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什么,只是想这样做。”
顾珠听到谢崇风这种毫无诚意的回答,抿了抿唇,说:“那你有亲过别人吗?”顾珠把自己的感情史说了个干干净净,偏偏对谢崇风的感情史的了解都是从旁人口中知道的,这会子便又打岔问道。
谢崇风一向不对顾珠说很确定的话,因为他不确定顾珠这位天生性格朝秦暮楚的小孩到底对他是新鲜感还是一场游戏,所以他从头开始都只告诉自己,他只是纵容小恩人来一场游戏罢了。
可自从他们亲吻开始,这当真还只是对小朋友的纵容吗?
谢崇风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现在的顾珠很危险,随时随地恐怕都有疯了的投机者剑走偏锋。
当然,在青州的顾待今风险最大,可这跟谢崇风无关,他也不在意。
——他只在乎顾珠。
“你希望我吻过别人吗?”
大人是很坏的,一般用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那么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回答,说了个屁。
顾珠可不好糊弄,一向只能他糊弄别人。
“不希望。”于是顾珠诚实地回答,“我希望二叔你心里第一个喜欢的是我顾珠,然后所有的第一个都给我。”
“不可以这么贪心。”
“为什么?我偏要呢?”顾珠挑眉,“所以你给不给?我……也有一个第一次,你给我,我就给你。”这话说得顾珠舌头都差点儿打结,实在是有点儿还害羞了,但却依旧完整地说出了口。
谢崇风心脏重重坠入沼泽,他知道,他一旦点头,他将真的无法放手,哪怕未来面前的少年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人,跟他说好聚好散,他也不会放,他会做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要么毁了顾珠,要么毁了自己。
谢崇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回答上一个。
“我只吻过你,岁岁。”
顾珠再次听见铁柱喊自己这个小名,顿时心里也是暖极了,哪里还管其他,颇娇羞地拥抱住他此时此刻特别喜欢的谢崇风,开心道:“很好,你这个第一次,我拿到手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正好,气温也正好,水上船内摇摇晃晃,一派岁月静好。
顾珠还从未跟那个小男友这样安静地待这样长的时间,也从未和谁这样拥抱坐在一起,且只是拥抱,就觉得心安。
约莫就像谢崇风很早很早之前对他说的那样,说他这样人的人,找男友,得找年纪大很多的,啧啧,怎么现在想起来,这货像是在自我推荐?
顾珠满脑子揶揄的话,但又不想开口说。
等他黏糊够了,才当真心平气和跟谢崇风说起今天的正事儿,他晓得今天来肯定不是因为这货想他了,虽然可恶,但也不是太可恶。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家里西瓜刚咬了一口呢,你就叫我过来。”少年温温柔柔说话的时候,惹人怜爱得要命。
谢崇风什么样的顾珠都见过,这会子他自己成了主人公,自然也无法免俗,声音万分的低沉,含着哪怕再掩藏也盖不住的心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太急了,反而到了这里才想出对策。”
“恩?”顾珠依旧摸不着头脑。
谢崇风这会儿才不急不慢地说:“正是青州你待今大哥之事,你交给你待今大哥的水泥法子,你待今大哥说不定会向旁人透露乃是你所出,如今恐有小人报复,要拖那青州水坝修建的后腿,其法有二。”
“一是……让你待今大哥消失,但这个法子不能确保一定让青州之事废掉,所以一般聪明人会选其二……”
谢崇风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他怀里的少年笑着道:“其二是宰了我?”
“不要说这个字。”谢崇风惯常打打杀杀,有些事情做得,却是不知为何这会子听不得。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来便来,我害怕谁不成?我出门不是有你在,就是有郭叔叔在,在小顾府更是不用顾忌,家里的侍卫全是爹的人,没有外人,个个儿胸大腿长力能扛鼎,谁进得来?”顾珠气愤着,嘴硬极了,但放在谢崇风肩膀上的手却慢慢瑟缩虚虚握起。
“我就不明白了,让青州水利工程大获成功有什么不好?什么权力更迭的大局,有这万里疆土上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吗?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意放任江山损毁,这就是大局?狗屁。”顾珠永远不可能理解皇帝舅舅这个思维,毕竟舅舅宁愿让什么都不懂的二表哥去,都不愿意低头让大皇子去。
这点,他真是觉得舅舅魔怔了。
大表哥也是,为了太子之位,完全没有手足之情。
二表哥更是荒唐,明知自己不行,偏偏就要去,就为了让大表哥不痛快,想要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乱来吧?
