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姑苏赋

作者:姑苏赋  录入:04-02


夙隐忧叫他发现秘密,不太好意思地一笑。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来,捧着一束干瘪的花。

“上次你替父王解围时,说的那个不谢花……我今日尝试做了一下。”他像是不怎么敢完全将那束干花给兰渐苏看,“不过做出来的,长得不大好。原想送你玩玩,现在瞧来,它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玩。”

兰渐苏把他手里的花接过来。三两束干瘪瘪的花耷拉着叶子挨凑一起,像打了霜的茄子。外观上的确是不尽人意。

兰渐苏手指扒拉这些花朵,挨朵儿挨朵儿将它们立直:“谁说瞧着不好了?这种花在我们那地方叫干花,好多人喜欢。”

“你们那地方?”夙隐忧奇怪道,“是京城吗?我对京城总归没那么熟悉,不知道这些。可那日看皇上和皇后对这花也很新奇的模样。”

兰渐苏言语噎了噎,道:“民间市井的玩意儿,皇上皇后不知晓也很正常。”

夙隐忧若有所悟地说“哦”。他看兰渐苏没笑,坐在兰渐苏身旁。

无所事事地玩了会儿袖口上的绳结,夙隐忧说:“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

兰渐苏一时奇怪夙隐忧的异常。然注视到夙隐忧的眼神,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狗。每当他难过的时候,那只小狗狗总是小心翼翼走过来想逗他开心。

夙隐忧也小心翼翼的。

他小心地把那个笑话从肚子里端出来:“从前有个人去乘马车,那车夫跟那个人说‘姑娘,你上车的时候小心些’,那人笑了,车夫问那人笑什么。那人说‘我觉得姑娘这个称谓,比死娘娘腔好听多了’。”

兰渐苏默了片刻之久,突然嗤一声笑出来。

他这声笑,让夙隐忧脸上局促的神色放松下来,犹如完成一项壮举。

但兰渐苏的笑,并非因为这个笑话有多好笑,他只是因为夙隐忧想逗他笑而笑,只是夙隐忧不知其意,心里只想着兰渐苏能开心了就好。

他绞尽脑汁又掏了个笑话出来:“你若喜欢听,我再给你讲一个吧。”

兰渐苏欺身吻住夙隐忧,将他的笑话,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一个吻结束,夙隐忧发起呆。兰渐苏主动亲他的次数太少了,所以他这个呆,发的时间比往常长。

“还有一个笑话是什么?”兰渐苏问道,“怎么不说了?”

“还有一个笑话是……”夙隐忧一瞬间懵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他在想那个笑话是什么,是什么来着?支支吾吾的,“以前……一个人……”

他说不出一个人什么,嘴唇无措地动,唇瓣被兰渐苏吻得莹润。

他的笑话含含糊糊衔在口中,就要讲出来时,兰渐苏再度亲吻上去,这次吻得很深。二人唇角泌出许多温热的唾液,两片舌头像是分别许久的爱人重逢,火热地交织。

不过此地总归是佛门清净之地,二人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吻了片刻,兰渐苏起身,拉夙隐忧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夙隐忧还有些不舍那个吻,茫然了刹那,不解地跟着他:“去哪儿?”

“跟我来便知。”

在天机室左上山坡有一片竹林,竹林外是山崖。兰渐苏带夙隐忧奔在竹林里,要他快一些。

来到山崖前,望见蔚为壮观的奇景,夙隐忧身上蒸着的汗仿佛瞬间干发了。

这是他一世都没见过的美景。

山崖对面有座平得像刀面的山,平滑的山壁呈现瑰丽的土黄色,其间夹有青蓝和赤红的瑰石。环绕这座山峰的云雾总是泛着紫红,傍晚时此地是一处洞天之境。本门鲜有人来天机室,自然更鲜有人知道这处仙境。

兰渐苏坐在山崖口,和他说:“这地方我也是今早才发现的。想不到傍晚的时候更漂亮。”

夙隐忧没应兰渐苏的话,站在被风吹拂的竹树下,眼圈蓦地泛起红。他眨了下眼,让眼圈的红退去,泪花却涌上来。

他感到能和兰渐苏这样相处的时光,很不真切。

分明几日前,他们还在逃亡,他还以为兰渐苏要死了,他还想着要和兰渐苏一起死。

他走上去,俯身从背后抱住兰渐苏。

兰渐苏扭头问:“怎么了?”

