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江绪,不可以。”燕惊雨低垂着头,面无表情之下语气莫名透出几分委屈。
“什么江绪不可以,按照先来后到,人家比你早十多年呢!你什么时候养成的这般霸道性子?”白微雨摸了摸下巴,疑惑不解的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方才我在外头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季无鸣心虚的咳嗽了一声,试图把这个话题掠过,“咳,这不重要。”
“倒是你,你说来这找徒弟的,既然刚才在外面瞧见了,为什么不现身,反而一路跟着我们?这不像你的性格。”
“我有话问你。”白微雨一脸正色,话开了个头又猛地反应了过来,看穿了他的把戏,不悦抱臂环胸,“季阿蛮,你三番四次转移话题,很不对劲啊。”
“你想要隐瞒什么?刚才是不是误会了?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白微雨抓住了重点逼问,冷笑的看着季无鸣大有你不说清我不罢休的架势。
季无鸣颇为头疼。
好在燕惊雨是站在他这边的,蹩脚的转移话题,“师父,小师弟呢?”
白微雨成功被这个没头没尾的话题吸引,疑惑不解道,“什么小师弟?”
“第一刺客。”燕惊雨眉宇间沉了沉。
白微雨:“那不就是你自己?”
燕惊雨一怔,“可是我——”
白微雨看着徒弟的脸色,立刻知道他都脑补了什么,没好气的咬牙切齿,“我有你一个徒弟就够操心的了,一把年纪了还得翻山越岭的来找你,给你出头,怕你受欺负,我是脑子有疾吗,还想不开去收一个。”
原来白微雨之所以给已经离开的燕惊雨造势,原因在于燕南行此人。
“你那爹伪君子一个,没有哪些所谓正道的本事却尽是正道的毛病,你流落为刺客他定然不肯认你,还会为此事为难于你。我索性给你造个势,他那般爱脸面,想必会看在那第一刺客的称号上,不过多欺负你。”
白微雨说着说着就嗤笑了一声,嘀咕着“我不比你那把你送走的爹对你好”。
她满脸不屑和嫌弃。
“……”燕惊雨瞥见她眼底突兀涌上的猩红,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师父,我错了。”燕惊雨沉默半晌,只呐呐出一句。
白微雨哼笑,“知道错了,明儿个就随我回南疆,别掺和中原那些破事。”
燕惊雨沉默:“……”
白微雨皱起眉,隐怒道,“为何不应答?你不想随我回去?你那兄长就这么重要?”
“不是。”燕惊雨本来就没想过再留在南宁,他看了看季无鸣。
白微雨看着徒弟瞟过去的视线,再次察觉出深深的违和感,“我问你,你看他做什么!”
燕惊雨收回视线,继续沉默。
季无鸣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个打止的手势,“此事往后再论。”
“你既然知道惊雨被燕南行送走,那么肯定是已经见过林月知他们了。”季无鸣问,“他们现在在南宁城中?”
白微雨大方承认,“对。”
“你且放心吧,我只是见到你的人出现在南宁有些好奇罢了,看她身边那些人,我当真以为她对你死了的消息深信不疑,打算在武林大会大闹一场呢。”
“中原武林什么样我不在乎,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父亲一手创立的斜阳宫就此毁在她手中,便上去问了两句。”
季无鸣听着她的解释,嘴角抽了抽,又觉得合理至极——白微雨想的那些事,确实是林月知能做出来的。
却又听白微雨撇嘴补充了几句,“先不说你的人,我动手也不可能杀了她,就说有那个诡异的老头护着,我也不会自找麻烦的。”
诡异的老头?季无鸣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不过让他奇怪的是白微雨的态度,“你认识他?”
