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拖着只能倒走的安明熙险些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花千宇胸口的心也随之跌跌撞撞,他不由再度呵止:“别动他!”两位突厥人横刀挡住了他的前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现在,花千宇可以完全确认他们挟持安明熙只是为了威胁他,对于他们需要他的原因他也早有猜测。
“让他安全离开,”花千宇用突厥语道,“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我会跟你们走,你们可以用我换取生路。”
领头回头向山下望,却见不到人影,意外看不到人,之前在附近调查的士兵们不知去了哪儿。他笑了起来,也用突厥语回道:“既然你没带手下,难道我就不能杀了他再劫持你吗?”他抓着安明熙的衣襟,有把安明熙往下推的架势。
花千宇冷下脸:“我会杀了你们。”
“三对一,你有胜算?”
三人,和农夫所说的人数相同,花千宇在心中确认,随后回道:“十成。”他独自前来是怕劫持者被激怒而变得难以沟通,又或因为害怕选择同归于尽。
挡在中间的两名突厥人受挑衅,向花千宇走来,花千宇正要拔剑,男人制止同伴:“住手!”随之让同伴们检查周围以及山脚是否有伏兵。
花千宇把剑收回剑鞘,与花千宇对视的安明熙正要出声,领头掐住了他的脖子,道了声:“闭嘴!”见状,花千宇下意识上前,但领头即刻把安明熙往悬崖压了几分,逼得花千宇只能止步。
“我只身前来,没有伏兵,”花千宇继续用突厥语与他沟通:“松开他,让他走,多带一个人不过是累赘。”
“你以为我会信你?要是松开了他,你也跟着走了怎么办?”
这山不大,只是有些高度,巡视的人很快回来,其中一人向领头摇了摇头,道:“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听上去不正常,领头起了疑心,花千宇泰然道:“人,我赶走的,现在你放心了吗?”
领头拧眉,质问:“你到底有什么诡计?”
“我说了,只有我一人在乎他的生死,所以我不会让不在乎他的人过来破坏他百分百活下去的可能性。”
领头不屑道:“对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他不会轻易放心,但为了活下去,他必须答应花千宇的条件。
花千宇无视他的话,问:“再做个交换如何?”
“什么交换?”
“我带你们安全出城,换你们留我一命。”
“你不怕我违约?”
“草原上的汉子岂会是背信忘义之人?”
看花千宇还是惜命,领头稍稍放心——大义赴死的表现总让人怀疑其中存在陷阱。“好,老子答应!”领头这先应下,心里却道是临机应变。
“若是来了不隶属于我的军队,对你我都是不利,”花千宇把剑抽出,丢在地上,踹远,随后也丢了剑鞘,十指相扣,合紧双掌示意他们在他的手腕上绑上布条,“快点吧,时间不多了。”
听不懂突厥语的安明熙现在也能理解花千宇的动作所传达的意思。
“不要……”安明熙试图走向花千宇,但领头收紧了手,被扼住喉咙的他发不出声,也无法接近花千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突厥人把花千宇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从花千宇后腰摸出短匕并收入自己的衣襟,另一人接过领头递来的布条绑住花千宇的手腕。
“乖,”花千宇出声抚慰安明熙,“听话,我会没事,我更不想你有事。”
安明熙凝噎,就在身旁的人松开他的脖子之时,他忽然高声:“我是大宁四——”
“明熙!”花千宇厉声打断,“听话!”