夙隐忧低垂的脑袋摇着,说没什么。

他真想和兰渐苏永远在这里住下。每日坐在这里,看这片夕霞。

*

连着数日,兰渐苏过得极其无聊。如同前世高考刚考完的那一阵子,睡觉以外的时间便不知做什么。

如今的情况,下山去显然是不理智的。因为山下可能还有要抓他们的朝廷的人,尤其是在去浈幽的路上,定然危机四伏。

他原想跟极乐巅的僧人们学点武功,不过极乐巅的僧人说,天机室不是机密,本门的武功才是真正的机密,不能传给外人。更何况现今他们也不怎么学武功,更多的是修佛、修法。兰渐苏若想学,得先成为极乐巅的弟子。

兰渐苏想多学几门技能的想法,终究在他们要求得剃秃头这个条件上放弃了。

他每日闲着没事干就是捡石头打鸟,跟斋堂的厨子抢馒头,一个追一个跑。久而久之他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让他萌生起想重回大学重新参加千米赛跑的念头。

实在无聊到不行,也不是真的完全无事可干。再不济晚上干干他的世子哥哥——

夙隐忧在床笫之间,总是叫得像夜莺一样好听。

偶尔兰渐苏跟花无在梨花林里种花。

花无的爱好是种花、浇花,他十分愿意传授兰渐苏种花的技巧。他说要跟植物说话,植物才能长得茁壮漂亮。

可是花无的话并不多,每天只会跟植物们说“下雨了,出太阳了,起雾了,刮风了”。导致那些花长出来,形状看着都很忧郁。

大概四个月过去,这日下午花无望着一整片忧郁的花朵们,问兰渐苏:“你对种花,参透了多少?”

兰渐苏正吃瓜子,猝不及防呆了下,说了句“啊这”,脑子里排列出一些有的没的的哲理,便道:“花不浇水,就会死。人不喝水,也会死。所以花便是人,人便是花。人望着花,花也望着人。花在人的眼中,人在花的心中。这世界是一朵花,一粒沙。”

花无直说他有悟性,遂跟他大探讨起佛法。什么“一切皆为虚幻。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什么“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兰渐苏因为听不懂,所以生不出反驳的话。但他明白花无试图用“唯心主义”说服一个理工生这个世界因心而生。只是他不可能被说服。

毕竟前世独自奋斗时,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个不用靠爹就能登上巅峰的富逼。事实证明不是他在操控世界,是世界在操他。因为这些苦闷的经历,昨日夜里,他用唯物主义论,成功让一只女鬼相信自己不存在。

不太咸也不太淡的日子,让兰渐苏一步步踩着过去了。转眼到了次年春,漫山遍野山花烂漫,万物生机盎然,一派春意。

原该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然这日,极乐巅的僧人陷入紧张之中。

在方丈的一声号令下,极乐巅的僧人一下午,来回搬运铁棍、暗器、机关匣到山脚下。每个僧人都开敞僧衣,衣上尽是涔涔的汗。

兰渐苏逮住一个人问:“小师父,你们今日修的又是哪门子苦行?”

僧人尽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依然照例先彬彬有礼地说了句“阿弥陀佛”,方道:“施主误见了,今日贫僧等非修行,而是在山下设防,以防外敌进犯。”

“外敌进犯?”兰渐苏交起双臂问,“为何往日不见你们有所警惕,今日却忽担忧起外敌来?”

小僧人左右张望,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粗糙的白布帕,帕子上沾有些许青绿色的泥沙。

“这泥土好生奇怪,怎么会是这个颜色的?”兰渐苏奇道。

“这是在极乐巅的山脚下找到的。”小僧人道,“施主有所不知,十数年前有外人来犯本门,便是在地上留下这类奇怪的泥沙踩点。因本门在上山之路上设了迷雾阵法,外敌若要偷摸闯阵,都会留下标记。而一般标志性的物件,都会让我门的僧人识破,唯有十数年前的那一波人,以泥土的异样作为标记,叫我等忽视了去,才会吃那么一遭大亏。如今在极乐巅下又出现了这样的泥土,令贫僧等实在轻视不得。”

兰渐苏若有所思:“当年侵犯你们的外敌,是什么人?”

