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了?我都不慌,你倒是比我还紧张,瞧你这小脸吓得煞白,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虚了,再不好好补补,旁人可都要以为是本王亏待了你。”
君子游依旧愁眉不展一脸苦相,萧北城抱紧了他,与他鼻尖相抵,揉着他顺滑如绸的长发,在他耳畔低语:“至少这样,也就证明了皇叔与那蛊女是真心相爱,没有支配,没有利用,如此想来,心里也算得了些许安慰。”
君子游拉着他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力道不大,指尖落在掌中,带来一片轻痒。
“晗王情况如何了?”他写道。
“晗王叔已经醒了,伤势有所恢复,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交代起初的确是为自保才出此下策,但遇到李重华后,他便决意随他搅动风云,借着自己正统皇族的身份暗中行事,招揽了司夜、陆随风等人在内的官员为己用,以妙法教为中心,蛊惑无知百姓为其效力。他自知罪孽深重,事到如今,也不想再逃避罪责,愿接受任何惩罚。”
萧北城眼中情绪复杂,似有难言之隐。
君子游知道,于情于私,他想保住晗王的性命,那人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他不想再经受别离之苦也是人之常情,但于理于法,他却是律法的捍卫者,若不能秉公办事,法律便只是限制平民百姓的规章,长此以往将难以服众。
“我如今是骑虎难下,惩了于心不忍,不惩又愧对黎民百姓,实在难以两全,所以我任性了一次,便想等你醒来再替我打算。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吧……就这一次。”
君子游索性撒了手,回身进门便又钻进被子,两手比比划划,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依萧北城之见,他就是嫌此事麻烦,不如继续装睡一了百了。
看他这副德行,萧北城颇感无奈,无奈笑笑,心道怨也没用,都是他自己宠出来的毛病,还能强迫人改不成?
他俯身蹲在床边,掐着那人肋下敏感之处,是要给他吃点教训,不料君子游就像条离了水的鱼,翻滚着蹿进里侧,也不知他安养这些日子到底哪里来的力气,竟能抓着萧北城的衣带,强行把人拖到床上。
毫无防备的萧北城被他一扯,有些稳不住身型,眼看着朝那人扑了过去,不得不靠两手撑住床榻,伏在了那人身上。
两人靠得极近,萧北城已是许久没在他清醒时与他亲近,不知怎么,竟有一种难耐的悸动。
“可恶……”见君子游微愕,萧北城解释道:“都老夫老妻了还会兴奋成这个鬼样子,爱妃,看来你让本王寂寞太久,是时候好好补偿了……”
说这话时,他竟移开视线,颇有些胆怯的意味。
君子游被他这一下撩拨到兴起,两手一勾他的颈子,强行让他垂下头来靠近自己,贴近他的耳边,以略显虚弱,却带着些魅惑意味的气音说道:“那王爷可得把我伺候好了……”
萧北城一怔,恍然大悟,反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按住动弹不得,“行啊你,都学会骗我了,这么喜欢装哑巴,等下可得让你叫个够!”
“何曾骗你,方才是真的傻了……”
“真的?”
君子游一脸浮夸的难以置信,“王爷莫不是不信?那我何苦来讨你的嫌,罢了罢了,我不来闹您的眼,自知多余,这便走了!”
说着他便作势要起身,当场就被萧北城制服了去。
“想跑?现在可晚了。”
他温热的指尖熨过那人微凉的唇,迫不及待以炙烈的吻结束了彼此漫长的煎熬。
他们等这一刻,都等了太久太久……
“我没追过太阳,也没等过月亮,万幸这辈子,我循光而行时,恰好光华与我并行,照亮了我的前路,与余生。”
君子游微微仰起头来,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稍稍侧过头去,将手背隔在二人之间,只露出半张脸来,欲拒还迎地扯着凌乱的领口,赶在萧北城出言前开了口:“他们交代完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
萧北城拉下他似乎永远也捂不热的手,凑到唇边轻吻,而后与他十指相扣,悄然将之举过那人的头顶,一只手便缚住了他,目光一路向下,准备开始漫长的审问。
“坦白从宽,少卿大人,开始吧。”
君子游却不买账,咬着嘴角勾引那人还嫌不够,非得被威胁性地在腰上掐一把,才肯如他所愿。
“我就任大理寺少卿之职,至今已是六年有余,经手无数疑难杂案,也令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重见天日,今天要亲口交代的,是一桩离奇的旧案。”
“哦?如何离奇。”
“传说姑苏有一少年丧亲,为查明身世,翻遍父辈遗物,从残篇留下的只言片语中习得纵横之道。他深知自己势单力薄,若想搅动风云,必要谋得坚实有力的靠山,于是他设计诱人入局,放长线钓大鱼,终将目标拿捏在手里,一举掀了朝局,改天换日,令江山易主,天下纷乱。您说,这个犯人聪明吗?”