领头粗鲁地把安明熙揪到了安全地带,安明熙跌倒,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围住花千宇,看着花千宇被绑,听花千宇对他道:“地势危险,别动,等我回来。”
“什么时候?”安明熙问。
花千宇没能回答,只作出承诺:“我会回来帮你擦药。”
突厥人不耐烦地推了一把花千宇,道:“少废话,走。”
安明熙杵在原地,待那四人离开了视线,他连忙站了起来,跑到花千宇丢下的佩剑前,蹲下,用身后的双手握住剑柄。他起身把剑竖起,剑尖指天,但手和布条间的距离太短,剑刃被剑格挡了锋芒。安明熙握住剑格前后晃了晃,锋利的剑刃很快割开束缚他的布条。布条落下,现出他手腕上的红色绑痕。他拾起剑鞘,收起剑身,顺着花千宇离开的方向走去,从山顶往下望,观察他们一行人的去向。
花千宇说“地势危险,别动”,意指他双手被缚,随意走动危险,但花千宇早为他把剑留下,束缚既然能解除,他没有在山上痴等的理由——这是让他作壁上观,花千宇不希望他为之做出任何行动。
“旁观吗……”安明熙握紧剑鞘,喃喃自语。
你呢,真能无恙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芒果控小可爱投喂的地雷呀~
宁对突厥战争是从唐对突厥战争取得的灵感。地形方面,我有参照现实地型,但只是参照哦,和现实中、历史上的阴山以及河套平原的地型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我没去过orz。以后有钱了,我要实地考察)。
我历史地理都不咋地orz。
第117章 117
感情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即便注意到花千宇与安明熙不同寻常的亲密举动,躲在山上的三个突厥汉子也不会轻易以为能拿男宠要挟敌方将领。
安明熙抬头了,不仅一次。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他们担心安明熙会告诉花千宇,害怕会有人来这人迹罕至的山上搜寻他们的踪迹,因而在二人分道扬镳后,他们逃向东北方,迅速躲进了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平成的地势多平坦,多耕地,连林子都少,除去那座荒山,能躲的地方目前也只这小片还没被处理掉的草丛。他们忍受着虫子,忍耐着瘙痒,因不安稳而迟迟睡下,又在危机感的驱使下早早醒来,可即便确定了没有人会来抓他们,外头天没亮就起来务农的农户们仍使他们不敢爬出这片杂草。
过去突厥曾与大宁友善往来,也有部分突厥人得了汉人的户籍定居平城生儿育女,没再回到部族。三人中领头的拔也泊罗多年前曾来过平城,对平城并不陌生。
突厥人的长相并不是他们受困平城的原因。这一带常被突厥人袭击,也存在过如他们三个一般没死在军兵刀下而藏身城中的人,为防有漏网之鱼,出城者都得验明身份,在大宁无户籍的他们出城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拔也泊罗身边还带着两个不会说汉语的同伴。
窝囊,一生都未像这些日这么窝囊,窝囊到让拔也泊罗怀疑坚持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他忽然想,自己也不是不能死,只是死前,他还想吃顿好的……不一定要好的,至少是熟的。怕那升起的炊烟惹了山下人瞩目,他们已经已久未品尝熟食。
拔也泊罗又想到自己的妻子,过去嫌妻子像只母狼,现在他却怀念起了妻子的呵斥……
妻子应该以为他已经死了,虽然她总一副强硬的姿态,但也会因他受了点伤而哭哭啼啼……这段时间里,她应该把眼睛都哭肿了吧?
拔也泊罗想,等他死而复生回去,妻子也许会对他温柔不少。
敌将的男宠再次出现在了那座凉亭下,拔也泊罗起了无名怒火,他气安明熙堂堂男子汉不在战场上厮杀,闲得只知道会情郎,更靠着主人的宠爱不愁吃穿——即便安明熙的着装已足够朴素。
“醒来,”拔也泊罗忽然摇了摇身边的同伴,“别睡了。”
饿得发呆,并没能合眼的两人齐齐向拔也泊罗看去。
“我们用那——”扒开了密集的草拔也泊罗抬了下巴示意他们朝安明熙看去,“威胁光屁股将军。”
花千宇得了“光屁股将军”的称号只因他初次上战场时年龄实在小,年纪这事被他们调侃多了,花千宇在他们话语中就成了幼嫩到不穿裤子的小孩儿。
同伴们也拨开了两道缝隙,看向安明熙,随后不放心地问:“这能行吗?”
“躲得再好迟早要被人发现——看到没?那男的长了一张好脸,现在这情况,我们的命加起来都抵不了他,只是放我们回家而已,这么小的事,那小子不会拒绝。”他说得肯定,为的是说服同伴同意和他一起行动,而一向信任他的同伴轻易同意了他。
三人把马刀藏在腰后,在周围无人之时从草丛中站起,像盯准了猎物的豹子,悄悄地,悄悄地向安明熙靠近……
“光屁股将军”会选择代替他的男宠成为人质,这超乎常理的事等他们回到草原时向他人讲起也没人会相信吧?拔也泊罗怀疑那男宠其实是什么王公贵族。
花千宇的勇气令拔也泊罗佩服,可为了他人把命奉上,难道这人还有脱身的办法?但若被挟持的人换成自己的妻子,拔也泊罗想他自己或许也会挺身交换,何况刀身架肩上,刀刃对着脆弱的颈部,如此境地,花千宇如何能逃?
