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人,不,其实不算熟人,只是见过几面,却没想到原来这人背后有这么大的圈套:“乌公子,顾珠呢?”
乌公子兴奋地拍了拍手,说:“想见王爷很简单,让你的人都回去,你单独上来,我就带你去见他。”
谢崇风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刚要答应,身后却有罗兄弟急急忙忙骑马冲上来,反对道:“谢兄!你不要乱来,咱们跟他们拼了!擒贼先擒王,一箭先射死那个姓乌的,接下来什么都好办,我看王爷现在可不在这里,等他们大乱,随便抓几个,就能救出王爷。”
谢崇风冰冷的眸子在夜里掠过骇人的平静:“不行,你们撤,等我消息。”
罗玉春立马急了:“大哥你他么真是我大哥,别犯傻啊!王爷早就说过,你不能出事,那上头的玩意儿摆明了就是投靠了天竺国,你单独过去,别说救出小王爷了,立马就只能跟小王爷做一对蝴蝶,死的了那种,下辈子指不定谁还记得谁。”
谢崇风依旧我行我素,他再次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乌公子。这人手段毒辣,在这件事上,根本不会跟他讨价还价,只要不顺心,就没有再谈的机会,他必须单独上山去,不然下此说不定看见的就是真正的岁岁的尸体。
这人从一开始就在警告他不要乱来,同时也暴露出一点:这个人不只是为天竺国办事,若只是为天竺国办事,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让他去吸烟,这么绕了一个弯子,再带他去见顾珠,目的只有一样,想知道顾珠看见他吸了烟是什么反应。
这超出了一般绑匪的好奇心,总不会是突发奇想。是蓄谋已久。
“不会有事,起码在我见到顾珠前都不会有事。你带人撤退,一炷香后返回来,带上二黑。”二黑是军中一条残腿的老狗,循迹十分厉害,哪怕跳水里再出来,也能把目标找到。
罗玉春着急得直跺脚,却又改变不了谢兄的决定,只能脸一沉,满眼担心地点了点头,回去对着兵丁们一扬手,撤退。
远在另一座山峡口的顾珠在屋里躺着,隐约听得见外头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但又疑心是自己的幻觉。
他口干舌燥,身上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听见外头雨渐渐小了下来,手则虚脱地抬起来,将手背放在自己湿黏的额头上,瞬间滚烫的温度便传染去了冰凉的手背。他发烧了。
生病似乎使人脑袋生锈,于是昏昏沉沉许久,听见外面有动静的时候,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害怕地往床里面锁了一下,眼睛却是盯着门口。
如果是乌公子的话,顾珠想,自己要是能让乌公子留下来跟自己继续说说话就好了,一般反派不都是死于话多吗?兴许多跟这位奇怪的乌公子聊一聊,就能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耍自己一同,又奇奇怪怪哭哭笑笑,好像……好像自己多对不起他一样。
他没有什么桃花债落在外头吧?
顾珠想不起来了。
他在扬州也就跟尉迟沅不清不楚过,跟白妄是正正经经的分手,其他……还有其他人吗?爹娘送给他的人都不算,在路边儿看见的小帅比也不算,他都是欣赏欣赏啊。
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打断了顾珠乱七八糟的思路,他瞳孔里清晰倒影着门开后的景象,一时黑色的瞳仁都像是猫咪一样放大了些许,他看见进来的竟是谢崇风!
“崇风!”顾珠猛地坐起来,眼眶绯红,他独自在这里的时候,没人可依靠,哪怕要死了,都没什么娇气的样子,此刻看见了男朋友,声音里便不自觉粘着委屈,急需安全感裹慢他的全身。
“叫的可真是亲热啊。”亲自押送谢崇风进来的乌公子慢吞吞的,指使人按住想要过来跟谢崇风在一块儿的王爷,一边又让下人将谢崇风绑在斜对角的柱子上,动弹不得的那种。
“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珠看见谢崇风上身都是血,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跟谢崇风要是都死了,小皇帝就完了。
“什么什么意思?”乌公子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微笑道,“我为天竺国办事,他们要谢崇风的命,我觉得要命太简单了,更何况要了命以后,偌大的大兴朝,说不定依旧很难打,不如控制住这手握百万雄师的谢将军,他让小皇帝成为他的傀儡,我们就让他成为我们天竺国的傀儡,岂不是美哉?”
