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以为……你的质问会让我难以招架。”
萧北城静静与他相视,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可当他开口时,却只剩下疼惜,将君子游抱入怀中,不住轻吻着他的额头。
“有什么好问的,你回来,我便谢天谢地,拿五十年阳寿来换也是值得的。做梦都想的事情终于成真了,还要深究个原因吗。”
“不,不要说……”
萧北城垂眸,吻去了那人眼角的泪花,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不愿再放手。
“若老天允许我活百岁,那我便分你五十年的寿命,余下的二十多年,换你来偿我这三年来的孤独绝望与苦楚。欠我的,你桩桩件件都要还清,这一笔笔账,我都算的清清楚楚。君子游,遇你是幸,亦是不幸,可我,从未悔过。”
“清绝……”
“偌大缙王府,无你实在冷清。全京城的百姓都在等着他们的缙王妃,走吧,我们回家。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好,听王爷的,不走了。”
这次不走。
以后,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台上的王爷:你立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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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流水
案子查到最后,冒了一遭大险,萧北城也不过是将岚清与其被扣押的同伙一并交由江陵府衙处置。
沈祠愤愤不平的,鼓着两颊气得活像只胖豚鱼,跺着脚抱怨:“王爷您怎么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啊,柳管家受了委屈,咱几个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您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你吵什么。”
萧北城满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回过头给昏睡着的君子游盖好被子,沈祠这才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虽然挂着床帏看不真切,不过那床上好像……是躺了两个人吧?
所以,王爷和先生为何会睡在一起?
沈祠没经历过世事与人心的险恶,都快二十了还单纯的跟张白纸似的,萧北城也是无奈,幽幽把烟杆举了起来,看了眼唇色依旧苍白的君子游,还是罢了手,悄悄抽身,下了地,吩咐沈祠给他倒杯茶来。
“你别以为本王顶着个皇亲国戚的高帽子,凡事就都能肆意妄为了。各地官府办案都有既定的流程,案犯也应由知府定罪,别以为什么事都是缙王府管得起的。”
想起来这三年,他可说是闷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沈祠也听着了不少风声,说是王爷因为先生之死对皇上生了嫌隙,也就撂挑子不干了,京城已经没人再把缙王当回事儿了,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个亲王的名号,让人不好骑在他头上欺侮就是了。
可是总不至于到了这江陵也被轻视吧?
“王爷……”
“行了,你心思单纯,许多事还是不懂的,照着本王说的去做便是。于情怎么样了?”
“他啊,伤的可不轻,腿上旧伤犯了,听他喊好几次疼了,脸上也是左一块膏药,右一块绷带的,可惨了。不过倒是没什么大碍,姜大夫也说了,好生养着是不会留疤的。”
说到这儿,沈祠又想起了什么,巴巴的凑上前来,蹲着身子抱着萧北城的小腿。
“王爷,闻大人说了,听说您要走了,他便让人上山去采了几斤鸡枞,正新鲜着,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有了此前后宫的投毒案,萧北城听了蕈菇就反胃。可他看了眼榻上还未醒来的君子游,稍加思索,便起身要沈祠帮忙替他更衣,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
“王爷,您这莫不是……”
“让下人再去置办些菜蔬吧,许久没动过手了,也不知手生了没。”
缙王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宴席,丰盛的不似早膳。香味传到客房,昏睡中的君子游也忍不住流了口水,想醒却又难动弹,最后还得是姜炎青大发慈悲,给他喂了小半碗药,才让他麻木的身子恢复知觉,沉重的眼皮也抬了起来。
醒来的君子游活动着僵硬的手腕,显然还不适应这种一天昏个三两次,一次昏五六个时辰的日子,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问道:“姜大夫,我这可怎么办啊……”
对方不以为然,解开了他的裤带便要动手,吓得君子游赶紧后蹭,“你干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
“别乱动,上药。你要是不想跟隔壁那个管家一样变成瘸腿,就给我老老实实上药!”
被他凶这一下,君子游不敢动了,小心挽起裤腿,把膝盖靠了过去,生怕他看到自己裆里那点异样。
“这迷药劲儿太大,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好,能醒过来就不错了,也许经常会昏迷。不过到后来次数会减少,昏睡的时间也没那么长了。”
“这,会影响我做事吗?”
