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风绷着张傻脸:“好的岁岁。”
说罢,谢崇风转身去开门叫人,在小家伙看不见的地方,到底是憋不住,无声地笑了笑,仿佛自己身份被人篡夺的怒意都瞬间消散无踪。
第44章 浪费可耻哦 他发过誓,再也不会让谁对……
翌日一大早, 顾珠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外面尉迟沅跟二哥哥在外面不知讨论些什么,声音时大时小, 闹得他睡不着觉。
“哎……”顾小珠叹了口气,先是蒙住被子,像条软乎乎的小虫子在被窝里面蠕动了几下,最后实在是屏蔽不了那外面的声响,只能撑着眼皮掀开被子, 伸了个懒腰,最后跳下床榻,走到床边儿去一下子推开窗户, 往外瞧。
只见院子里二哥哥穿着依旧简洁朴素,一改从前潇洒到有些嚣张的气质,拿着半截木棍与小胖子尉迟沅对打。
尉迟沅今日依旧穿得跟圣诞树一样花枝招展,不知道怎么突然对武艺有了兴致, 看上去像是在跟二哥哥讨教。
顾珠懒洋洋的看,双手撑着脸颊,一旁立马有下人在看见他推窗后就端水进来给他擦脸洗手准备衣物, 在春日暖烘烘的朝阳里忙忙碌碌。
“二哥哥, 别跟他客气, 让他知道你的厉害。”顾珠小朋友洗完脸,脸蛋粉粉嫩嫩, 眼睛也精神灵动起来,高声在屋里喊。
院子里拿着木棍的尉迟沅听见他的声音,瞬间脸蛋涨得通红把棍子往地上一摔,说:“不比了!”
“做什么不比?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还跟我二哥哥在院子里吵我?”顾珠哼哼唧唧抱怨了一句身后的大丫头则温温柔柔得一面让小丫头给他掌着镜子,一面给他梳头。
尉迟沅一边走近, 一边看他,不知为何,脸红一直没消,像是小猴子的屁股,跟他说:“我怎么就不能早点儿来?昨天你那么晚喊我出去,我都二话不说的出门了,今天我怎么就不能早早来?不欢迎?不欢迎的话,我可把那十六位扬州城最大茶馆的说书先生都送回去了哦。”
“欸,别!”顾珠隔着窗户拽住尉迟沅的手,撒娇惯了地晃了晃,“好哥哥,你来得好,要是喜欢武艺,我把我二哥哥借给你,直到你开心如何?”
尉迟沅瞅着着还未梳洗完毕的珠珠,长发散开着,目光温柔灵动,叫他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出表演,是庄子里的一个渔户捕捞上来了一个如小狗般大的河蚌,家中人得了河蚌,俱是好奇里面将会有什么宝贝,于是叫了许多达官贵人亲朋好友一块儿前来观赏。
那日风和日丽、洗净的河蚌身上犹如石头劈开后群星的表皮闪闪发光,撬开河蚌,里面是嫩白的蚌肉与一颗红色的小珠子,那颗珠子纯洁无暇,有大拇指指甲盖般大小,红得灼眼,换来满座叫好,后被大伯收做珍藏,又因着大伯无儿无女,说日后要送给他的妻子,用到凤冠上去添彩。
恍惚之间,尉迟沅就看见窗内的顾珠被大丫头伺候好了发冠,戴上了一个红缨宝珠的镂空小金冠,半数长发又落在身后,金冠上宝珠单看明艳贵重,连着佩戴的人一块儿看,却是骤然黯淡。
“别这么叫我,喊你的白妄好哥哥去。”尉迟沅一紧张,便说话没有分寸。
顾珠好声好气地挑眉,笑道:“好哇,反正你别把说书的先生们带走,你叫我喊谁好哥哥,都好,我都喊。”
尉迟沅‘切’了一声,往里看,没瞅见一直紧紧跟着顾珠的刘灵,便多了句嘴,说:“你那小厮呢?平常不是他帮你找穿的衣裳?”
顾珠一大早的好心情瞬间没了,挎着个小脸蛋,一边穿衣裳,一边说:“不知道,你问郭管事吧。”
“怎么着?之前我瞧你对他很是要好。”
“要好有什么用?”顾珠心情复杂地道,“老话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昨天我才算是真正明白,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昨天我也觉得没错了。”
“瞧你这话,说得好比那和尚,竟是些俗气的大道理。”尉迟沅说着,走进去,情不自禁地帮顾珠掌镜子,说,“你只说不喜欢他了,不就结了?”
