不起。”
“义父!义父不要!”库轩不管不顾的想冲过去,却被破空而来的绳子绑住了腰。
已经登顶的景云把库轩拉了上来,身后闻幼卿已经推开了棺椁。
果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石阶,除了这个他还在棺盖上看到一个卷轴,没去想是什么,直接拿起来塞进怀里,回头扯扯景云。
“云哥下面有路!”
景云应了声,拽着失魂落魄的库恩和闻幼卿一起进了地道,在他们合上棺盖的瞬间,一个巨石砸在棺椁上。
库也依靠着巨木桩坐在原地,听着耳边石壁崩塌的声音,身上不断被碎石砸伤,血液快速流逝着,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母亲说的故国。
那时候的九黎国人生活在阳光下,街道上有孩童在玩耍,有来往行商的人在叫卖,妇女在河边洗着衣物……那是他一直向往的故国啊。
“白龙封将护吾乡,青蛟霖霖育吾人,风渡玉门到吾乡,千里百里传吾谣……”轰鸣中他念起了母亲教他的歌谣,“金乌送吾归故里……回、回家了。”
层层巨石压下,库也缓缓合上了眼,他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满是执拗和愤恨,嘴角也轻轻扬起。
幸好他没有把库轩留下,那个孩子还有未来。
三人顺着石阶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踩到平地闻幼卿才发现,这里赫然就是上次他和景云来的地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出口,从黄沙中爬出来。
爬出来他们也没停下,而是接续狂奔,身后的地面在不断塌陷着,终于跑不动的时候,景云拽着闻幼卿,而闻幼卿又拽着库轩,三人往前用力一扑,塌陷堪堪停在他们脚边。
确定塌陷不会再前进,闻幼卿艰难的翻过身,脱力的躺在地上,别说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的他了,景云的呼吸也粗重不少。
看着天边耀眼的夕阳,闻幼卿笑了笑,“终于,结束了。”
景云侧脸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嗯,终于结束了。”
因为狂奔而用力跳动的心脏再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后,缓缓的平息下来,闻幼卿没有挣开对方的手。
他想,就当是给彼此死里逃生的安慰吧。
库轩跪在地上,痴痴的看着深坑,泪流满面。
闻幼卿想叫住他,却有个人先他一步。
“库轩!”
库轩恍惚的转过身,被赶来的库恩扑倒在地,“你刚才是要做什么!自杀吗!”
“义父死了,库恩,义父死了……”库轩不停重复着,库恩看到他这副样子,用力抱住他也哭了出来。
看到哭成一团的两人,随后赶来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历史上灿烂一时的九黎消散在闹剧中,库轩库恩他们是这场闹剧的执行者,也是闹剧的牺牲品,是非对错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分明了。
这里到底是有塌陷的危险,众人没再久留,幸好赶来的刘百岁等人带了马匹,景云和闻幼卿同骑一匹。
暗一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草叶子,看着不远处骑着马说悄悄话的两人无语道:“将军和闻大人这是搞啥啊,咱们在打仗他们在谈情说爱?”
暗二千年寒冰似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看着西垂的落日,“将军过些日子就要进京述职了,你想不想吃京都的笼包馄饨?”
“想啊!”暗一被暗二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我还想吃天香楼的松鼠鱼,寻味阁的肉卷,王叔的阳春面啊还有李妈铺子的莲子粥!”
虽然进京的次数不多,但暗一数起京都的美食那可是如数家珍。
“很快就可以回去吃了,到时候你可以去敲将军的竹杠。”暗二瞅着暗一头上翘起来的呆毛手有些痒,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把。
“不可以摸我头!没大没小的!”暗一拍开他的手,笑嘻嘻的搓手,“那我多敲点,咱俩一起吃!”
