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位大理寺少卿,君子游感到挫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消沉,萧北城便以他的名义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人,不得离开现场半步,须得立即接受大理寺的盘查。
从事发到现在,留在叶府的人有奉太子之命灭火的宫人,也有害怕这妖风把火吹到自家房顶上,不得不来帮忙的民夫,可说非常混乱,什么人想混进来都不费力。
但现场人数太多,一个个查也不太现实,于是萧北城想了个法子:“所有人三两成组,互相搜身,先查完的向官差报告一声就可以走。”
听起来这话是挺合情合理的,毕竟现场的人都忙活了一大天,估摸着是没有力气再跟着耗下去了,可让一群不知发生何事,甚至连找什么都不知道的民众做这事,还是勉强了些。
很快,人群的异状就让君子游意识到这是个钓鱼的妙计,只见众人还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人群里就先钻出了两个人,又是脱衣又是抖手脚的,装模作样真像是认真搜了,然后便结伴去找了站得最偏僻的官差。
这种情况下,人的好奇心与抱怨是会冲淡疲惫的,寻常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定是先刨根问底,非得要个说法不可,再深究一下发生了什么,与人八卦二三句才罢休。可这两人完全违背常理,与其说是累得急于回家歇息,倒不如说是……
君子游笑眯眯地迎上去,把不知所措的官差往身后一拉,上下打量了一番歪瓜裂枣的两个民夫,“你们都搜的这么积极了,想必一定是累坏了,急着回家吧?”
见了君子游,二人明显有些无措,相互对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出戏给咽下去,便朝人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是、是呀老爷,我们哥儿俩都在这帮忙一天了,又是打水又是扑火的,人都累完了,要不您看在我们帮了不少忙的份儿上,先放我们回去吧?”
君子游一点头,“嗯,有道理,那先来登个记吧,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上三代都是干什么呢?”
“这……做好事也得调查祖宗三代吗?”
“你有所不知,叶大人的家产虽然烧光了,但侯府的产业还在不是吗?昨儿个小侯爷是怎么奋不顾身去救了叶大人,你们也都看见了,他这么在乎他,肯定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总得表示表示吧?不然我第一个不同意啊。”
一听有利可图,这两个民夫乐了,也不着急跑路了,就等着这份赏赐。
君子游也是诚心的,拿了纸笔交在一人手中,看他一笔一画十分艰难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搭手的意思。
他顺势看向了等在一旁的另一人,笑得随和:“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亲兄弟吗?”
对方点点头,两手不安地拉着袖子,举止有些拘谨,说话也小心翼翼地:“不是,咱们两个住隔壁,俺比他大两岁,他一直叫我小二哥。”
君子游一眼就看透了他这种人,看起来沉着冷静,实际心里早就慌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吓得他东奔西逃,这种“举一反三”的回答方式就是最好的证据。
捏住了他的弱处,君子游顺势而上,“你们家住在哪儿,离这里远吗?”
“不远,隔着半条街,出门走一会儿就到了。”
“哟,那这火又烧不到你们家,这么拼命的帮忙,该不会是想顺手拿走些什么吧?”
小二哥一下子被他问愣了去:“俺……”
“不行,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我总觉着没安好心,那个……那边那个官差,别傻杵着了,过来给人搜个身。”
那官差也是实在,傻呵呵地走了上来,根本没察觉到小二哥的抵抗之意,才刚伸出手来,对方突然触了电似的缩了回去,揪着还在纠结自己的大名到底是一撇还是一捺的同伙站了起来,一脚把那官差踹飞了去。
“哟哟哟,动手了,你以为你能逃得出这天罗地网吗?现在束手就擒老实交代,我还能看在你配合调查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啊。”
君子游的心眼从来就没用在过正事上,就连这句话都是缩在萧北城背后说的。
萧北城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就见起了贼心的小二哥朝他伸出手来,这架势,分明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想要绑架人质逃离现场。
可他纠结着是要当场放趴这个不自量力的犯人,还是把伪装君子安这事进行到底,相比之下,似乎后者更为重要,一时怔然,竟然没有反抗。
萧北城糊里糊涂就被小二哥扯了过去,后者手臂勒着他的脖子,生怕他反抗,为了震慑旁人,还抽出了以防万一带来的刀子,指向了他那张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的假脸。
“滚开!滚,都滚!谁要是敢上来,这小子就没命了。”
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方才还好奇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立刻尖叫着躲开,生怕被歹人波及,而君子游则是两手揣在袖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善意提醒道:“我觉得,你还是不动手会比较好哦。”
小二哥冷笑一声,“怕了?怕了就赶紧滚,别挡爷路!咱哥俩跑了以后,就把这小子给你放回来,识相的就赶紧闪开,还想不想要他的命了?”