“做怕是够呛,不过被做还是没问题的。”
君子游琢磨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气得直想打人,奈何姜炎青捧了药碗便像只兔子似的跑了,他瘸着一条腿,张牙舞爪的去追,还没抓到那人,便摇摇晃晃扑在了一人怀里,抬眼一看,顿时软了。
“王、王爷……”
“醒了。”
“……嗯。”
“身子如何了。”
“还有点疼。”
“那里?还是那里。”
君子游老脸一红,猛的把人推了出去,这才想起自己昨儿个好像就是在江陵府衙失去意识的,连怎么被人带回来的也不知道。
这一晚睡的好像还安稳,腰腿没有酸痛,腿间也没有不适,看来王爷还是做了人的,没有趁人之危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调戏得他耳垂都泛了红,萧北城也便心满意足了,径自走到屏风后脱了衣裳,洗去一身烟火气,出来的时候连君子游也穿戴好了。
不过他腿上有伤,走路吃不住力,是撑着桌沿才勉强起身的。
萧北城见了便去揽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单腿蹦着也便省力了许多。
“本王记得你喜食酸的,那道青梅汁渍青瓜就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把人带到了用膳的隔间,看着这一桌佳肴,君子游便笑了,“劳烦王爷亲自为我做这些,敢问这上面有哪一道菜不是给我的呀。”
“你这人,一点情趣都没有。”
“晚上有便够了……”
萧北城白他一眼,冷哼着入了座。
沈祠是来伺候主子的,可看了那些菜色,也忍不住流口水,眼神一直往桌上瞥着。萧北城嫌他丢人,便道:“想吃就再添几副碗筷,把管家和大夫都请上来。”
难得不必注重礼节,沈祠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的去了,不消片刻,跟姜炎青两人便扶来了柳管家。
说到柳管家才是真的惨,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把自己撞成了重伤,头上缠着绷带还沾着些血迹,时不时晕眩上来了还要犯恶心,脸更是差点儿被打破了相。
他微微颤抖的手有些握不住筷子,让人很是担心他的情况,不等萧北城开口,姜炎青便夹了几棵清炒的青蔬说道:“王爷放心,在下的病人就由在下照顾,您不必费心。”
这话里……倒听出一股子护食的味道。
就在众人关心柳管家的时候,沈祠这边已经吞了大半碗饭,筷子还伸到了君子游那边,把他面前那盘青梅汁渍青瓜都要夹见了底。
萧北城一股窝火,筷子夹着他的手腕便把他怼了回去,“没规没矩的,本王平日是这么教你的吗!”
沈祠嘿嘿一笑,“都是王爷您做的菜太香了嘛,忍不住就……哎,先生,你别愣着,快吃啊。听说你爱吃酸的,我特意给你留了半盘,王府里的嬷嬷总说酸儿辣女,你这样保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听他这话,萧北城火气上涌,差点儿背过气去,可看君子游笑着,他的气也便消了。
见那人迟迟没有动筷,他又问:“可是身子不适?”