僧人摇头:“不知。他们个个披头蒙面,凶悍无理。但相当奇怪的是,当初他们虽打伤本门许多僧人,也砸毁不少物件,却没实际做什么事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割走本门湖水边的腐草。”

兰渐苏:“……”

不懂。实在不懂。

但是当时的极乐巅根基尚薄,容易叫人欺负。外敌或者只是哪个强大的门派,想锻炼一下门下弟子,委实无聊,便挑中极乐巅来欺负欺负,割点草回去当战利品。不杀人,不抢劫,只是抢点草,这么看来这个门派虽然无耻,还有点道德。

如今的极乐巅,个个都跟修仙筑基了一样,不再是当年一窝的软柿子。虽说谨慎起见,仍在山下设防,但每个僧人均有十足的把握能御住外敌,没面上表现得这么紧张。这个门派,来得不对了。

兰渐苏沉思良晌,道:“你那帕子,借我看看。”

小僧递过帕子。

兰渐苏接来,嗅了一嗅帕子上的泥土。

他面色逐渐沉了下去。这些青绿色的东西,不是别的诡物,正是朝廷的香灰。


作者有话说:
晚一些还有一更~


97 第九十七回 圣驾亲临
天黑以后,兰渐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询问僧人当年那些外敌割的是哪个湖的腐草,跟着来到后山湖边。

月影融在湖水里,被漾成皱巴巴的模样。他半蹲下身,抓了一把湖畔的腐草。草根腐烂,根上点点黑色的虫卵,放到鼻前轻嗅,一股腥臭的气味。

十几二十年前,朝廷进犯极乐巅,已然让人大觉奇怪。来了什么都不干,只是割走这一把腐草,为了什么?

兰渐苏发现他看不透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最看不透的便是朝廷。那些年,朝廷去灭鬼刀宗,光明正大地去。来欺负极乐巅,偷偷摸摸地来。

当然朝廷是聪明的。鬼刀宗毕竟是黑社会,安插个罪名上去,光明正大去围剿了,外人无法指摘什么。但极乐巅当年只是初出茅庐、地处高山的小门派,再光明正大欺负人家,就要被人骂没武德了。于是朝廷聪慧地披头蒙面,打扮成悍匪的模样来洗劫极乐巅——的草。

极乐巅的草,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人稀罕的地方?

在地上写写画画,掐算时间。兰渐苏发现值得品味的一点。朝廷是先“欺负”极乐巅,再去灭楼桑,跟着围剿鬼刀宗的。这几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这个时间的安排,又有何等意义?

他正苦思冥想,忽闻长声鸣啸,主寺一阵喧嚣,山上的大钟敲响,传来浑厚的声音。僧人敲锣打鼓,漫天叫喊着,整齐急促的跑步声遍地开花,震得地动山摇。

兰渐苏站起来,遥遥朝声音密集处望去。狼鹰在天空飞旋。光秃秃的脑袋密密麻麻的,一齐往下山口跑去。兰渐苏来到极乐巅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里这么多的僧人。

“砰、砰、砰——”

远处陡然炸开四五朵火焰,烛天的火光在山腰处迸现,浓烟滚滚升入天际,与幽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兰渐苏心说大事不好,匆匆丢下腐草,往山口跑去。

僧人们提棍冲下山,到山脚石雕门处,齐齐站成八排,木棍敲地,敲出噪耳的声响。

兰渐苏站在阶梯上,身后夙隐忧也跟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兰渐苏摇头说不知情。

石雕门前,站着两队人马。他们隐在昏黑的夜色中,叫兰渐苏着实看不清来路。

花无挽袍飞来,僧人们自觉往两旁站去,花无轻身落在僧侣中间。

两旁火声曳曳,赤色的焰光照在花无面上,他面容平静,没什么起伏。

“诸位施主深夜造访本门,不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也很平静,也没什么起伏。

花无在天上飞的时候,兰渐苏还以为花无会像法海一样,在上空连放大招,出一波特效,直接干翻对方。可没有。兰渐苏不免感到失落。

他失落了片刻,往靠近正中的位置走去,想借着火光看清来的人是谁。

只听一个老沉沙哑,又尖锐的嗓音道:“朝廷先前几次三番做出警告,你们皆无所作为。本官只好亲自来秉公执法。”

走到石阶正中央,兰渐苏总算是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一个两鬓斑白,穿紫琅院服,涂脂抹粉的老太监,站在牌坊门前,作出一副蔑视的姿态。他身后林林竖竖站了十几个紫琅卫,十几个紫琅卫护在一座金顶的轿辇前,轿辇上垂下的纱帐遮得严实。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物。

单看老太监身后的紫琅卫,兰渐苏颇感诧异。这些喽啰是眼熟的喽啰,可是头儿却不是熟悉的头儿。田冯去哪里了?紫琅院不是田冯领着的吗?风头不一向是田冯出的吗?若不是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在里面,兰渐苏就要以为这群人是假冒朝廷之名来招摇撞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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