顾珠甚至对三表哥也有意见,整个皇家的表兄弟们,都跟有病似的,眼里只盯着权,外面的世界当真是跟爹所说的一样,并不管什么。
或许皇帝下台,下个皇帝会更好?
可朝廷更迭会有流血牺牲。
舅舅他……也并非真的很坏,只是从小的性格养成决定了他如今的处理方式,顾珠连公主娘都恨不起来,对从小就跟自己有书信往来的舅舅就更没有恨意了,在他的意识里,曹家都对他很好。
“舅舅不会因为青州之事来找我麻烦,舅舅希望二表哥能做成,那么你说我有危险,最大的威胁应当是大表哥跟你大哥。”顾珠迅速分析道,“你大哥那边不会轻易动我,毕竟我爹如今跟你大哥一条裤子,那么就是我大表哥了?”
说到这里,顾珠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道如何解决。
哪知谢崇风却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何止是大皇子,跟随谢祖峥的众多官员,盼望着从龙之功的所有官员们,都可能会下手,他们可不会顾及你爹,谢祖峥也不会阻止。还有除了大皇子的其他皇子,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你不会知道所有人心中所想,包括你爹和你娘。”
“岁岁,如果顾待今守口如瓶,没有供出你来,那么只要顾待今没了,你就会安全。倘若他已经说了,那你就离开长安,回扬州去,扬州城外的淮南节度使是你爹的兄弟,过命交情,算得上是你爹的大本营,在那里,你会安全的。”
顾珠听到这里,有点儿觉出味儿来:“可待今大哥呢?难道待今大哥左右横竖都要死?”
“……他活不了。”
“凭什么?!”顾珠接受不了,激动道,“这不公平,他在为天下人办事,在做好事!倘若好官都不得好死,那谁还当好官?我待今大哥是要做好官的!”
“他做不做,都要死。”
“那我就去青州看着他,跟他同吃同住同睡,我看谁敢要他的命,我就记住那人的脸,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少年说得眼眶绯红,大义凌然,他怀疑谢崇风在表示什么了,隐晦地警告。
——我想要他的命,这是保护你。
谢将军有话没说。
不敢说。
第86章 要打仗了? 我信你个鬼!
今日跟谢崇风一顿好吵, 顾珠气愤地回了府上,饭也不吃,蒙头便躺在床上, 可待晚上听见忙碌的爹爹似是踏着熟悉的脚步声来寻他,却是不好继续躲在被子里,悄悄撩开一点儿被角,望着一身见客衣裳的爹爹。
他如今的饼爹不是饼爹,长身玉立, 宽肩细腰,长发垂顺,乌黑如云, 大抵是恢复了当年才子的风采,于是顾珠这年在长安常常听见旁人议论他爹。
说他爹气度风华、神仙的人品,殊不知这神仙一般的人在他这里愁地浑身光芒也窝窝囊囊,满头细汗也来不及擦, 便一把掀开他的被子,一副气急的模样,却只是厉声问他话, 手绝没有要打他的作势:
“你今日又去哪儿了?”
顾珠当然不肯实话实说, 他以前惯常在扬州乱来, 在长安虽说被警告着最近情势不好,不要出门, 即便出门也必须要带上郭管事,但顾珠却很是有些任性,跟谢崇风约会从不带着灯泡,都是独自说要吃饭,然后翻窗跳上谢崇风的马车, 跟人卿卿我我。
“并没有去哪儿,爹你怎么问起这个了?我去哪儿了,郭叔叔可是门儿清的。”他打死不认,哪怕现在有点觉得铁柱冷血得有些讨厌,却依旧还是惦记人家的好,不想闹掰。
“狗屁的门儿清!”顾劲臣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全是为了他这心尖子上的儿子,结果要不是今天在码头跟好友见面正巧碰到这小东西跟谢崇风一前一后的从船舫出来,只消一眼,顾劲臣便看出眉目来,哪里还听他这宝贝蛋在这里狡辩?