说罢,不等顾珠从这番话里敲出有用的信息,那乌公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离开前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故意又找来铁索将谢崇风的双手扣上,亲自将顾珠又绑在床上,说:“饿的话喊我,我很乐意送餐过来。”
顾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扭开头不跟乌公子说话,待乌公子当真离开,整个屋子都归于平静,才焦急地往谢崇风那边望,一边望一边掉眼泪,说:“你怎么也过来了?”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谢崇风却对那床上的年轻王爷笑,满面都是顾珠不懂的庆幸。
顾珠不解:“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他们要杀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说完,顾珠忽地愣了愣,吸了吸空气里混杂的味道,问:“崇风,你有没有闻到那种大-烟的味道?”
谢崇风浓密的睫毛垂着,说:“没有。”
“奇怪……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乌公子进来后身上残留下来的。”顾珠摇了摇头,焦急地说,“现在怎么办,你有后手吗?”
谢崇风只是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单衣上,又顺着单衣的衣摆这周落在他的小腿上:“你腿受伤了?”
顾珠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严肃道:“我问你咱们怎么办,腿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你最重要。”
顾珠一哽,又是一颗豆大的眼泪,不接这话,分析说:“那个乌公子,好像认识我们,他虽然是帮天竺国办事,但却不直接杀了我们,非要控制你,怎么控制?不会是……”顾珠忽地瞪大双眼,急忙问,“他让你抽烟了?!”
谢崇风没有说话。
顾珠却从这份沉默里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起初气得要疯,那东西根本不是可以碰的!随即很快却又明白,谢崇风是因为他才会去碰,真是奇了怪了,那乌公子让谢崇风碰了那种东西后,又送到他的面前来,是想看他有什么反应吗?
“对不起。”他脑袋昏昏的,“你以后……不要碰了,就算有人威胁也不行,那东西上瘾后戒不掉的,会死人的。”
他说了很多,面前的谢崇风却好像反应慢了半拍一样,许久,才回话说:“不要对不起,没事的。”谢崇风漆黑的眼转向门口,那里有人在偷窥。
顾珠跟着看过去:“乌公子?”
屋外细细簌簌半晌,被发现偷窥的乌公子这才一边吸着烟,一边重新走进来,承载着一身烟气与深夜的寒露进来,然后站在顾珠的床边,烟头指了指那边被绑着的谢崇风,没什么表情的询问说:“你看他……”
顾珠能感觉到身边的乌公子吸过烟后,情绪稳定多了,之前浑身躁动的气息也都被压了下去,似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踩在一个美梦里。
“你看他,他也吸了烟,你怎么不恶心他呢?”乌公子摇了摇头,状似不解,“这是什么东西,小公子你该知道的,戒不掉,抽一次就会想第二次,最后变成你三伯那样,浑身烂的烂,都是洞。小公子你看他……他现在刚抽了烟,你就是给他一脚,他都不会生气,舒服着呢,怎么你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儿恶心呢?”
顾珠听着身边乌公子神经质的发言,恨不得打爆这货的狗头,可现在不行:“为什么要有?”
“为什么?”乌公子继续抽了一口,笑道,“不为什么。不过你现在不恶心他,以后也会的,我很期待等到你恶心他的时候,将大名鼎鼎的谢将军甩了的时候。”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喷烟出来,顾珠扭头躲:“姓乌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绑了我就是想要让谢崇风抽你们那个东西?真的?”这个理由乌公子之前说了,顾珠总觉得站不住脚,毕竟谁也不知道谢崇风上瘾是什么时候,这才第一次抽,戒掉不会很难,难不成乌公子想要将他们关在这里关一个月?这一个月让谢崇风天天抽?
一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吧?他跟谢崇风绝不可能被绑一个月。
这里可是长安,外头有无数的人在找他们。
小皇帝即便不能作主,也有无数的大臣帮忙想辙,应该……大概……他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顾珠不确定了……
眼看着乌公子将烟凑到谢崇风的面前,喷了一口在谢崇风的面上,一直平静过头的谢崇风立马有了点反应,顾珠便是心里一紧,大喊:“谢崇风!你别……”
“别什么?”乌公子笑着说,“这是好东西,抽吧,抽了就没有任何痛苦了,为什么要禁呢?多好的东西啊。快抽吧,不抽我就杀了你的王爷,自己选。”
顾珠耳朵都像是被这句话刺伤,正在流血,他被谢崇风看了一眼,顾珠看得出来,谢崇风现在根本没有被那烟蛊惑,并且知道这烟不能碰……
“乌公子,何必呢!你要杀赶紧杀,我又不是怕死,你不必拿我威胁谁,之前你不是还说他根本不管我吗?现在他这么在乎我,我都知道了。我谢谢你,我谢谢你……”他怕死,但绝不愿意踩在谢崇风的灵魂上活!