“江山易主而未改姓,纷乱平息则为太平。盛世繁华,聪明绝顶。”
“可他也是愚蠢的,蠢就蠢在他用了心,他动了情,最后一败涂地,没能逃出那个人的手掌心,并且心甘情愿落在罗网里,即使置身深海,也愿与之沉沦……”
君子游仰起头来,贴着萧北城的额头,以他最喜欢的姿态抵着他的鼻尖,睫羽轻扫,惹得那人睑间一片轻痒。
“犯人是我,心肝儿,把我缉拿归案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96章 太平
今儿个是大喜。
缙王府内外乃至整个城南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不知道的还当是王爷又娶了哪家的姑娘做小,百姓好事前来一探,心里犯着嘀咕,琢磨这缙王虽是一代英雄豪杰,不专情这点可真是够拉胯的,尤其那陪他出生入死,占着正主妃位的人还是为了萧氏的江山才玉石俱焚,现在才三月过去,尸骨未寒,缙王居然就想着纳了新欢,实在可气。
不过也有人为他打抱不平:“咱说句公道话,少卿大人对咱们是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能生儿育女可是致命的,缙王乃皇族之后,总得传宗接代,跟一个男人暧昧太久,影响子孙后代,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为了一己之私,就能抛弃糟糠之妻吗?这样看来,缙王也不过如此!”
“什么糟糠妻,不准你说少卿大人的坏话!”
还未知事情全貌,围观群众就先大打出手,这事儿跟“缙王大婚”的谣言一起传进了宫,萧君泽坐不住了,拉着萧君涵便要乔装出宫看看热闹。
结果到了之后,两人才后了悔,萧君泽心道果然民间的小道消息不能轻信,差点让他丢了大人。
而混在人群中的萧君涵望着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面上流露着羞赧,却丝毫掩盖不住欢喜的人,一边吃着喜酒,一边发问:“所以咱们的缙王兄何时年轻了十岁?”
定睛一瞧,那作揖作到手都酸麻,脸上的笑容也快僵硬了去的新郎官哪是萧北城,分明是他身边那个喜欢唧唧喳喳又怕鬼的小侍卫!
萧君泽由衷发出感叹:“这小子,居然都要娶妻生子了吗?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当时他心里便冒出一个冒险且大胆的想法,憋了一肚子坏水,就等着登基后作上一作了。
果不其然,半月后新皇登基的当天,萧君泽坐上皇位,凳子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先下了道圣旨:“缙王萧北城精贯白日,碧血丹心,昭和之变护驾有功,故封正一品摄政王,赐封号‘长安’。太子太傅兼大理寺少卿君子游运筹帷幄,机智过人,应纵横之道,平宫变之乱,实乃朝廷之幸,黎民之福,故封……”
“封……”
萧君泽说到关键之处突然息了声,文武百官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一个个心里不禁琢磨究竟要多大的赏赐才配得上他的功劳,不由自主便在人群中寻着那人的身影……
短暂的静默后,萧君泽再次开口:“……太傅人呢?还有长安王,封赏这么大的事,本人居然都不到场,他们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这一嗓子嚎出来,众臣也都跟着紧绷起来,心道登基大典上这二位大罗神仙应该出席了才是,这会儿人怎么双双不见了,这可是干脆没把新皇放在眼里啊,就算心里不在乎,表面功夫多少做个六七分吧……
明狱旁观着这场好戏,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缙王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被皇上的文采给吓怕了去,还是奴才斗胆替他们求个恩赐,请皇上收回成命吧。您要是真想把他们强行按在朝廷,只怕今晚他们就敢连夜跑路,他们要是真的在意虚名,也不会到了今日还不向您讨恩赏,你不情我不愿的事,还是别相互勉强了。”
与此同时,躲在金銮殿飞檐上的萧北城摸了摸非得拱在他胸前,扒拉也不肯挪走的毛茸茸脑袋,无奈道:“不得不说,这次那金毛老怪总算说了句人话,萧君泽那小子的确没什么取名的文采,怕不是得了你这师父的真传。”
君子游怀里抱着腰肥肚圆的小黑,脚边还躺了已经跟亲爹体型不相上下的黑白灰三只猫儿,不服道:“谁说的,我这名字取的哪里不好了,你们说是吧?‘哎哟’‘喂嘿’‘天呐’?”