走在他们身后的刘百岁看着天边斜阳,心里是大战结束后的放松。
真是的,明明生活那么美好,值得珍惜的人就在眼前,却总有些人不懂的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盼着天下大乱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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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虽然结束了,但遗留下的事却还有很多。
库轩库恩没有留下来,两人和巴哈见了一面,告诉了巴哈老罗刹王藏在那里后就离开了。
闻幼卿问过他们有什么打算,两人只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的前半生都是为了库也而活,接下来的生活还需要去摸索一段时间。
而巴哈回了罗刹国后虽然找到了老罗刹王,但老罗刹王病重也是真的,名正言顺巴哈继承了王位,与大盛签订二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收拾完这些事,剩下的只有杨宿了。
……
月上梢头,闻幼卿一支手提着食盒一支手拎着坛酒走进了院子。
被景云从罗刹国带回来后,杨宿就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好在他自己也知情识趣没有闹过,很安分,和他的性格一样。
闲坐在树下看星星的杨宿看到闻幼卿来了,面上真真实实的露出喜悦,“澹雅你来了。”
“立心你怎么不多穿点。”看到对方穿的单薄闻幼卿责怪道。
杨宿挠挠脸,进屋披了件外袍出来,看到对方已经摆放好酒菜,“有酒有菜有佳人,夫复何求啊~”
说完就被佳人踹了脚。
“佳人?就你这小身板给你个佳人也压不住吧!”闻幼卿给他倒了杯酒,看着杨宿喝下去,突然道:“库也死了。”
38 第38章、只自立心
“库也死了。”
杨宿怔愣一瞬,清秀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笑,在闻幼卿看来与其说这是笑不如说是悲伤。
闻幼卿执起酒杯,没有喝而是对月高高举起,“立心,这表字是真的不错,是谁给你起的?”
听到这个完全不搭前言的问题,杨宿正心乱如麻也没多想,而是回答道:“是我父亲。”
“圣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闻幼卿转过身来看着杨宿眼睛,“杨老对你的期望很高,杨宿你可做到了其中一点?”
望着对方仿佛可以看穿心底的眼神,杨宿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对方面前,无比羞愧。
“枉我读书十数载,我有愧圣人言。”杨宿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欢颜,他看着眼前的酒杯,“我身无长处,能有你这位好友,倒是无憾。”
言罢,杨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一丝畅然的笑意,似是满是枷锁尽数卸去。
这才是真正的杨宿,那个毕生想要请命乡邻父老甘心做小官的杨立心。
闻幼卿摇头笑了笑,“我派人去过苏州府,你之所以没有再继续帮幕后人做事,是因为已经知道杨老过世了吗?”
在发现杨宿的不对劲后,闻幼卿就跟景云商量过,景云派暗卫快马加鞭赶去了苏州府,带回来的消息是杨宿的父亲已经突染恶疾过世。
“父亲自知身陷囹圄,为了不连累我,自毙了。”杨宿苦笑,“父亲希望我做京官,我却自请归乡,父亲希望我自强立业,我却只想做个乡野小官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澹雅啊,我这人蠢笨也没有雄心壮志,担不起任何事。”
杨宿已经感觉到视线模糊了,但他还在说,这些话他憋了太久了,现在不说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那次我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看到了他的书信,我这才知道父亲已经被那些人控制数年,我傻啊,我拿著书信去找父亲当面对质,父亲承认了,而我也中了圈套。”
闻幼卿眼中满是悲哀,“杨老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也被要挟,而你激动之下把自己送上了门。”
“嗯,在之后的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们以我要挟父亲,以父亲要挟我,牵制着我们做事。”杨宿抹了把脸,也抹去眼里的泪光,“后来他们就让我来这里,本来是让我毒死边城府尹的,但我狠不下心就偷偷换了药,好在他们也没顾上我。”
“你糊涂啊。”闻幼卿没有多说,将心比心,若是有人以他最在意的人或事要挟,他能做到巍然不动吗?
杨宿惨然一笑,“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要挟你们的人是谁?”
杨宿顿了下,他沾了沾酒水,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
九黎。
闻幼卿瞳孔巨颤,这个按理已经被埋在地下的名字再次出现,很难让人不心惊,他按捺住杂乱的思绪继续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其他有关的吗?”