“不知道。”白微雨的回答更是奇怪。
她摸了摸下巴兀自沉思着,自言自语般的碎碎念,“或许是那个人吧,不确定,毕竟脸毁成那个样子,性格也变得那么扭曲……不过他要是那样还能活着也确实够可怕的,显然又是有了一番机遇,唔……李阳嘴里的给他造了条腿的神医就是他,难道和江丰会有什么关系……海外……”
“嗯,有机会我也去躺海外看看吧。”白微雨点了点头,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季无鸣:“……”
海外,江丰,信息量有点大啊。季无鸣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还想再问,白微雨却突然抬了下眼睛,紧接着燕惊雨也是偏了偏头。
“啧,不速之客来了,我先走了。”
季无鸣听到了远处急匆匆的脚步,他闻言回头,原地已经没有白微雨的影子了,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还在空中飘散。
“武林大会群英荟萃,或许会有你想要找的人也不一定。”
季无鸣在得知武林大会突然召开时隐隐约约的预感,因为白微雨这句话,再次浮上心头。
武林大会,燕南行,叱罗婵,还有……那个名字跃然而上却叫人不敢想的剑道宗师帮凶。
季无鸣默然看着婆娑摇晃着的树,心中微微叹息:终究山雨欲来,避无可避。
燕惊雨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他只侧头看着来人。
“大哥。”
燕归天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在看到二人之后缓和了一些,却是道,“阿蛮姑娘且请先行一步在府门口等我们一会,小弟,你随我去与娘道个别。”
……
季无鸣到了府门口,正巧翠玉看着季辞年在门口等。
“师父,你看!”季辞年穿着和燕惊雨一模一样的青山绿竹锦袍跑过来,整个人都很开心,带着几分炫耀之心。
季无鸣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回头把鹿甲穿好。”
武林大会注定不太平,叱罗婵见过他真实模样,若是她肯定不会将他误认,小徒弟这般弱,还是穿好防护比较好。
季辞年捂住额头,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不过可惜他不是师娘,他的委屈在他师父眼里不重要。
果然季无鸣只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想早点摘掉甲衣,便好好练功,不要偷懒。”
“我才不会偷懒的,师父!”季辞年不满的举手抗议。
季无鸣一只手将他镇压下去,看向扇面轻掩半张脸有些心事重重的南宫晟。
“发生了什么?”
南宫晟闻言抬眸粲然笑道,“我正也想问问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季无鸣看了他一眼,南宫晟笑容无懈可击,偏头与翠玉姑娘说着话,依旧一副公子如玉翩翩然的样子。
只有他手中在短时间内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的扇子透露出他心中的焦躁和烦闷。
“如此。”季无鸣撇开视线,敛起眼中的思绪。
或许,燕归天发现了些什么。
不多久,燕家两兄弟走了出来,燕归天大步往前,完全没有搭理身后的燕惊雨,兄弟两看着似乎也闹了些矛盾。
“南宫,阿蛮姑娘,久等,我们这便走吧。”燕归天抱拳说了句,便一如既往般领头往前走。
只是瞧着比以往更沉闷了些。
燕惊雨看了看燕归天的背影,也一如既往的跟在季无鸣身后。
季无鸣和南宫晟对视一眼,前者挑了挑眉,后者露出头疼的表情。
“燕兄,你且等等我。”南宫晟大步追上去。
季无鸣回头看了眼眉眼沉沉嘴唇抿紧的少年,“怎么了?”
“……去和娘亲告别,大哥知道了信。”
季无鸣在燕惊雨缺斤少两的陈述中,拼凑出了答案,简单来说便是:两人去同燕夫人道别,燕夫人不知真实缘由,泪眼婆娑之中说出了燕南行曾寄给燕惊雨的那封家书的内容,燕归天为此又惊又怒。
他即惊怒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又对母亲明知道却不作为而惊怒,同时还对什么也不跟自己说的燕惊雨惊怒。
最难以自持的,是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劝慰之语。
“那时,我尤想起安阳城之时,我曾说的那番话,我还与他说父亲是为了他好,叫他不要责怪多想……”燕归天伸手羞愤的捂住半张脸,眼神复杂又痛苦,他无力的塌下肩膀,“怎么……会如此呢。”
南宫晟也是没想到那家书的内容竟然如此不堪,他轻轻拍了拍燕归天的肩膀,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只叹了口气沉默的与他同行。
季无鸣早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也早预料到燕归天得知后,肯定会有一番震动,却是没想到事赶事,竟闹到这种地步。
“我是为人所不容的邪魔外道,我会走自己的路。”燕惊雨说着这句话,眼中却浮现出迷茫来。
季无鸣对上少年那双黑沉的凤眸,心软极了,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他说:“邪魔外道也好,天地不容也罢,父母兄长或许会离你而去,好友亲朋可能分道扬镳,而我,与你始终是一路人。”
“惊雨,我在。”
他轻声说着简单又慎重的字,桃花眼中漾着温柔的水光,清晰倒映出少年的脸。
燕惊雨感觉到胸腔疯狂跳动的心脏,感觉到热血在体内冲荡,感觉到喉头发紧,情绪忽然跌宕,连手指都隐隐发麻。
他盯着眼前的人,盯得眼睛发涩,鼻头发酸,直将他这个人和他说的话记到心里去。
他纵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字。
“嗯。”少年点下了头颅。
69.