“不,王爷为我准备这些,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可我心里还有个疙瘩没有解开,想请王爷……”
不必他说完,萧北城便已了然,夹了块香煎的鸡翅到他碗里,便吩咐沈祠:“等会儿熟悉下去姑苏的路。咱们不回京城了,先去姑苏看看。”
沈祠一时激动,被麻团儿噎的眼冒金星,赶紧咽下去了问:“可是王爷,不回京城的话……”
“反正没什么人惦记本王,而本王惦记的人就在这儿,去哪儿不都是一样啊。”
这话听的人心里发甜,沈祠没什么心眼儿,只想着能出去玩一遭了,开心到飞起,把剩下几口饭胡乱扒进嘴了便蹦蹦哒哒的出门去了,萧北城见了无奈的直摇头。
“于情,你也管管他,小时候还挺听话的,越大越完蛋,没规没矩的,出去给本王丢人。”
柳管家心道别说沈祠了,就连我也想立刻跑路,谁愿意看你们两个在这儿你侬我侬啊,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敷衍几句,柳管家和姜炎青也灰溜溜的逃了,只剩下君子游还慢条斯理的咬着片麻辣的脆藕,见他这样,萧北城忍不住调侃,“酸辣通吃,你是要给本王生一双龙凤胎啊。不过,看你胃口大好,也算没白费本王一番心意。”
“那是,王爷受了伤,不能吃这些,所以我替你吃了,你再吃了我,就等于你吃过了。”
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萧北城沉默着给人添了小半碗鲫鱼汤,奶白奶白的汤底,撒一把芫荽便十分诱人了。
“姜大夫说过,你病得久了,嗅觉和味觉都不比从前,是得吃这些味道刺激的东西才能尝出些滋味。不过你也克制点,慢慢把身子调理回来,才能长命百岁。”
君子游回过头来,对上那人关切的目光,笑的清浅,垂首靠在那人肩头,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他说:“清绝,我很想你。”
“哦?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你啊,想的不行了啊,想着想着,情到深处,裤裆就湿了。觉着这样不好,太下流,厌恶着这样卑劣的自己,痛恨着害你痛不欲生的自己,厌着厌着,眼角也湿了。结果上面流水,下面也跟着流,就止不住了,一个人在冰冷的被子里发着抖,就愈发的怀念你在身边的时候……”
“……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惦记着本王啊,旁人思念故人都费帕子,你思念本王是费裤子。等回去京城了就让锦绣阁的绣娘多给你裁几条里裤,你就给本王换着穿,本王倒要看看你这身子骨什么时候能虚!”
“只有累坏的牛,哪有犁坏的地?就算虚也是王爷您先虚,你就别谦虚了。”
这两人争执着谁先虚的问题,一直到上了马车也没争出个高低来,沈祠在外赶着车,只听里面动静似乎变了,就连某人说话的语调也变成了拖长了调儿的哭吟。
他有些担心,正要探头进去看看情况,就被人揪着耳朵又拎了回来。
柳管家的态度很冷漠,“别去管主子的闲事,你管不起的。”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还不知道去姑苏这一路会遇到什么,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着些!”
这个时候的柳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重游姑苏这一遭,又是能把人吓破胆的惊魂之旅。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时候子游出新书教骚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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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哭声
又是姑苏,又是初冬。
四年前君子游回来一遭,差点儿把命折在了龙神山,萧北城心有余悸,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到处乱跑了,把人带回君家的老宅以后,便候在了院外,那人进门前,还特意递了张帕子过去。
沈祠不解,“王爷,大老远来了,您怎么不跟着一起进去坐坐啊。”
萧北城闭目养神,只道:“他好些年没回来了,定是想家的。这么大的人了,也无须时时刻刻跟着,给他点自由吧。”
由着这话,便没人再去搅扰君子游的安宁。
推开老宅的门,灰尘迎面扑来,呛得他咳了几声,忙把那丝帕系在面上,拿了还在旧处的鸡毛掸子,扫去了家具上沉积已久的尘埃。
老宅修葺后,君子游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不成想这里的物件都是依照原样布置的,可见那人用心。
他心中惆怅,扫去了床边尘灰便坐了下去,看着已经被灰尘染黑的纱帐,往事历历在目,便回想起了他在此安度的童年。
那时个头还没有桌案高的他就跪在椅子上读书习字,父亲不厌其烦的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下一个个中规中矩的楷字。他做的好了,便会扶着他的头夸赞一句,做的不好了,也只是摇摇头,陪他再练上几次。
那样温柔和蔼的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染了重病,突然在教书时昏了过去,之后胸口总是疼的死去活来,严重时还会呕血。
请大夫来诊病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大夫说父亲是积劳成疾,一生辛苦,病入膏肓,已经没救了,只开了几副镇痛的方子,便要他着手安排后事了。
他不肯相信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那个一直年轻的父亲会这么快离他而去,哀求大夫能救父亲的性命,甚至不惜屈膝跪求。
记得那时,父亲忍着疼拉起他的手,他含着泪,咬牙不肯起身,父亲便把他抱了起来,对大夫说:“就让我再多活些日子吧,我想再好好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