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经历了一波生死,黎素问心境变了不少,天骄如他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什么,所以他敢独闯蛊山九死一生。
可这次他是真的怕了。
他怕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江南星,也怕是自己死了江南星会被欺负,当然最怕的还是怕自己死了会被江南星忘掉。
哭了好半天江南星抹了把眼泪坐起来,一双剔透的眼睛哭的通红,“你先等着我去给你叫人,你饿不饿?”
“不用叫了。”房门被推开,闻幼卿和拎着食盒的景云走了进来,“回来路过厨房就顺道给你们拿过来了。”
111 第111章、养伤准备
房内床边,江南星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粥,往床上人靠近,“喝粥吗,我看不清,你自己来吧。”
被慧恩救了回来后,江南星的眼睛就被治疗了,但依慧恩的话说,没十天半个月这眼睛是好不了的,所以他现在只能安心的当个瞎子。
江南星不知道,此时他这幅敛眸失神的样子在别人看起来多可怜,黎素问艰难的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接过粥碗,舀起一勺放在江南星唇边,“南星,啊,张嘴。”
“你吃唔!”江南星嘴里被塞了个勺子连忙含住,“你也吃啊!”
两个死里逃生的人坐在一张床上喝着同一碗粥,之前的绝望虽已散尽,但那份心颤还是留下了,黎素问看着江南星乖乖喝粥的样子,心里酸涩的要命。
这是他的南星,他的心尖宝,让他开始害怕死亡害怕危险的人,他只想守着他的南星白头到老,哪怕平淡无波也甘之如饴。
房内另一侧,闻幼卿翘起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支着下巴,悬空的脚尖轻轻点击地面,而空置无依的手执扇,本该显得几分猥琐的姿势在是他做来却是风流,不似在一居中,更像是湖上画舫。
此时他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床上两人,忽视那甜腻的气氛,“能把黎素问伤成这样,难道是江湖里那些个隐世老神仙?”
景云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搭在桌上,听到闻幼卿的话他眉峰蹙起,手指有频率的敲击着桌面,沉声道:“以黎兄的本事,便是鹿前辈那样的老神仙对上他,都很难讨到好。”
不同于不会武功的闻幼卿,他一进这鹿鸣庄就看出武功最高的是鹿仙翁,虽气势内敛,但那不过是返璞归真罢了。
“伤我的不是正常人。”黎素问把手里的粥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那人被控制了,没有痛感也不怕流血受伤,武功说不准真假,但阴毒是真的。”
黎素问回想起林中的那一天,牙关紧咬,倒不是害怕,只是恨当日没能手刃那怪物,平白害的南星跟他一起受难。
“被控制?”江南星想到那看不到尽头似的行尸走肉,脸色沉了下来,“那九黎倒真是神通广大,什么样的怪物都能造的出来。”
在场的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因为九黎教屡屡受挫,闻幼卿景云被逼的远走京都,黎素问江南星身受重伤。
认输吗?
不可能的。
“这笔债迟早得算清。”黎素问脸色惨白,眼底泛着青黑,眸子里却是凛冽寒意,“诸位也不会就这么甘心吧。”
闻幼卿轻笑,直起身子,换了个跟景云一样的姿势,“那九黎嚣张的我不舒服,该死。”
“晏晏说该死那就不能活。”景云附和道,“我已经派暗卫去联系周边的驻军往昆山县调兵。”
不是喜欢耍阴招搞围攻嘛?
那就看看是你的行尸走肉多,还是老子的兵多。
江南星看不见东西,但这不妨碍他去听,“这次九黎行事如此狠辣,师父他也是气狠了,他要是发起疯来,你们都可以歇着了。”
“老神仙应该不会吧?”闻幼卿自己说的都不确定,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是正好对上发飙要去杀人的神算子。
江南星扶额,“我师父他会不会得看鹿仙翁拦不拦得住。”
众人:“……”
鹿仙翁和你师父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朋友关系吗?
没等众人想明白这个问题,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吓得屋里说悄悄话的几人一哆嗦。
“小兔崽子你又怎么编排我呢!”神算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是黑脸的鹿仙翁,以及刚到没多久的南山药翁慧恩和带着小孩的神偷徐来。
徐来手里牵着的小孩从大人身后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房内的闻幼卿,伸着小手朝对方扑了过去,“小哥哥!”