武林盟亦在南宁城中,却是与燕府南辕北辙的方向。
日头西沉之时,一行人才赶到庄子上,庄子里头却有灯火。
南宫晟惊异笑道,“这南宁城什么时候进了这般大胆的贼,竟敢私闯武林盟?”
“兴许是武林侠士。”燕归天说着上前扣了扣门环。
“来了来了。”门内回应的稚嫩声音有些耳熟,不仅季辞年眨了眨眼,连季无鸣都侧目。
厚重的大门开了条缝,顶着散乱头发有些灰头土脸的女童从门内探出头来。
她似乎本来就在等着给谁开门,看到燕归天和南宫晟惊了一下,下意识脱口道,“怎么是你们?!”
南宫晟看着女童陌生的脸,确定从来没见过,而且她也没错过女童话落之后眼中飞快掠过的懊恼,打开折扇掩住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认得我?”燕归天还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抱拳拱手满脸歉意道,“不知小姐是那位前辈家的,燕某一时记不起来。”
“燕大侠之名江湖皆知,我自然是认得的。”女童的音调提高了一些,十分的清脆。
南宫晟扇子摇摇,笑看她,“既然认识燕大侠,那你应该也知道此处是武林盟吧?知法犯法,你可知是何等后果?”
女童连忙摆手,“非也非也,师父不是擅闯,他是用钥匙开的门口的锁进来的。”
武林盟自从沈没舟招安之后,早已成为了一座空宅,多年未曾有人。燕归天上任之后,虽叫人将府中打扫了,却基本住在燕府尽孝,只当初商量邪宫对战时,武林盟中才短暂有了人气。
如此算来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了。
拿钥匙开的门。季无鸣心念微动,突然有了种猜测。
燕归天同样有了个不同答案的猜测,“你师父莫非是沈——”
“——是你!”季辞年起先只看到一张侧脸还不确定,听到声音后就有了一半把握,特意找了角度看清了正脸,他顿时惊讶的喊了起来。
“季辞年你也在啊!”女童看到他眼睛亮了下,是显而易见的高兴,转头往府内高喊了一声,“师父师父,是季姑娘来了。”
“……”里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端肃的声音,“请进来。”
燕惊雨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抿了抿嘴唇。
季无鸣余光撇到,没忍住嘴角抽了下,同时心里好笑起来:难怪总是看不顺眼,原来如此。
女童将众人迎进府中。
入住府中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人模样都平平无奇,一身气质却都让人侧目。
男的端正严肃,女子清冷幽然,总叫人觉得此番样貌着实可惜。
男子正是先前在成衣铺让鹿甲之人,燕惊雨眉眼沉沉。
燕归天没见到想见的人,见到男人心中喟叹:也是,沈没舟前辈正在扶棺漠北的路上,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在下燕归天,不知二位阁下是?”
女子神色颇为激动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是不是季无鸣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焦急。
“鄙人姓渚,单字红,江湖散客。”男人声音沉稳,介绍也干脆利落,“我徒弟渚童,我表妹。”
“渚大侠,见过了。”燕归天很是热情。
南宫晟笑里藏刀问道,“渚大侠,我听你徒儿说你是拿钥匙进来的,只是这钥匙不知大侠是何处得来的?”
渚红神色如常一点都不见慌张,有条有理道,“南宫大侠误会了,钥匙是少林寺慧琳大师给的,只是慧琳大师捉人去了,我等便先入住了。”
渚童悄悄看了她面不改色的师父一眼,眼中是百般的佩服。
季无鸣也饶有兴味的脸上带笑看着热闹。
正此时,燕惊雨突然吐出四个字,“有人来了。”
他话音落下,季无鸣才听到脚步声,人数不少,有两个高手。
渚红道,“应该是慧琳大师到了。”