“……”萧北城无言以对,顾左右而言他,“说来小白为何没跟着一起出来,这些日子似乎也没见着,黑子可是变心了?”
“才没,这小子又让老婆怀了一窝,可不得藏着好好养胎?果然是随了我呀,精力旺盛,可不像某个老男人……”
他这喜欢含沙射影,借物讽人的调性真是一点没变,气得萧北城把他按在当场,拎着他出门前特意绑紧半圈的腰带,轻咬他的耳垂,再次逼问:“你说谁是老男人,敢情又没伺候好你不是?今儿个早上不知是谁哭着喊着不要了,怎么,才过几个时辰就忘了?”
君子游瞪着眼,一脸难以置信,煞有介事地望着他,就好像真被冤枉了似的,“什么?不是你跪床上,求着我要给我生娃,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萧北城嘴上不与他计较,心里却已经盘算起等下回去要如何收拾得他通体舒畅,以及之后要是有了崽,绝对不让这家伙取名的大事。
忽然,他从官员宫人们寻人的嘈杂声中听得一丝异响,以唇相覆堵住那人的嘴,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只听萧君泽深深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缙王兄与老师原是不想受封赏的吗,竟是我误会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自作多情,写这什么劳什子的赐婚诏书了。”
君子游不明所以,也不知萧北城怎突然激动起来,非要从自己嘴里抢食,还当是他饿得厉害,看准了自己嘴里的牛乳甜糖,便十分大度地让给了他,却不成想这一个举动激起滔天巨浪,只听身下的瓦片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接下来就连木梁也跟着断裂了去,承受不住两个成年男人以及四只猫的重量,一声巨响后,两人双双掉了下去。
萧君泽话音未落,就见庞然巨物从天而降,吓得喊声都变了调,惊叫着一蹦,直接钻进了明狱怀里,抱着后者的脖子便不撒手了,两腿都跟着盘在了那人腰上。
好在这场闹剧之后无人受伤,惊险一刻,萧北城在下落时将君子游搂在了怀里,顺带在藻井的横梁上踏了一脚,缓冲了下坠的速度,借轻功稳稳落地,一回身就见萧君泽惊魂未定地缩在明狱怀里,表情才叫精彩。
“缙王兄,别吓朕啊,裤子差点儿湿了……”
萧北城上下打量着萧君泽这副德行,很想刺上一句,不等他开口,君子游便代他说出了心里话:“谁弄湿的还不一定呢,先反省反省自己吧。”
萧君泽这才发现慌乱之中,他不慎跟太监有了亲密之举,犯了忌讳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丢人,赶紧推开了憋笑憋得辛苦的另一位当事人,红着脸坐了回去,还得忍着尴尬端出一副为君者的仪态。
“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冲着诏书来的,敢情金山银山,封侯拜相都不比那一张薄纸来得重要,真是不懂你们……也罢,这事在朕心里盘算已久,从沈祠大婚那天就惦记了,总觉着当初的婚事就跟闹着玩似的,想给你们平了当初的遗憾,也好给彼此个交代……既然你们都不乐意,那这事就当朕没提……”
话都还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缙王的烟杆已经在指间来回转了几圈,明显是在威胁。
萧君泽见识过自己这位王兄的本事,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了萧北城,只得认怂,乖乖拿出了此前早已写好的诏书,以名正言顺的身份,端端正正将玉玺印在末尾。
至此,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两月之后,京城万事尘埃落定,缙王夫夫的婚期就选定在八月十五,恰是祭月佳节,良辰吉日,寓意幸福美满,太平顺遂。
大婚当日,君子游打破惯例从宫城正门而出,从朱雀门被迎到朱雀大街,只因他唯一的兄长暂押宫中服刑,依着民间新娘须得从娘家出嫁的习俗,他只能破例以皇族之礼,阵仗比皇帝纳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无人指责此举不合规矩,可见在京城百姓心中,他是配的。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彻底割裂人们的偏见与歧视,挑战了狭隘的礼法,使得前卫的观念悄然而生,给了人们追逐爱情的自由与勇气,不再为世俗与规矩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