“是你啊。”闻幼卿也认出了这孩子是鬼城见过的那个,把软软的小孩抱在怀里,幼崽的奶香味勾的闻幼卿在小孩脸上亲了好几口。
景云:“……”
他吃小孩子的醋了。
“知道这次来会见到你们,他可是闹了我一路了。”徐来慈爱的看着小孩,“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糖糖,大名徐棠。”
“这么甜的嘛。”闻幼卿又在糖糖脸上亲了口,稀罕的不行。
吃醋的景云在醋海游了圈后,回过头来看到满身透着慈爱光芒的闻幼卿,认真想到是不是该领养个孩子,晏晏很喜欢幼崽的样子。
糖糖赖在闻幼卿身上不下来,神算子三人走到了床边,看到自家徒弟还是失神的眼睛,心里那股火噌的又冒了上来,“药罐子你就不会扎扎针让我家小兔崽子快点好吗?”
“我就个凡人,那种仙法我可不会。”慧恩白了他一眼,给床上坐着的两个小孩把脉,良久道:“年轻人身体好又有功力护体,月余内就可康复。”
“月余?那么久!”神算子的火开始往外冒了,鹿仙翁眼神多好使啊,更何况他一直盯着神算子,看这人又要往外冲连忙把人拉住,神算子撸着袖子怒气勃发,“姓鹿的你放开我!”
“老神棍你徒弟可还在呢,别惹我。”鹿仙翁想想这人之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只觉得自己也要冒火了。
神算子又想张嘴骂人,突然袖子被人扯住,他怔愣的低头去看,抓住他袖子的人是江南星。
江南星受的伤一点也不轻,苍白的脸色加上因为猝然失明而茫然无助的神情,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他轻轻晃了晃扯袖子的手,“师父你别生气,徒儿没事的。”
言罢还顺着抱住神算子的腰,蹭了蹭。
“老——”
“闭嘴!”神算子打断鹿仙翁的话,红着眼摸摸江南星的头,“师父带你去换身衣服吃些点心去。”
从江南星成年后他便没有再这般依赖他,他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宝贝徒弟的。
黎素问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抱着别的男人撒娇,又被带走去换衣服吃东西,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师徒关系也不耽误他吃醋!
鹿仙翁挑眉目送那对师徒离开,收回心神看床上黑脸的黎素问,“小黎子,你给我仔细讲讲你遇到的那个人。”
吃醋归吃醋,正事归正事,黎素问摆正心神,把鱼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尽数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糖糖递给他一杯水,“叔叔,喝水。”
你刚刚叫闻幼卿明明叫的是小哥哥。
黎.还不想做叔叔.素问努力保持微笑的接过了水,“其实,我跟那边的人同岁。”
糖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指的是景云,糖糖歪头思考,不解道:“那个不也是叔叔吗?”
景叔叔和黎叔叔对视一眼,而立之年的他们叫叔叔貌似没有问题。
不理会小孩们插科打诨,鹿仙翁说道:“你们在鱼山里发现了什么,他们非这么大功夫围堵你们,肯定是因为你们发现了什么。”
“鱼山定法寺的后山在多年前应该发生过一次惨剧,我们发现了一具烧伤痕迹的尸骨,还有树干上多年前的劈砍印子,在其他的就没有了。”黎素问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点,这样的事情在昆山县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连寺庙里的小和尚都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住持倒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
“可以去昆山县衙门查卷宗。”闻幼卿想了想,“我虽然离京,但官职还在,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那日逼宫后商澜云倒没有说要免职什么的,甚至连闻幼卿上朝当值与否都不管,这一路来到苏州府也没遇到想象中的追杀。
有时候闻幼卿也猜测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想归想,该有的警惕还是不能放下。
商澜云此人心狠手辣,一旦给了他可乘之机,那必是致命一击。
正说到昆山县衙门,暗三走了进来,朝景云道:“将军按照你的吩咐,衙门和苗宅都安排了人。”
之前暗三跟踪苗老爷送出去的书信,就见书信进了昆山县衙门,回来禀报景云后,接听从命令去布置人手看管起两个地方。
“这昆山县令风评是不错的,怎么会与这件事牵扯在一起。”鹿仙翁长居此地,对这里的人和事也是有了解的。
闻幼卿笑了笑,“苗家能搞出这么多东西,总得有人给他兜着,如果是昆山县令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旁听着的暗三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苗老爷给县令送信前在跟管家谈话的中提到一个徐家,说要不是因为徐家的突然退出,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难怪了。”闻幼卿微微挑眉,“如果是因为有同伙退出的话,那他这么快接受咱们的入伙就可以理解了。”
“现在咱们成了他的同伙,想要顺着往下查应该会顺利些。”景云闲来无事捏着闻幼卿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那个徐家不能放过,也得查一下,突然退出肯定是有理由的。”
112 第112章、拨云见雾
昆山县虽暗藏风波,但明面上还是很富足的一个城镇。
闻幼卿今日穿的一身利落直缀,雪色袍子在下摆缀了几片秋香色枝叶绣纹,青丝玉冠高束,发尾垂在纤细腰间。
像条小尾巴。
景云微眯着眼捏起发尾,带硬茧的拇指不像是在抚弄发丝,倒像是在抚弄柔软的别处。
“头发有什么好看的。”闻幼卿执扇在景云宽厚的胸口点了点,“先去县衙吧,探探那昆山县令的口风。”
“都听你的。”景云淡淡道。
“都听我的?”闻幼卿一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任何情况下都听我的?”