顾珠被吼了一句,他还是头一回被爹吼这么认真,整个人一愣,脸色变白了白。
顾劲臣到底是心疼,手紧紧捏了捏拳头,最后又无可奈何的松开,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爹不是凶你,是怕你被人哄骗。”
顾珠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满脑子的问号。
见宝贝儿子一脸不解,顾劲臣总也不愿意详说,他总是不愿意跟顾珠详说很多事情,每回都是到了逼不得已才开口,譬如现在:“我是知道你跟那谢崇风有几面之缘,但根本不知道你何时跟他凑在了一起,他又大你足足一轮,所以完全没想过,现在回想,怕也是我的错……太大意了,竟不知道早早让你晓得这长安那些人就是看一眼就行了,那些人看都不必看。”
“他……谢将军他是看都不必看的那一类吗?”顾珠原本还郁闷,因为他说要去青州,谢崇风不说帮他,却还拦他。现在听见爹说起那个人,好奇便又一点点泛上心头,拿着一双还含着委屈的桃花眼看爹。
顾劲臣也是儿奴,能凶上一时半刻那已是了不得。
这会儿已然又和风细雨地苦口婆心跟宝贝蛋讲道理:“你喜好那南风,爹从不跟你计较这个,原本大兴便不怎么禁,达官贵人们,哪怕是你的皇家那边,也玩儿得比你花。”
“可只一点,像珠珠你这般的家世人物,招惹什么人都不是不行,天下没人配不上你,是他们配不上你,但所有姓谢的,都不行。你以为能够把持大兴朝堂三朝的谢相爷教出来的两个孙子能是好相与的?”
“且不论在外面什么都不据,发起疯来能将人弄死的谢家老大谢祖峥,你以为老二谢崇风就是好人了?他一个庶子,在阖府庶子全死绝了的情况下还活成如今这般蛰伏不发的模样,他比谢祖峥可更不好琢磨。”
“我琢磨他干什么?”顾珠是有些小好奇,但却没有要琢磨人的癖好,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更何况,“而且,爹,谢崇风他挺好的,比白妄好,也比韩江雪好,要戏弄,他那一辈子就谈了我一个的大龄单身汉,哪里比得过我,也应当是我戏弄他才对。”
顾劲臣真是不知道如何讲,他若是怕这个戏弄,倒还不气成这样!
关键是他怕谢崇风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想要依靠他的珠珠来笼络自己,好叫他办些什么事。
谢家两个公子不合不是什么稀奇的传闻,那谢崇风自小被谢祖峥打压,他是看在眼里的。
但嫡庶之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那庶子能是什么出息的东西不成?在府里做半个主人也就够可以了,想要压嫡子一头的蠢货,就是找死!
谢崇风便是那个找死的。
所以顾劲臣还未成婚的时候便听过一嘴,说是谢家的二公子被自家小娘亲自打断了腿,跪在祠堂三天没有进食,此后便听话极了,但也只是稍稍压着自己,让自己的成绩刚刚好低谢家谢祖峥一点点,每回都是,这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很是有点不知死活。
谁知道老相爷是个惜才的,觉着谢家人丁也太单薄了点儿,既然两个都挺好,便让老二帮着老大打下手,这样老大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出门自己结交人脉。
谢家将谢老二看作条虽然偶尔汪汪叫,但绝不敢反抗的狗,谢祖峥却是个恃才傲物绝不许任何人踩自己一头的偏激狂,于是兄弟两个明里暗里地斗,老相爷觉着是种锻炼,只要不出人命便好,哪想后来还是出了事。
这‘事儿’便是当年在扬州谢崇风被暗杀一事。
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指摘到相爷府头上,但是稍微想想也能明白是跟谢祖峥有关。
当年谢家老二残废了的消息可是传的有鼻子有眼,后来人怎么又突然站起来还开口说话了,顾劲臣也找不到答案,可只这一点便可知道谢崇风此人绝非随意任人践踏的东西,这人从小就有股子狠劲儿,拼了命也要证明自己比谢祖峥强,被打压后便知道蛰伏,看似认命,实际暗斗。
暗斗多年,看上去毫无建树,至今除了在军中有威信,但手上又没有兵权,只闲来呼朋唤友登高打猎,但顾劲臣怀疑,绝非如此简单。
这谢家祖孙三人都有些许邪性,争强好胜是天性,好比老相爷,永远看待皇帝,就像是看待三岁孩童一样,什么都不想问皇帝的想法,觉得皇帝和先帝都没有开国的元祖皇帝优秀。
又好比现在接触过几回的谢祖峥,自老相爷死后,除却更加冷静,还更目中无人,说过好几次最好是扶持一个拿捏得住的傀儡做皇帝,谢祖峥偏不,执意这天下原本就应当是谢家的,要不是老相爷照看,这大兴早完蛋了云云。
如今为谢家办事的谢崇风看上去淡泊名利,十年来毫无功勋品级擢升也没有怨言,只背地里跟谢祖峥较劲,表现得很是没有格局,像是拘泥一个相府,不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