“没有了,他们很谨慎,而且藏得极深,我和父亲调查过,也只能查到他们和朝中的人有牵连,而且这群人行事诡谲,库也的摄魂术就是他们教的。”杨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闻幼卿,说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看着杨宿合上眼睛,气息也逐渐微弱,闻幼卿长叹一声,饮下一直拿在手里的酒,他又倒了杯,仰首看向明月,将酒倾撒在面前青石板上。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杨宿。”轻声的言语里伴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再无杨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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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入深秋,边城的人早就穿上了棉衣,闻幼卿穿着一身嫩黄直缀外穿着雪色披风,虽然针脚并不精致但足以挡住寒风。
此时校场正在进行一场排兵训练,他揣着暖烘烘的鸡腿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的还有刘百岁。
“你为什么不摘下面具?”闻幼卿对刘百岁充满了好奇,更别说这人的性格还十分对他胃口,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刘百岁眨眨眼睛,促狭道:“还不是时候,等着京都再见时给你们个惊喜。”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还有些事要做,晚几天去找你们。”
闻幼卿挠挠鸡腿的下颌,“那你来了只管找我就行,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什么事?”
“你真的叫刘百岁?”
刘百岁一愣,随即笑出声,他揉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我真名叫南星,随师姓江,刘百岁只是我走江湖为了方便才用的名字。”
“江南星……倒是比刘百岁好听的多。”闻幼卿笑了笑,“那我就在京都恭候江兄了。”
江南星也跟着笑了起来,朝走过来的景云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校场。
景云看着走远的江南星,“刘百岁这是怎么了?”
“他真名江南星,说是有事要办就先行一步,等着京都见面。”闻幼卿看景云一脑门的汗就摸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景云接过对方递来帕子擦擦汗顺手就揣进自己的怀里,恬不知耻的说,“等我洗洗再还你。”
闻幼卿:“……你已经用这个借口顺走我三条帕子了。”
“是吗?我下次不会了。”景云这般说着却没有把帕子换给人家的想法。
有借有还?
不存在的。
因为排兵练兵景云穿的不多,黑袍劲装显得身形魁梧结实,身上热烘烘的散着热气,这暖意扑在闻幼卿身上,直接染红了他的脸。
闻幼卿不着痕迹的退后一点,微微偏开头道:“我明日也要出发了。”
本以为听到这个景云会有点反应,结果对方只是哦了声,特别不在意的样子。
“你就不想说什么?”
景云挑眉,“一路顺风?”
闻幼卿:“……”顺你大爷。
看着热气鼓鼓瞪他一眼扭头走开的样子,景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晏晏也太可爱了。
“将军边城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暗三走过来低声道。
“嗯,明天出发。”景云收起嘴角的笑,眼里的暖意却是去不掉。
他怎么舍得让晏晏一个人回京都,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自然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39 第39章、惊不惊喜
天蒙蒙亮,鸟儿在窝里扑棱扑棱翅膀,精神奕奕的站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景云背着手走进院子里,看到蒹葭还守在门口就道:“晏晏还没醒吗?”
即使身居高位,在面对不畏强权的蒹葭时,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对冷漠死鱼眼。
“主子还在睡,将军请回吧。”蒹葭语气生硬**命,足以看出她对景云是多么的不喜。
景云也不在意,“是嘛,那我进去等他。”
说罢就要推门进去,蒹葭连忙把这个不讲道理的人拦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重复,“主子还在睡!”
“这和我等他睡醒有什么冲突吗?”景云挑眉看她。
蒹葭一哽,她虽然性子早熟沉稳但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能斗得过景云这个老流氓,只能连连败退,目送景云进了屋不说,还被关在了门外。
白露这时候伸着懒腰走过来,看到蒹葭在咬手帕,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要你管!去给主子拿饭!”蒹葭赏了白露一脚。
“我去就是了,踢我作甚啊。”白露委屈巴巴的,在心里默默诅咒蒹葭胖十斤。
“等等。”蒹葭恶狠狠的瞪了眼房门,“拿两人的。”
白露挠头,主子吃的那么多吗?
然而没人给他解惑,只能闷头去做事。
……
闻幼卿感觉自己被鬼压床了。
睡梦中意识朦胧,身体完全动不了,脸上还一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还有热气洒在脸侧,有点痒。
嘴上说着进来等人,结果自觉爬上床的景云看着怀里人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软的不行,伸手戳戳柔软的小脸。
一戳一个窝窝,手感真好。
“唔……走开啊……”不胜其扰的闻幼卿挣扎的拍开在脸上作乱的手,政治咋的睁开眼睛,将景云的大脸收入眼中,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他又为什么会抱着我!
“你!”愣了几瞬闻幼卿腾地坐起来,却因为起的太着急头晕的又倒回去。
一直守在门边的蒹葭一听到闻幼卿的声音想都不想就推门,“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