乌公子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竟是让顾珠跟谢崇风感情更好,他光顾着拉谢崇风下水,听见这话,表情便是一瞬的裂开,紧接着当看见床头小王爷咬了舌头,嘴角不停出血的时候,手中的烟杆都‘啪嗒’掉在地上,冲过去捏开顾珠的下颚,紧张道:“小主子!”
顾珠舌头都咬烂了,疼得泪眼朦胧,他嘴里还在出血,耳朵里却是莫名熟悉的称呼。
小主子……
小主子?
“……刘灵?”顾珠含糊不清地震惊道,“是你!”
第103章 我要死了…… 欸,没死,别怕。……
“不是。”乌公子脸色不好地说, “刘灵又是你哪个人,我不清楚。把头!”说完,喊外头名叫把头的人进来, 冲着那人便吼,“叫懂医术的人过来,快!”
名叫把头的中年人在屋内愣了一秒,一双斜眼藏着对乌公子的畏惧,听罢便是一抖, 却又迟迟不肯出去,为难地说:“这、这荒郊野岭,没有大夫啊。”
乌公子也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色阴沉,解开顾珠身上绑着的绳子,便将人要重新背起来。
顾珠一嘴的腥味,见状根本不肯走:“我不要!”
乌公子扯了扯嘴角, 扭头瞳孔都扭曲地放大了几分,似笑非笑道:“由不得你不要,你在这里不是什么王爷, 我握着你的命, 你想死还是想活, 那都得我说了算!”
“你有病。”顾珠双手推拒着,仓皇之间, 一巴掌打在了乌公子的脸上,‘啪’的一声,直接让乌公子脸都瞬间偏向一侧,再扭头回来的时候,瓷白的面上是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嘴角甚至都嗑出血来。
乌公子愣住。
顾珠打完也是心慌了一瞬,但他都如今这副模样了,救星谢崇风还跟自己一块儿绑着,他大概是没救了,既然没救,何必还对这个乌公子哄着捧着呢?
他咽了咽自己带血的唾沫,仰着头看突然静下来的乌公子,声音冷淡:“我说了我不想走,是你非逼我动手的。”
乌公子手举起来。
顾珠连忙一缩,却发现乌公子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抹了抹自己的脸,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低低的笑:“把头,你出去。”
被叫做把头的中年男人巴不得出去,就这会儿的乌大人,阴晴不定,再留下来,指不定这两个票子还没有死,他倒是死在乌大人的怒火之下。
那把头拔腿就跑,顺带着一阵风似地将门‘砰’地关上。
“怕我打你吗?”乌公子歪了歪头,半蹲下来,含着烟味的手指抚摸上顾珠的脸庞,笑道,“我不打你,你生的好看,打坏了可怎么办?不像我,本就是烂命一条,怎么作践都没关系,别怕啊。”
顾珠觉得这人还不如还手给他一巴掌呢,这种温柔的做派才叫他真正害怕。
“你……”顾珠那漂亮的眼珠子在月牙似的眼里微微动了动,压下那无数的疑惑跟未知的恐惧,尽量以心平气和的口吻与眼前时而凶狠时而忧郁的乌公子说,“什么叫你烂命一条?”
顾珠感觉,这个乌公子就是刘灵。
哪怕乌公子不承认呢,也应当是的。
但如果乌公子当真是刘灵的话,那乌公子对他的一些举动都说得清楚了,兴许打打感情牌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最不济也能拖拖时间,让外头那些兵丁有时间找到他们。
至于找到他们后该怎么做,那不是顾珠需要担心的,此时此刻他如果能不死,他当然是希望活着。
他才十八,他还有好长好长的未来在等着他,他还要给帅饼爹养老,要看见小十二长大!
“灵哥儿……我知道是你,你不是烂命一条,你不是开了红糖冰粉的店铺?你长大了,你现在一表人才啊……我都认不出你来了。”顾珠露出个微笑来。
乌公子却很冷淡,他看见这笑,瞬间直起身子,像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躲开,薄唇抿了抿,嘲讽一般说:“不用对我笑,方才还恨不得咬死我,如今对我笑得好看没用,我不是你说的那个谁,不会像他那样什么都恨不得送给你,什么都帮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