顾珠顿了顿,笑道:“也对。”
“咦,铁柱还在睡?”尉迟沅忽地瞅见外间床上还有个人影,“他这里还好吗?”尉迟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顾珠知道尉迟沅一向不主张自己跟铁柱走得太近,原因诸多,一来因为铁柱身份特别,仇家多如牛毛,二来是带着点儿对庶子的鄙夷与看不起。
“嗯,我感觉他像是又傻了一点,昨天洗澡洗了好久,最后还光着大腿骑在窗户上,别提有多傻了。”顾珠说起铁柱,笑得一脸纯真。
尉迟沅撇了撇嘴,说:“我看你当真是要养他一辈子的样子,怎么长安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顾珠看了一眼在外头跟大丫头说笑的二哥哥,压低了声音跟尉迟沅道:“说来话长,的确是没有等到,不过听说皇三子马上要来扬州办事儿,你注意着点儿,顺便替我去见见他,喏……”顾珠顺手从梳妆镜前拿了根玉簪子,说,“这是我娘送过来的玉簪,如果三皇子那边不信你是替我过去的,你给他看这个,应当就能成。”
尉迟沅拿着玉簪子,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听见顾珠摆了摆手说:“好了,没什么事儿就去看着点儿城门,一旦三皇子来了,就去找他,别忘了!还有,别让我爹晓得。”
尉迟沅又是一个点头,屁颠屁颠揣着玉簪出了将军府,还颇有些说不出的豪气萦绕胸口,等上了车,一直跟着他的小厮却晃着头上的小辫子,随意问了一句:“公子,您咋这么快就又出来了?咱们这是又给小侯爷办啥事儿啊?”
尉迟沅小公子登时挂不住脸,虎道:“爷们儿的事情,也是你问的?”
小厮连忙摇头,委屈巴拉地告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爷您从前虽也成天跟着小侯爷跑,但也从没有这样被支来支去,他是小侯爷,咱也不是他的门子随从,哪里就成天这样满扬州城的乱逛,又是去找什么傻子,又是去找说书先生的?最后也没见那府上的小侯爷请您吃顿饭什么的。”
尉迟沅听这小厮言语之间满满都是对顾珠的不恭敬,立即踹了一脚过去,火气噌噌噌地往上蹿,怒道:“我乐意!你管好你自己,爷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小厮立马吓得跑出去,坐到马车的边缘外头,同马夫坐成一排。
独自一个人在马车里的尉迟沅小公子帮顾珠说了话后,却又的确越想越有些气愤,顾珠那小混蛋得了白妄的帮忙,尚且还要跟人拉手、要请人下扬州的馆子,到了他这里,就一句‘好哥哥’便把他打发了?
——这不行!
尉迟沅琢磨,等他帮顾珠把三皇子见了,必须得让顾珠也请自己下馆子去!
这边的尉迟沅小少爷给自己定下了奖励,随后便美滋滋的继续给小侯爷顾珠办差去,另一边坐着跟二哥哥吃早餐的顾珠正拿着刚刚出炉的小笼包去逗还在床上躺着的铁柱,好不容易把铁柱弄醒,就亲自给铁柱洗脸放盐到马鬃毛做的牙刷上,监督铁柱洗漱。
好不容易把铁柱也带到桌上吃饭,刚要开开心心干饭饭,却看铁柱竟是破天荒不要自己喂饭,抓着包子便往嘴里塞。
顾珠多看了铁柱两眼,铁柱则嘴里咬着包子,僵住。
顾珠喜闻乐见,他要解放了啊!笑眯眯地道:“吃呀,真是长大了,能够自己吃饭了,你爹很欣慰。”
桥二爷听小家伙说话不着调,笑着摇了摇头,一面随便喝了点儿米汤,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抵给顾珠,说:“珠珠,你看这个。”
顾珠打开看了一眼,瞬间眼睛一亮,这是大饼爹给二哥哥的举荐信!
“这是好事啊,二哥哥什么时候出发?去哪儿啊?是哪里的兵营?希望不要是太多冲突的地方,听说那个谁……唔,谢小将军的营队便总是跟周边的弹丸小国有些摩擦,摩擦多了,难免还是有人会死。”顾珠明白战事无常,人命脆弱,总有人会牺牲,但他不希望这个牺牲的人是二哥哥。
一旁僵硬着身体的谢崇风余光瞄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上书着的是北面海边驻守的大营,此处大营是老将徐秋生的地盘,海边大营一般来说并无什么危险,只码头来往船只繁多,各国商人贸易更是容易出现大规模械斗,所以只有当青州的大规模械斗当地官府镇压不住,才会请求大营的支援,安全地不能再安全了。
只是不知顾家还有老将徐秋生那边的门路,是拐了几道弯求上的?还是那顾劲臣与徐老将本就认识?
“死不死的,珠珠你难道是认为你二哥哥技不如人?”
顾珠见二哥哥笑,忍不住也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二哥哥你去大营后,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桥二爷伸手敲了敲顾珠的小脑袋,说:“你不是刚认识了位白小爷?”