“可我担心的是……唉,罢了。你们几个,听见了没有,这贼人要杀我哥啊杀我哥!还不快让开,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快快快!”
守门的几个大理寺官差也辨不清到底怎么回事,总觉着他反复强调两次是别有用意,迫于无奈又只能照做,把两个犯人连带着面无表情的人质一起放了出去。
君子游还十分贴心地吩咐众人:“别追!谁都不准追,我哥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到小二哥带着他那见钱眼开又不中用的同伙,和一脸无辜“不知所措”的“君子安”逃出叶府,沈祠才顺了顺自己沾满烟灰的头发,说风凉话也不嫌腰疼:“你这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我看他不爽顶多刺他几句,你跟他表面兄弟情深,关键时候却要捅他一刀,啧啧……男人心海底针啊。”
君子游可不理他,悠哉悠哉找了个地方坐下,惬意地喝了口昨儿个给叶岚尘灌剩下的酒,细品了这入口冰冷,入腹灼肠的滋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让人跟去看看情况。
大理寺的新人对这位刚官复原职的少卿没什么了解,实在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个满头雾水地追了去,还没出门,就见“君子安”进了门,手里一左一右提着两个被他放倒了的犯人,其中那位方才搂搂抱抱,还用刀子顶着他头的小二哥连门牙都丢了两颗,人事不省地被拖在地上,身后的雪地上还蜿蜒两道血痕,就是这对难兄难弟还没止住的鼻血。
萧北城把人往地上一扔,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双臂环胸,静望着坐姿端庄,小口抿着酒,装作事不关己的某人,那冷眼歪头的姿态,分明是要他给个说法,否则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君子游呵着酒气,朝人“嘿嘿”一笑,“哟,没事儿啊。”
“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嗐,哪儿能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个……张寺丞啊,人犯带下去审吧,必须让他交代了背后的主使,还有夏茶,把迟大人的遗体带回去,好好检查,确定具体的死因之后立刻通知我。”
随后君子游又把两手拢在面前,对不明所以的众人喊道:“其他与本案无关的人且先登记姓名与身份,过后大理寺会找各位录取口供,现在叶府的火灾及命案现场由大理寺全权接手,所有涉案人员在结案前不得离开京城,大理寺传讯须配合到场,否则一律按共犯处置,散了散了!”
大冷的天,也不知他从哪儿抽出了扇子,一下一下拍这掌心,倒真有那么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大理寺少卿,亦是太子之师,皇上恩赐的人,不管怎样,面子总是要给足的,众人也不多话,都闷声去做了自己份内的事。
君子游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打下的“江山”,终于想起了叶岚尘曾交代他家卧房底下有一处密室,便想着去一探究竟,哪成想前脚才进了门,就被人拎着后领给提了进去。
萧北城抱他就像抱个还没长大的少年,轻飘飘的,一只胳膊就能把他双脚离地顶在墙上。
这样腾空的姿态让君子游感到不安,他扭动几下想逃,又怕萧北城真的收手,让他就这么掉下去摔个好歹,索性放弃挣扎,背靠着烧焦的墙壁,仰起头来,凸显了颈部的曲线,顺势一咽唾沫,喉结上下滑动,甚是撩人。
萧北城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小酒蒙子,也太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在现场做什么?快住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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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图鉴
“放……放开,不行,这里会被人看见……”
“你这刀枪都刺不透的脸皮,居然也会怕人看?”萧北城不分场合不合时宜地在君子游腰上掐了一把,后者身子都跟着绷紧了去,两腿一蹬,就想把他踢开。
那人见状更不肯放过了他,手便伸到了他腿下,打算报了方才在人前颜面扫地的那一仇。
“别……等……”
“等?等什么?”萧北城的身子压了下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咬他的耳朵了,就在这时,近处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萧北城深感不满地回了头,就见沈祠两手捧着的杂物掉了一地,这小子愣愣盯着二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脸色都吓白了去,也不顾自己还拿着东西,指着两人大喊:“奸……奸夫淫夫!你们不是亲兄弟吗?要不要脸啊,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有病吧!!”