真是小坏蛋呐。
景云唇角扬起,之前抚弄发尾的拇指拂过对方的脸颊,“床上除外。”
言罢,景云收获闻幼卿的一枚白眼。
两人一路走到昆山县衙,站在可以用破败形容的衙门门口,相顾无言。
“鹿仙翁说昆山县令颇为廉洁清正,是指外在表现吗?”闻幼卿想到此人与案子有牵扯,难免先入为主,“他不会是把钱都拿去享受,顾不上修整县衙吧?”
景云无奈的看他,“站在人家家门口编排人家?”
闻幼卿笑了笑,上前走到衙役面前,掏出官牌,“本官大理寺少卿闻幼卿,途经此地有事找你们大人。”
守门的衙役不过是县城里谋个营生的普通人,没见过世面,在他眼里正五品的昆山县令就是天大的官了。
虽然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从四品,但这京都里天子脚下的从四品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大、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衙役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让闻幼卿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不过片刻的功夫衙内匆匆走来数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在昭文县远远见过一次的昆山县令。
景云看着愈渐走进的县令,想到自家晏晏当日玩笑似的相面,心中暗叹,还真的让晏晏说中了,此人山根高挺,眼窝深陷泛黑,单看起来便觉得阴狠。
“下官昆山县县令高友德,见过少卿大人。”高友德弓手弯腰行礼,态度摆的很是谦恭,与他的面相相差甚远。
“在下大理寺少卿闻幼卿,高大人有礼了,本官此次是偶然路过昆山县本想面见友人,却得知友人身死。”闻幼卿面露伤情,“所以过来想要询问下高大人,这琴姬墨兰的死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晏这说瞎话的动力是日渐深厚了。
景云间歇性眼瞎只能看见闻幼卿一个人的毛病又犯了,因为没注意到高友德在听到闻幼卿名字的时候,脸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
和闻幼卿官方客套完,高友德又看向景云,看对方身形高大气势不凡的样子,一时拿不准此人的身份,“不知这位是?”
“看在下的记性,这位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子,此次来昆山县便在鹿鸣庄落脚。”闻幼卿没说明景云的身份,继续用着鹿家子的身份。
听到是鹿鸣庄的人,高友德的警惕少了几分,他们在昆山县盘踞多年,虽一直没吃下鹿鸣庄这块硬骨头,但两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鹿家子应该只是路过影响不到什么。
若是这闻幼卿非得查些不该查的……
高友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再清高的人只要同流合污过一次,便丧失了清正的资格。
三人依次进了正厅坐下,闻幼卿也没忘了他是为什么事来的,“高大人对墨兰的事知道多少?”
“闻大人所说的墨兰在下甚少,仅知此人是寻香楼的琴姬,前日身死却没找到尸体。”高友德说道。
闻幼卿眉间蹙起,“既然没找到尸体怎么能确定是死了呢,或许是被人绑走拐卖,有关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吗?”
“暂时没有结案,不过因为没有线索,所以也就没有浪费人力去调查,左右不过一琴姬,无父无母,便是查出来凶手是谁,死者本人也不会知道了。”
高友德说的好似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听在闻幼卿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
人命在此人的嘴里轻贱如草芥。
因所为无人知而不为,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是多清正一人。
闻幼卿努力克制心头的怒火,直接换了个话题,这次说的才是此行的正事,墨兰的事不会就这么放下,看样子还得从别的地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