天黑了,不知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在徒有步行之声的此时甚是惹人注意,但躲藏多日的突厥人已习惯了饥饿,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然灌注在离开这座围城上。
这段路上没有民居,一路上人烟稀少,城门将近才有了人气。
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什么,士兵报告军官,军官探头,借着火光和月色辨认来者,随之按着垛口,弯腰向城下喊了些什么,隐隐能听到是让他们戒备。
“小心点!”拔也泊罗对同伴道,说完还把花千宇再往前推了下,刀刃与皮肉也贴得更近,几滴猩红染上刀身。
“开门!”拔也泊罗扯着嗓子大喊,“不然你们的小将军就会死在我的刀下。”
军官挥手,扬声指挥:“开城门!”
城门大开,三人快了脚步朝城外走去。众人各自戒备,宁朝的士兵瞪着他们三人,似乎随时都会把人夺回去,但身处虎穴的三人也毫不示弱,拔也泊罗对着他们喊道:“退下!都给老子退下!不然老子砍了他!”
士兵们散开了些,但也只是散作一个更大的圈,出了城门仍是紧跟其后,本就神经紧张的三人被这重重包围弄得几乎发狂。
“让开!”拔也泊罗抓住花千宇的肩膀,“快让他们让开!”
“统统退下!”花千宇一身令下,士兵们霎时规律地分作两排,为他们让出了前路。
城门之外仍在阴山南侧,也还算作宁朝的地盘。没马的他们也许还得行个一夜才能爬过阴山最缓的坡,到达另一侧的高原,他们的家。
行过百步,三人稍微松了口气,听到身后的吐气声,途中一直很安静的花千宇忽然用突厥语问:“一年前,突厥可有抓到两个男人?”
“什么男人?”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或者说少年。”
三人面面相觑。花千宇回头看向他们,见着了他们的表情,他再问:“高个的长得像波斯人,蓝眼睛。”
拔也泊罗眉头紧蹙:“你想说什么?”
“看来你们有印象,”花千宇转身面向他们,侧了下脑袋,示意他把刀放下,“这儿已经够远了,就算你把刀放着,他们也赶不来把我救回去,而你们也答应过留我性命……”
“你想说什么?”拔也泊罗没有听话的意思,依然举着刀。
“那两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认识他们?”
花千宇没有回复,只是再道:“把刀放下吧,这一路上我流的血也够多了——你是想让我死吗?别忘了,这里还是大宁。”花千宇的视线穿过他们,落在远处随时待命的士兵们上。
拔也泊罗看了看四周,判断周围不会有能容人隐藏的地方才放下刀,再问:“说清楚?”
其他两名突厥人也站在花千宇左右两侧,谨防他逃跑。
花千宇看了看左右两人,最终与拔也泊罗四目相对,话道:“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关心他们的下落。”
从三人的表现上看,花千宇判断乐洋和乐离忧在未联系的这一年里应该发生了大事,甚至可能已经打入了突厥内部。
“你的人?特勤怎么会是你的人?”个子不如他的拔也泊罗抓起他的衣领,逼他微微弯了腰,将他的脸拉近至面前,口水都差点喷他满脸。
“特勤?那蓝眼睛的?”这么说,他们还活着,“我倒好奇才两年功夫,他怎么就做上特勤了?小不点呢?”况且特勤不是贵族的位置吗?还能让外人做?
拔也泊罗无意回答他的疑问,高声催促:“回答我!”
刹那,花千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开了拔也泊罗抓着他领子的手,并卸了拔也泊罗手上的马刀,刀子落他手上后,他两步转身,站在了拔也泊罗身后,横刀使刀刃对着拔也泊罗的喉管。
“你先回答我。”他说。
还未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拔也泊罗瞪着眼,回神即刻对不知所措的同伴道:“别管老子,砍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同伴闻声即刻动手。花千宇拖着拔也泊罗退后躲开对着他劈来的刀,随之把拔也泊罗丢到地上,两刀了结了二人的性命。拔也泊罗怒吼一声,捡起同伴落在地上的刀,挥刀而来。失去了冷静的拔也泊罗肢体幅度太大,被花千宇料中了动作。花千宇横刀,刀身与拔也泊罗的刀刃相撞的那刻,他倾斜了刀身,借着拔也泊罗的劲力推刀,下一刻,刀尖便再度对着拔也泊罗的喉结。
“小不点呢?”
“哈哈哈……”拔也泊罗忽然大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吗?难道他们也是你的男宠吗?就算特勤过去被逼帮你做事,现已回归拔也部的特勤凭什么再臣服于你?我真感激你给铁勒送了个好参谋。 ”
花千宇沉声:“我只想知道小不点怎么样了,回答我。”
不知是故意和花千宇作对,还是关于那“小不点”他无话可说,拔也泊罗忽然安静,惹人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