几次被坏了兴致,萧北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对身后低吼一声:“闭嘴!”
沈祠听得一愣,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不是那个讨人嫌的冒牌货,又有点像他那还该在天牢里关着的主子……
不会吧?王爷就算出狱了也不至于变成了这讨人厌的家伙,难不成他还在梦里?
沈祠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未觉此时萧北城是恨不得打掉他后槽牙的愤怒,按着残墙的手一时没了轻重,不料那一整面木质结构的墙都被火烧得发脆了去,经不住君子游的体重再加上他的力道,随着“喀吱”一声哀鸣,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君子游只觉身后的着力点陷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人就跟着摔了下去,萧北城条件反射抓住了他的手腕,可即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他身子的下坠,导致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的君子游猝不及防摔进了残墙后的空洞。
受了惊吓又跌了一跤,君子游摔得满身灰土,呛得咳嗽了几声,萧北城忙跟着跳下来查看他的状况,一眼就知道糟了,这一下摔得也太寸了些,好巧不巧就是脑袋着地,连拉他的那一下都没补救回来。
这下他脑袋上顶着个鸡蛋大的青包,出去可怎么见人啊?
“不哭不哭,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萧北城的语气就像哄孩子似的,听得沈祠肉麻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在心里反复确认过,这个声音就是他家的王爷没错,虽然不知那人为什么非要扮作君子安的模样,但方才那一来一回,他把主子给得罪了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他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加了把劲儿,想着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来不及了,但是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自家王爷一定会看在昔日的情谊,让他晚死几年……
这样想着,求生欲作祟的他也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朝下面的两人伸出了手,“那个,我……”
也不知是他的运气差,还是君子游的命不好,后者摔得眼冒金星,刚被萧北城扶着站了起来,迎面又挨了沈祠无心的一拳,直接就被打晕了过去,萧北城想抱他都没来得及,那人翻着白眼,直挺挺就倒在了乱成一片的废墟里。
一股寒意窜上沈祠的脑顶,他根本没有勇气扭头去看萧北城的表情。
“是你把他拉上来,还是本王把你埋进去?”
“王爷……”沈祠委屈巴巴的,“我、我侍奉你这么多年,我也是亲的……”
“意思是希望本王厚葬你吗?”
“我……”
“还不快滚下来帮忙。”
沈祠看了下状况,二人方才不巧压塌了一堵墙,哪成想墙壁里面竟是中空的,空间倒也不大,能容下两三个人在里面站着,要是动弹起来就有些紧巴了。
受到火势波及,里面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一些书籍纸册都散了页,也被烧成了灰,残留下来的部分大多被水渍洇湿了墨痕,字迹都看不大清了。
沈祠深觉这地方晦气,奈何萧北城就在跟前瞪着他,他只要后退半步,今晚就可以跟迟旻一起睡停尸房了。
无奈,他只得咬着牙跳了下去,一步踏下,脚底居然踩了个空,此前地上只有一块木板盖着,被残土掩盖,一时没能发现,沈祠这一踩,直接把板子压翻了个,他自己连带着还没起身的君子游全滑了下去,听着那“嗵嗵嗵”的沉重回响,便知这一下子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