“他是住在外头的,我说的是家里。”
“我看你那位尉迟沅来往我们家勤快得很,简直和住没有分别,有他在,你还能没有意思?更何况,我看你这小家伙成天到处乱跑,如今跟泷族长似乎也混熟了,还要什么意思?”桥二爷是来饯别的,“二哥哥我三日后便启程去青州大营,到了那里,珠珠,你便只等着我给你争脸吧。”
顾珠又笑又眼眶泛酸,点了点头,说:“那我去送你。”
“不必,你从昨儿起就被禁足了,五叔知会了全家上下,我不能坏了他的规矩。”
顾珠话哽在喉咙里,默默骂了大饼爹一句,却又扬着小脸,望着二哥哥,承诺道:“那我就帮你守着小嫂子,她如今是有孕了对吗?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小侄儿的!”
桥二爷轻笑着点了点头,话至此,应当走了,却又有未尽之言,忍不住跟在他看来实在是早慧非常的珠珠讲。
桥二爷素来不擅长同人谈心,他更擅长明哲保身,他早就瞧出家中这偌大的门府里是黑洞洞的窟窿,所见所闻皆是贵族门第内的隐晦不能言,又生在这样的糊涂混账四老爷下头,若不能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根本就没法生存!
就像五叔一样,五叔曾也仗剑江湖、少年得意,结果呢?尚公主、偏居扬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同珠珠逍遥快活,从前的人脉也不走动,从前一起的同窗也不来往,当年扬州的四大才子如今全部低调过活,便说明了一切。
“珠珠。”桥二爷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铁柱,没有在意,语重心长地温和的跟小家伙说,“家中近日来的诸多事,都辛苦你了,说来惭愧,许早我便知晓,只是拖着,虽心惊胆战,总感顾府时日无多,但又似乎还有人在上面撑着,所以我便只需要自寻出路,想着逃开这一切,眼不见心不烦。”
顾珠闻言漂亮的大眼睛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明亮着。
桥二爷则一面说一面垂眸,自嘲一样笑说:“起初我寻了些法子才得来这个跟你接触的机会,知道家中唯一的顶梁柱五叔最是疼爱你,便希望通过你得到一个举荐,然后再分家。”
“或许分家这两个字说来你会不理解,但将军府这热闹的宅邸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没什么可留恋的,家中父亲素来对我不管不问,母亲也与我未有多少感情,兄长只知读书,是个读傻了的,家里的每个人都瞧着喜庆,实则自私自利,我亦不能免俗。”
“珠珠你可以从现在起厌恶我,但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我瞧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像是要让顾家同皇帝站在一起,当今皇帝说句大不敬的,让人捉摸不透,装疯卖傻一绝,示弱哭丧一流,阴晴不定,似乎是有野心要同老相爷一决雌雄,夺回大权,但又似乎同老相爷好得情同祖孙,日日不见老相爷一面,都要清减几分,如此看不透的上位者,我们顾家去冲锋在前,输了,那自不必说,是要抄家问斩的,赢了,更是了不得,死无全尸也未可知。”
顾珠微微一愣,有许多问题,却又没有打断二哥哥的话。
桥二爷继续道:“如今之计,只有像五叔那样继续蛰伏才是正道,任何出头的事情,都绝不可做,譬如还钱,让尉迟家带头还,譬如这次阴婚,小小的办一场便是,既让上面找不到错处,又不必招惹人眼球,朝上的参奏也不必管,什么都蒙头不管便是,此后关起门来好好过,任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顾珠听到这里,虽不赞同,却又不好太强势辩驳,他总惦记自己才六岁,今年也不过快七岁,怎么能随随便便说些大道理。
于是只童言童语地问:“那二哥哥,你现在还想分家吗?”
顾桥然见珠珠并未有任何对自己的疏远,轻笑:“怎么会?”
“那你说这些让我们龟缩的话,自己去兵营又不跟我们断绝关系,到时候家里当真遭了难,二哥哥,你也要受牵连不是吗?”
“我知道。”
“那你要分家吗?如果你要,我去跟泷大哥哥讲,他会答应的。”
顾桥然忍不住道:“我如今不分家。”
“为何?”顾珠说,“若是因为小嫂嫂还是顾家的丫头,但分了家后,嫂嫂跟你是一块儿分出去,不必担心的。”
“不是因为她。”顾桥然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坚定道,“你叫我一声二哥哥,我哪怕分出去,也是你二哥哥,那分与不分,有何区别?”
“我知道,二哥哥舍不得我,就像我也舍不得爹爹还有泷大哥哥、待今大哥和这府上许许多多的人,纵然他们有的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样那样的错事,可爹爹放不下他们,我便也放不下。”顾珠说得面颊绯红,笑道,“而且,我不信我娘亲同舅舅像你们说的那样不好,我倒不是想强迫家里帮舅舅,而是觉得与其龟缩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二哥哥你都要去兵营了,那就放飞自我的大放异彩去!家里我会让四伯乖乖不出去乱来,让待今大哥金榜题名!我觉得吧,当你强到别人离不开你的时候,那么别人再怎么看你不爽,也奈何不了你,这不必从前好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